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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十章 玉人冷面藏冰心,昙花屡现雪相映(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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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浮动,梅影迷离。
四下静谧一片,只闻谷风轻咽,过耳生寒。
冷若冰临岩止步,衣襟当风,飘然欲举。
靳泠阑举目环望,只见玉石当壁,古木繁漪,将这一处冷梅如殷深抱在怀,确实相当隐蔽,忍不住问道:“这里就是‘锁寒渊’?”
冷若冰并不作答,螓首微扬,剪眸迎月,悠悠吟道:“苍木作碧涛,淡芳笼云烟;玉壁揽月华,流离锁寒渊。”吟毕,目光随那纤纤玉指所向,落入脚边某处。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走近她身边,往她眸光游移处一望,尽皆叹然。
敢情那一排茂密低矮的草丛后,竟另藏一道空谷幽渊!
此渊自那千丈谷壁和这谷底实地的狭缝之间凭生出来,只因那渊口窄小,又有繁茂草木遮掩,故一眼望去,绝难发现。
渊下洞黑,然月光皎皎,倾洒处,壁壑岈然,绝岩嶙峋,却有素梅一株,作花峭壁,临风展颜,摇曳生姿。更深处,隐见冥冥蓝光,如魑如魅,又有谷风萦回,时而靡靡如蚊蝇,时而萧萧似秋语。
云进不禁叹道:“世人只道这青河玄谷千丈之深,却不料千丈之下又有千丈!奇哉!奇哉!”
冷若冰淡淡道:“若不是千丈又千丈,冰昙花如何能生长?”
靳泠阑担忧地望了望秦浪,问道:“二哥,你真的有把握能令冰昙花开花?”
秦浪知她挂心靳无双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旧伤担心,遂安慰道:“你忘了,先前那番奇遇已令我功力倍增,放心,郡主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靳泠阑欣然一笑。
李佚不去看那二人神情,却也能听出他们言语间的的关怀流露,一时心中酸苦。
展御青欢喜道:“太好了,如今万事俱备,阑哥哥可以放心了。”
岂料周汀兰冷言道:“放什么心?花在这锁寒渊底,而渊深似海,险绝无匹,又无光亮,我们如何下得去?”
展御轩小心移到渊口,战战一探首,一丝冷风蓦然袭来,他浑身打了个颤,忙退了回来,心有余悸地道:“说……说的也是,这锁寒渊极其险峻,莫说现在是夜里,就算是大白天阳光普照,要下去怕也是不易。”
展御青着实没想到这点,不觉傻了眼,慌乱道:“那……那怎么办呀?”
靳泠阑但觉周汀兰、展御轩所言非虚,望着那渊下的危岩绝壁,不禁发起愁来。
赵暮雪道:“大家别急,冷姑娘既然带我们来这儿,一定知道怎么下去。冷姑娘,你说是不是?”
岂料马文彬却冷笑道:“暮雪,你心地善良,心思单纯,但这世上之人,多半情感淡漠,深怀沉府。她已失信于我们一次,难保不会失信于我们第二次!”
赵暮雪顿感无言。
李佚不知前因,但花间派此时情状明现眼前,多交一个朋友总好过多树一个敌人;况且,那冷若冰若真不愿交出解药,大可将此态度坚持到底,绝无必要再编个故事给大家希望,又亲手将这个希望毁灭,她图什么?难道图大家跟花间派的过节不够深吗?看她绝不似不顾师门之人,又岂会做出这样损人不利己之事?想到此处,开口言道:“赵姑娘说得有理,冷姑娘要是有办法,就请尽快使出来吧!”
云进附和道:“是呀,冷姑娘,有办法尽快使出来,若是有难言之隐,大可直接向我们言明,莫要让大家再误会你了。”
谷中,瞬间一寂。
众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而冷若冰,依旧波澜不惊之态,凝立一袭沉郁之姿,众人的讥讽唠叨之语,或劝解维护之言,皆不入她耳。忽地,她莲足轻移,沿着渊口缓步而踱,口中念念有词,像是数数。待走到第九步时,她脚步一停,将袖中紫烟凌厉飞出,恰如一道劈空闪电,不偏不倚击中谷壁上一处突岩。
轰隆声霎时如浪翻滚,一波一波,在渊中激荡,在谷中回响。
众人只觉脚底震动如雷,那看似撼然不动的千丈古壁竟也在黑暗中发起颤来。
盏茶功夫,那声响渐渐弱下去,最后一声似来自渊底,侧耳听来,如在天外。
谷中一静,众人纷纷四顾张望,却不见任何异样。正自纳闷,却见冷若冰悄然荡衣而舞,一双水袖或飘或转,忽放忽收,每每掠过锁寒渊上空,无不吐出磷粉缤纷。
那磷粉纷纷扬扬向渊中落去,顷刻现出无数道绿色的磷光。那磷光以谷壁为根,笔立而出,蜿蜒排列。遥盼而下,那景象,俨然一条醉梦青龙,攀壁而卧。
众人见状,无不惊叹。
秦浪细细一看,那绿色磷光所覆之处,竟是从谷壁中生出的无数支木桩。料想方才响声大作,必是这木桩破壁使然。但那时木桩虽已现身,却被黑暗吞没,故众人不觉有异。而冷若冰这磷粉一洒,木桩就显露无遗了。叹道:“能于绝壁之中建出如此机关,贵派真是好生让人钦佩!”
冷若冰淡然一笑,道:“大家随我来。”言罢,飘然跃下。她适才频洒磷粉,袖口衣襟上也不免沾了些。此时跃入无光深渊,周身皆泛出青光,宛如一只悠然展翅的蝴蝶,在每道绿光上轻点翩飞。
云进回头对周汀兰道:“师妹,你随我下去吗?”
周汀兰道:“当然。”转身又向赵暮雪和马文彬道,“暮雪,你伤势初愈,不可动功过盛,且留下吧。文彬,你帮我照顾她。”语落,与云进一起,双双跃下。
马文彬本欲一同前去,但他二人去势太快,他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哪里有说出的机会。
秦浪看了看靳泠阑、展御轩、展御青三人,正欲发话,却听靳泠阑抢先道:“我也要去!”
秦浪变色道:“那怎么成?”
靳泠阑皱眉道:“怎么不成?”
秦浪道:“渊下险奇,你又无武功在身,下去定是危险重重,留在这儿反倒让我安心。”
靳泠阑道:“二哥若真想安心,就得带我去。若我留在这里,定会坐立不安,我心神一乱,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若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就要负全责了!”
秦浪听得一愣一愣,骇然道:“别开玩笑,你素来理智冷静,会做出什么傻事?”
靳泠阑淡然道:“那怎么一样?此次关乎无双的生死,就算赔上我一条命,也在所不惜。”
秦浪见她言辞坚定,不禁犹豫起来。
靳泠阑知他心神动摇,暗暗一笑,依然严肃道:“怎么样?二哥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严重,秦浪闻言一惊,脑中嗡地一声,继而听见自己的声音答道:“不行!即便你顺利下去了,渊底极寒的温度你也绝计受不了。御轩、御青,你们帮我看着他。”
靳泠阑一呆,她早料到秦浪必会反对自己下到渊底,故而想出这么个激将法。她平日机关算尽,算无遗策,料想这次也会一击即中,岂知秦浪竟会坚持己见到底。她目光一凝,投向渊下,眉间一丝愠色蔓延,开口道:“二哥……”话未说完,冷不防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人抱起,急速向渊下落去。这一变故来得出奇之快,她想也不想,紧紧搂住怀抱自己之人。只觉耳边风声呼啸,无穷尽的黑暗自那渊口光亮处源源灌入,她心底那丝恐惧一点一滴扩大开来,终于化作一声尖叫破喉而出。叫了半晌,身心渐渐适应了这种下坠的趋势,反而平静下来。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哈哈一笑,说道:“泠阑不怕了吗?”
靳泠阑蓦然一惊,叫道:“大哥,怎么会是你?”
李佚冷笑道:“怎么你还以为是二弟吗?他呀,别看他平时有点犯呆,骨子里却是个固执的人。他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你的激将法算是用错了!”
靳泠阑不悦道:“我是用错了方法,你用的方法就对了吗?你好歹也要先知会我一声,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呀!”
李佚淡淡道:“我先跟你说的话,你会让我带你下来吗?你的眼中不是只看得到二弟吗?”
靳泠阑知他话中所指,不觉俏脸一红,暗庆现在黑蒙蒙一片,李佚看不到自己的窘态。深吸一口气,正欲反驳,忽听“咔嚓”一声,只觉李佚脚下一空,两人顿时失了下落的节奏,顷刻之间,加速向下坠去。
李佚心中一片慌乱,他哪能料到这深嵌谷壁中的木桩会突然断裂!眼看着一连两支木桩在眼前闪过,不觉搂紧靳泠阑,大声叫道:“泠阑,抓紧我!”迅速抽出一只手,在空中一勾,如其所料地勾中一支木桩,却敌不过下坠的冲力,只是一触,便已脱手。
他哪敢放弃,看准另一支木桩,盘算着点足而落,借力弹起。但他先前失了准头,下坠时失去平衡,而他现在身负一人,想要在空变向调整,却是极为困难。只得放弃用足,再度出手,他感知力极强,出手便成。为保万全,他再次叫道:“泠阑,抓紧了!千万别放手!”说话间,已将另一手也抽了出来,双手一齐勾住木桩。
这下可是稳稳当当了,哪知还未及喘息,那木桩又是“咔”地一声,应声而断。李佚心中一冷,怀中竟也是一冷,暗道:糟糕!泠阑!!急忙凌空一个倒翻,双足踏上身后的一支木桩,施力一点,以轻功向下飘去。蓦地,身侧冷风突起,一个人影以惊人的速度掠到他身前,风驰电掣般朝靳泠阑坠落的方向奔去。
这亘生突变早令靳泠阑魂飞魄散,她只顾紧紧搂住李佚,却哪敢放手?却不料随着断裂声的再次响起,她手背突然一阵刺痛,不由自主放开了李佚。这一放,她大感后悔,却为时已晚。身体,如深秋枯叶,飘落无助;寒冷,似冷云霏敛,慄冽无边。疼痛化为惊骇,惊骇沦为恐惧,恐惧几近绝望。
正在此时,温暖霎时袭来,炽烈得似要将她融化。她竟生生止住了坠势,一颗心也被人从绝望的边缘拉了回来。来人那熟悉的气息让她心神为之一振,不自觉环臂紧抱,惊喜一唤:“二哥!”
秦浪颇感讶异,奇道:“你怎知道是我?”
靳泠阑一怔,半晌才道:“不知道,我猜的。”
秦浪笑道:“你不怪我了?”
靳泠阑也是一笑,道:“你呢?不再阻止我下来了?”
秦浪叹道:“我从来都是斗不过你的。”
靳泠阑呵呵笑道:“你呀,是不忍与我斗。”
李佚紧随其后,见秦浪虽怀抱靳泠阑,却依然身轻如燕,步履如飞,在无数木桩中穿梭自如,真是相当惊讶:他究竟经历了何事,功力竟于短短两日内精进若此?
靳泠阑忽感寒意加剧,不禁回头一望,那一直若隐若现的冥冥蓝光,此时已明亮许多。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发光之物,竟是履在岩壁两侧的玄冰。
锁寒渊渊底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