60、ROUND 41.千疮百孔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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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放课后的一段光阴，松下未嘉三年级的秋学期时光与夏木红子基本形影不离。虽然松下有“要去道场练剑道”作为拒绝红子邀请自己去看篮球队练习的理由，对方依然会冷不丁地再次相邀——
“小未，这个星期我们有比赛哟！”
“呃，我还是有练习呢。”
“小未，要不要去看看东京区高中秋季国体赛啊，我能弄到票呢。”
“我来看看时间，抱歉啊红子，我正好要去参加剑道初段资格赛呢。”
“小未，你真的好奇怪哦，明明对篮球杂志那么感兴趣，却不爱看篮球比赛。”
“……”
松下默默地从床上下来，把手中的篮球杂志塞回书柜里。
寒假的时候，松下未嘉是在夏木家里度过的。红子的父亲是神保大学物理学科的教授，母亲曾经是他手下的研究员，一放假两人便带着红子的哥哥飞去了澳洲度假。红子懒得与他们一起，原因是：“一对幼稚的夫妇在茫茫大草原上狂奔着秀恩爱，旁边是眼里只有篮球的哥哥默默地拍球玩。这画面想想都觉得腻歪。”松下“噗”地笑了出来，正好她假期也没处去，原本想跟着松下雄一郎去西班牙，但想到父亲整日那么忙碌，自己也是百无聊赖，便答应了红子给她作伴。
两个小伙伴一起做作业，逛街，唱卡啦OK，看电影。在家里常常抵足夜谈，红子几乎与她无话不聊。告诉她自己小学时候暗恋过打篮球的男生，进了中学才想要当球队经理；告诉她自己的偶像Hide是怎样的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告诉她自己的爸妈常常黏黏腻腻让她非常无语，告诉她自己已经写了好几首歌但都不好意思当众唱出来……
松下告诉她自己喜欢的偶像是ZARD，自己的爸爸妈妈分开了，自己的愿望是将来能够成为闪耀的剑道新星。
而对于喜欢的男孩子，她尘封心底，只字不提。
然而，那又岂是她想要回避就能回避的呢。
红子的哥哥也是篮球手，家里随处可见NBA的明星海报，每次不经意地看到，记忆便会翻涌而来。她无意间误入过他的房间，入眼便是挂在墙上的“4”号队服，与武石国中酷似的样式颜色迫得她立刻转开目光退了出来。
“那是哥哥国中联赛夺冠时穿的队服。”一旁，红子浑然不觉地解释着。
“对了小未，我哥哥最擅长射三分了，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他们的比赛。他可是得分王呢。”
“……”松下笑得很虚弱。
红子依然毫无觉察，继续说着：“说起来很快我们就要上高中了呢。到时候又能跟哥哥在同一所学校了。”
松下扫了一眼队服下书桌上的相框，沉默地跟红子一起走去了餐桌旁。
烤出来的热腾腾的匹萨几口就下了肚，松下有些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好在红子早已见识过她的吃相，并不在意的同时提议道：“对了小未，马上我们去看看我的相簿吧，里头有我曾经喜欢的男孩子哟。”
“喔，好。”松下看着那张神采飞扬的面容，由衷地羡慕她的无忧无虑。
红子喜欢过的男孩是个非常清秀的小正太，有着鹤立鸡群般的身高，在集体照里相当抢眼。
“他现在在哪里呢？”
“不知道。”红子回答得相当干脆。
“……你没有与他保持联系吗？”
红子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有些人啊，作为一份回忆放在心里就够了呢。想起来就会微笑的美好回忆。人总是要往前走的啊。”
放在心里的回忆……想起来就会微笑……松下默默地抚着心口：为什么自己一想起他，只会觉得痛苦呢。
她无意识地继续翻动着红子的相簿。
“小未，你有喜欢的男孩子吗？”红子翻了个身，右手支着脑袋问道。
“小未？”
松下未嘉抱着相簿，整个人呆若木鸡，一张脸陷在灯光暗影中，上头变幻着各种表情：迷茫，震惊，慌乱，难以置信。
耳畔的呼唤响到第三声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把相簿递到红字面前，一双手抖得快要拿不住它：“红红红子。”由于惊慌，她的瞳孔遽然放大，直盯着红子，骇得她“噌”地坐了起来：“怎么了小未？”
“这是谁？”
松下指向的照片上，一个头戴皇冠的男生在众人簇拥下吹着生日蜡烛，隔了几个人便是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夏木红子，正一脸搞怪地比着“V”的手势。
“哦……”红子长舒一口气，介绍道，“我小学同学松下满，是个家里很有钱的少爷，为人也很亲切，这是他十岁生日的时候大家去他家过生日的合影。听说他现在已经去了美国念书……这个是他姐姐松下光，这两个是他爸妈……小未？”
松下闭上眼睛，起身冲出了房间。她一口气跑下楼，在玄关处与刚开门进来的少年重重地撞到了一起。
“对、对不起。”跌坐在地上的少女迅速地爬起身来，顾不上看那少年一眼，就冲出门去，遁入了薄薄暮色里。
后头，红子焦急地唤着：“小未，小未！你要去哪里啊！”她看了一眼玄关处站着的人，“老哥？老哥你快帮我把小未追回来啊！”
提前回国、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看着妹妹：“怎、怎么了啊？”
一路狂奔的松下渐渐听不到身后的呼唤声了。她停下脚步，此时才感觉到身体里的心脏跳动剧烈，快要破胸而出。
松下满，松下光……那么，我是什么？
闭上眼睛，她许久未见的雄一郎的慈父脸又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相片上。他搭着儿子的肩膀，笑得灿烂又温柔。他旁边，娇小的和服妇人依偎着丈夫的臂膀。
松下仰起脸，看见夜空中稀稀拉拉探出头的星子，寒光冷冽，一闪又一闪，仿佛讥笑着她曾经纯真的信仰与深切的思慕。
东京的夜，也渐渐看得到星星了。她抱着手臂慢慢往前走着，自己都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一张木然的脸消融在夜色中。
*
松下转过脸，看见本乡剑道场亮堂堂的灯光。她几步跑了过去，对着刚要关门的本乡教习鞠了一躬道：“本、本乡先生，我可以在这里打工吗？包，包食宿就可以。”
本乡教习惊讶地看着这个贸贸然跑来的他的爱徒，她眼角满是亮晶晶的泪痕，看向他的眼神中，却充满了倔强。
两鬓微霜的教习皱着鼻子笑了起来：“好啊，未嘉帮我来辅导小孩子吧，包食宿。薪酬我们再商议。”
松下未嘉在本乡剑道场度过了寒假的剩余时光。传呼机里已经满是红子的来电号码。而她一个都没有回复。她实在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毫不知情的好友，觉得告诉和欺瞒一样的残酷。
其间雄一郎和三井夫人都传呼过她，她都未曾回电。此时她柔弱的身体里滋生着一股力量，是稍不留心就会引她走向自我毁灭之路的炽热火焰，她费力地压抑着，连同那个被发觉了的难以启齿的真相。
本乡教习感觉到了。自取得了剑道初段资格之后，松下未嘉在剑道上，开始停滞不前。没有辅导工作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抱膝坐在剑道场的门廊边发呆。
第三学期快要到来了。松下依然想不出要用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这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本乡教习悄无声息地走到发呆的少女身边说道：“未嘉，跟我比一场吧。”
松下迷蒙的双眼看向他。他已穿好剑道服，手执竹剑，微笑着指向这个无所适从的少女。
她站了起来，challenge accepted。
用力的挥动，大声的嘶喊，移步，上前。
面，手，喉！
松下大口地吸气，胸口蕴着的那股力量仿佛随着自己清亮的嘶喊声破口而出。
“力道不对！”
“腕动不对！”
“刺击的动作带着邪气！”
“凝神！思考从什么方向！”
本乡教习严厉地为她做着纠正与示范。
一局已毕，松下扔了竹剑，瘫坐在地板上。她取下护面，汗水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
“未嘉。”本乡教习和声说道，“要记住，心地纯粹的人才可以击出漂亮标准的动作。”
“心地纯粹？”她抬眼疑惑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瞳孔中仍是积压了好多天的迷茫和无可宣泄。
“就是，绝对不可以有杂念。手执竹剑的时候，心里想着的，只能是面前的对手，要把身体里藏着的漂亮姿势发挥到极致。”
被看出来了啊……松下颓丧地低下头，自己这么多天的魂不守舍。
“未嘉。”本乡教习盘腿在她身边坐下，“能不能告诉我，最初是为什么想要学习剑道？”
为什么想要学习剑道？少女的眼中突然升腾起大片的水雾，积攒了多日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那年夏日祭的半山坡，手执树枝挥向不良少年的父亲宛若从天而降的神祗，是她幼小心灵中关于剑道最初的激荡。
“剑道，是有爸爸感觉的运动。”说着这句话的小女孩，身旁坐着的是此时的她很久不刻意回想起的男孩。
少女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板，放声大哭。她用歇斯底里的哭泣为自己纯稚无邪的过去做一场彻底的祭奠，哀悼那再也不复返的无忧时光。
本乡教习静静地看着哭泣的少女，并不问究竟，只等着她宣泄完心中的悲伤。
松下哭累，蜷起腿抱膝而坐，小声地抽泣着。一旁，本乡教习再次开口问道：“未嘉现在想要放弃剑道了吗？”
放弃剑道？松下模糊的眼睛注视着场内白晃晃的壁灯光。
曾经手执竹剑接近蓝天，看见向往的弧线交界。曾经让稚嫩的呐喊回荡在数百个观众耳畔，无限地靠近巅峰。
护具的气味，竹剑的手感，还有指肚上磨出的轻茧。
这一切都是自己为梦想努力过的见证。而梦想，是如今的她唯一还拥有的东西。
她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痕，飞快地摇了摇头：“不，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更努力，更努力。”
此时此刻，唯有梦想不可辜负。松下未嘉起身的时候，再次站在了新的起跑线。
本乡教习也站起来，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加油，未嘉。”
他并不知道此时少女的心中除了梦想外，还潜伏着一个不能为人所知的愿望：见到母亲，彻底知晓真相。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ROUND 41.千疮百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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