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郑林]似是故人来》莫*花

8、第 8 章

　　那天之后两人有快十多天没见面。

　　林更新请了假，中间只断断续续的来过一两天。
　　两人在走廊上见着一次，午后的阳光铺的洋洋洒洒，庭院春意正浓。林更新错眼看到他，怔一下，又低下头避开他眼神。
　　郑嘉颖正被学生缠住问一个又一个问题，他耐心好，手指点着书本，逐字逐句细细解答。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林更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就像那晚上林更新不发一言的慢慢走掉。

　　那天晚上，郑嘉颖垂目，他不去看林更新火一样的目光，他遗憾的说着，更新，我做不到。

　　郑嘉颖不是不想。

　　但他们一个是师，一个是生。
　　他能怎样，他敢怎样。
　　他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怎么舍得毁了他一生。

　　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成劫。
　　世间如此逼仄，他不愿二人相识一场终是孽缘。

　　他宁愿在这乱世守着他，护着他，看他安安稳稳一生。

　　郑嘉颖继续说，□□是个好女子，你以后也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会结婚生子……

　　林更新脸色发白，表情仿佛一个迷途的孩子。他抬手紧紧捂自己耳朵，大声说，我不听！我不要听！

　　更新！
　　郑嘉颖从没见过他这么失措的模样，心里一痛，忍不住摊开手想去抱住他揉在怀里安慰。
　　可手在半空虚停住，终于又缓缓垂下。
　　生生忍住了。

　　林更新看着他收回了手又退开了一步。终是明白了，他放下捂住耳朵的手，再没说一句话，慢慢转身走了。

　　接下来十几天的光景里，郑嘉颖刻意的回避着林更新的消息。硬着心肠没有联系他。

　　郑嘉颖知道，年轻的时候受一点挫折，初时以为天崩地裂，其实并不会疼太久。
　　埋枕头里伤心几晚，太阳一出也就晒的没了踪迹。

　　等到尘埃落定，兴许还能谈笑。

　　这天晚上郑嘉颖正要送□□回家。
　　如今他们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一对，□□不时借着还书的由头来郑嘉颖住处坐一坐，喝一杯茶，偶尔吃一顿饭。
　　两人走在一起，那纤纤玉手自然的伸过来挽住他的臂弯。

　　出了门刚一个拐弯，昏昏暗暗的窄弄堂里不知哪里来的醉汉，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冲过来，走几步又扶住一旁路灯干呕。

　　郑嘉颖绅士地把女伴护在自己的身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欲从旁绕开。
　　走到旁边才看清，那醉汉怎么如此熟悉，正巧那人抬头，有些狼狈地抬起手背擦了擦嘴。

　　不是林更新还是哪个。

　　郑嘉颖心里一咯噔，急忙挣脱了手腕几步跨上去扶，几乎是环抱的姿势，手上使了力托住他。
　　闻到他身上满满的酒气，立时皱了眉。

　　林更新似乎是喝了不少，眼皮红红，连呼吸里都是酒精味。见郑嘉颖过来，吃吃笑起来就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脸颊滚烫，贴在郑嘉颖的脖颈。
　　轻轻磨蹭。

　　郑嘉颖的心像被揪一下又松开，一点点发烫，一点点疼。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密了。

　　郑嘉颖回头对被晾在一旁的□□道，抱歉□□，我恐怕不能送你了。

　　□□担心看一眼，体谅点头，说，没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想想又问了一句，要我帮忙吗？

　　郑嘉颖看看靠在他肩头的林更新，摇摇头，笑说，怎么能让淑女的手做这事。我自己来。你自己回去小心。

　　□□嘴角上牵笑一笑，道，那我先走了。

　　郑嘉颖感激的抿抿嘴。

　　□□走到街转角回头看，路灯照在他们身上。
　　郑嘉颖转头目送她，林更新就那样靠在郑嘉颖身上，脸埋在他的肩头，一动不动。
　　女人都有着特别的敏锐，她觉得那两个人在一起看上去有种特别的氛围萦绕，把喧嚣热闹全隔在外头，却将整条路的亮光都吸引。

　　忽然莫名不安，□□点点头示意了下，郑嘉颖也客气的笑一笑。
　　□□快步拐去大街上，看不见了。

　　郑嘉颖叹口气，低声在林更新耳边问，更新，自己能走吗？
　　林更新一点点推开他，向前走起来。郑嘉颖还是不放心，追上去搀着他。

　　进了屋林更新便乖乖在桌子边他的老位置坐下——对着厨房的那个位置。
　　他以前总坐着看郑嘉颖的背影忙活，郑嘉颖任由他缠着说些胡话，厚脸皮赖着留下来吃饭，纵容又温柔。

　　郑嘉颖拧了条毛巾递给他。林更新便顺从的擦一把脸，脸颊泛红。
　　郑嘉颖又泡来一杯浓茶放在桌上，提一提长衫下摆坐在他正对面。

　　这才十几天没见，林更新仿佛更清瘦了，下巴都尖了。
　　还新剪了头发，原来毛茸茸的短发推成寸头，发脚新新。却越发看上去清爽好看，露出整张脸，额头光洁。

　　茶水的热气满满氤氲升腾，对面人的面容都因此变的模糊起来。
　　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郑嘉颖叹气，开口打破沉默，呐，怎么喝那么多，明天该头疼了。

　　林更新整个人僵一僵，动动手指，没说话。

　　郑嘉颖苦笑，他起身过去想去探探他的额头。

　　林更新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猛地站起来。
　　郑嘉颖倒吓了一跳，停在他面前。

　　两人离的极近，连心跳声都隐约听见。

　　林更新个子那么高，他弯着背脊把自己一点点向郑嘉颖凑过去。

　　郑嘉颖明白过来，眉毛跳一下，后退一小步躲开了林更新凑过来的唇。

　　林更新僵着，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很久很久。

　　那天月色极亮，可是他的脸却在阴影里，他的眼睛在阴影的阴影里。他开口说，嘉颖哥，你能不能亲我一下。
　　看不见表情，可那口气近乎哀绝。

　　郑嘉颖压抑着内心翻腾的欲望。
　　理智和情感像一把锯子，把他撕扯着锯开。

　　他知道自己是喜欢这个男孩子，超出常理容忍范围的喜欢。
　　可是越是如此，才越是不能说。

　　如果不喜欢，往往理所当然问心无愧。
　　可是偏偏喜欢，才更要用力捂住。
　　只因心中有鬼。

　　而这世上有些温暖，只能靠近了再靠近，却终究需维持距离，若要执意拥抱，便是灼灼心伤。

　　二人皆然。

　　郑嘉颖捏住自己的手，说，更新，我不能。

　　林更新慢慢站直了身体，他轻轻道，是我喝多了，方才说了醉话。
　　林更新抬起眼睛看他，可是那双眼睛里哪里有一点醉意。
　　他说，对不起，郑先生。

　　郑嘉颖听得心里仿佛被轻轻划开一刀，每次跳动扯到都是疼，他说，更新，我一直把你当弟弟。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生铁，说出来从心口一路烫痛到唇舌。
　　再把林更新的心口烧出一个大窟窿来。

　　林更新垂下眼睫，倔强说，可是，我不想你当我的哥哥。

　　郑嘉颖终于忍不住，拉住他湿冷的手，柔声唤他，更新。

　　死一样的安静。

　　半晌，林更新终于又开口，他说，先生，更新想求你一件事。

　　郑嘉颖立刻说，好，你说，只要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林更新点点头，他故意轻描淡写说，我周一就要走了。

　　走？郑嘉颖楞一下，去哪儿？

　　林更新道，周一一早的船，去台湾。

　　郑嘉颖脱口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更新摇摇头。

　　郑嘉颖脑中电光火石般回忆起最近被刻意忽视的事。
　　东北的战事，林家的背景，退守的传言。

　　林更新声音都糊在一块儿，哽着开口，我求你……
　　郑嘉颖以为林更新想要他送行。

　　林更新终于说出来，我求你，不要来送我。

　　郑嘉颖整个人都怔住。

　　林更新仿佛再也忍不住，表情忽然悲痛，眉毛都拧在一起，他别过头去，紧紧闭一下眼睛，眼角睫毛湿湿。

　　林更新说，我怕你来，我就舍不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