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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八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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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司幽留下的那条路,谢一和初七走了很久,从深不见底的湖中盘旋而上,最终在青翠的山坳中走出。
有那么一段不算长的水路。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凫水的时候,初七和谢一都没有使用避水的法术,所以上岸的时候,两个人都是湿漉漉,从头发稍到鞋底都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珠。
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初七还好,衣服湿了就湿了,贴在身上也就勾勒出他紧实有力的肌肉线条,穿着繁复的谢一就有些麻烦,他那里一层外一层的,偏生又都是广袖长衫,吸饱了水沉甸甸的,一路压出一条水痕来。
于是只得在山坳里寻了一处稍作休息。
初七生了火,坐在一边,由着火堆传递的温度烘干自己湿漉漉的衣服,看似目不斜视,眼角余光却一直锁在谢一的身上。
谢一难得显得这么狼狈,可他的神色又没有丝毫的难堪或是慌乱,只有些无奈地站在一旁,伸手捞起自己宽大的衣摆一点点拧干,拧得不再滴水了,才一件件把半湿不干的衣服脱下。
初七随手从身旁拿了一根枯枝,握在手里开始发呆。
然后他就瞥见,脱完衣服的谢一,带着和脱衣服时候一样不甚在意的笑容,动作自然地把自己的手臂卸了下来,开始仔细地擦干……
初七在此刻,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隐藏在谢一温柔的外表下的,令人难以招架的恶、趣、味!
不过,用逗谢衣的方式去逗初七的谢一,很快就玩脱了。
他拿在手里慢吞吞擦干的手臂被初七握着手腕往怀里拉,不由分说地拿到自己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指腹沿着手腕缓缓向上,从手肘攀爬到臂膀,初七几乎是一寸寸地细细摸过谢一手臂的每一处,目光专注到让谢一有些不太自在起来。
谢一唇角温柔的笑容僵硬了几分,刚想要开口,却被初七抬眼看来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初七拿着谢一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向着他逼近。
谢一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拉远彼此的距离。初七的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不依不饶,追着压了过去。
手臂越过谢一压在了身后的山壁上,避无可避的谢一整个人都被初七笼在了怀抱中。
可他却又什么都不再做,只是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谢一。
谢一先移开了目光。
这是一个示弱的信号,莫名开启狩猎模式的初七自然不会错过。他极快地挑了挑唇角,迅速得甚至无法构成一个满意的笑容。
握着的手臂被放到了它应该在的地方,初七伸手摩挲着接合的地方,手指探究地移向谢一的胸口——记忆中浮现的那些画面,谢衣曾经对谢一做过的那些事情,让初七的力道慢慢加大。
他低下头,鼻尖微微皱起,先是在谢一的身上嗅了嗅,而后便重重地咬下。
他想抹去谢一身上属于谢衣的痕迹。
他要谢一的一切都只属于自己。
这是近乎偏执的专注。
可初七便是这样,他永远也成不了谢衣,那百年的时光,让他的感情太过纯粹,也太过狭隘。
……
幕间流月城:
“禀告大祭司,城中已经全部部署完毕。还有,正如预计,那些人已经破开结界,抵达内城。”
华月弯腰对着沈夜一礼,她垂下眼帘,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自己的恭顺中。
沈夜有些出神,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束开的正好的花上,忽然开口。
“这束花,是怎么回事?”
华月匆匆抬眼看了下沈夜,一如既往地无法从他的神情中分辨出他的想法。
华月低下头,不再去看。
“回禀大祭司,这束花是我从龙兵屿带回的。大祭司数年如一日地坚持从下界寻来不同的鲜花,我不曾见过此花,便自作主张地寻来。”
“……”
沈夜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向着那束花伸出手,柔软的花瓣碰触着他的指腹。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沧溟以自身灵力为媒,施展冥蝶之印封印砺罂,而后身魂皆散的场景。她的身旁还摆着他新换上的鲜花,数年如一日的坚持,数年如一日地在砺婴注视下暗度陈仓,利用这暧昧的道具上微乎其微的一丝灵力,将他束缚。
——
“以后,不必了。”
他收回手,落下的袖摆掩住他握紧的拳头。
他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个几乎一生都困在矩木上的女子,她有着他所无法拥有的一切,失去了比他失去的还要多的东西,却能够拥有他永远也无法拥有的澄澈坦然的目光和真切朗然的笑容。
哪怕是死亡,都是酣畅淋漓。
沈夜的唇角浮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流月城,再也不需要它了。”
“华月,诸事已定,你也尽快走吧。记住,到下界之后,你先隐匿踪迹等一段时日,再去往龙兵屿。”
“……”
华月沉默了一下,直起身子和沈夜对视。
“我能不能不走?”
“你是说,你要违抗本座的命令?”
“是的。”
沈夜凝视着华月,就像第一次看清这个从小陪伴自己一起长大的女子。
他笑了起来,却并不是因为愉悦。
“怎么,大兵将近,你不愿离开,莫不是想为本座去送死?可惜,本座不需要。”
“……”
“你若不肯自己走,本座可以封住你的五感,让人把你送去下界。华月,你要知道,我这么多年辛苦,是为了让你们能活下去。不是让你去找死。”
“……你就真的不明白?!”
华月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那么清晰的痛苦,她深深凝视着沈夜,目光晦涩,肩膀微微颤抖,像是负担着令人难以承受的沉重。
“我被创造出来,便是为了侍奉你而存在。龙兵屿与我何干?不要说龙兵屿,便是这流月城、烈山部,又与我何干?不过是因为,你在乎,你想要,所以,我便也在乎、想要罢了……”
“……”
沈夜静静地听着,华月的眼眸里渐渐浮起些微薄的期待,她近乎期冀地望向沈夜,声音忽然温柔下来。
“我做廉贞祭司,为你处理那些事务,都不过是为了讨你欢喜……阿夜,你还不明白吗?”
“……”
沈夜沉默着,神情平静又温柔,温柔得华月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可他却冷冷笑了起来。
“很好,原来你恨我。”
“这么多年,我竟不明白原来你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