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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孩子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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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男孩儿仰天长啸,我瞧着实在有碍观瞻,但他顾自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险些呛着自个时,方踮起脚伸出双手身子前倾捏住我的脸蛋,扯着嗓子不耐道:“墨天玦,我叫墨天玦。你竟然把我也给忘了,你竟然忘了我,你怎么能忘了我梵音?”
我愣了半晌没能顺利反应过来,这个信息量稍稍有点大。
小墨天玦。是我拿着昆仑镜回到从前了么?
把你也给忘了,我见过谁吗?还是应该记得谁?打我醒来后,若是从前认识的,只要见了,便会顷刻间记起的。比如鬼君。比如,地藏王菩萨,我还记得他的誓愿呢。
唯有最后一句话要紧些,从此我知道了我的大名。我叫梵音。很好听的名字,至少比我之前随意弄来的慕晓强上许多。我很满意。可惜小墨天玦,哦不,是墨天玦似乎并不觉得满意。随意聊上两句,我也不难知道,他何以来得此番不情愿,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至于是谁,他不肯说,我也没问。
墨天玦见我没了其他事,又晓得原来我是记得他的,便没了几分兴致,转身便要走。我连忙伸手抓住他的小肩膀,硬是将他掰过身,使他的脑袋得以面对着我。纵然,也只脑袋转了向。
“天玦,我与朱砂无处可去,要不带我去你的魔宫住几天吧!”我眼巴巴的瞧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墨天玦,倘或这个时辰果真并非墨天玦小时候,他亦没有返老还童,揪扯一下他到底为了什么将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也是件不错的事。
“不行!”小墨天玦拒绝的尤其果断。我突然就明白在地府时,鬼君将离眼巴巴望着朱砂时的心情了。可不就是不能如愿吗?亏得我只是一时兴起,哪抵得上人家鬼君情意绵绵呢?
“那要如何才行?”我腾地站起身,俯首睨着眼前不过才是小屁孩的墨天玦。“亏得我与你数万年的交情,这么点事就不行,若非朱砂的天劫不晓得何时降临,我又何必开这个口麻烦你?”若非不是朱砂不愿我记起所有往事,我又何必如此为难,甚而去央求一个已然便做小孩儿的魔君。
“你倒是看中她!”墨天玦凝着我,许是他自个也觉得如此仰视实在有失身份,当即便化了原本模样。我瞧着那张甚是熟悉的脸,拼命忍了忍,才克制住眼眸潮湿。
这是第一次,我终于瞧见一个从前就极其熟稔于心的人。墨天玦的娃娃脸,数万年来便是他的标志,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模样,便常常让人忘了,他是位魔君,那样高处不胜寒的位子,他坐得,必然有相对应地资格。
因我太过激动,便也没在乎他飞来的那个白眼,翻得很是尽兴。
“梵音,你可知你睡了多久?”墨天玦忽然转过身不再看我,只遥望着遥远天际的某一颗星辰,胸腔里似是发出极微弱的一声叹息。他从前总爱瞪得圆鼓鼓的眼珠,此刻微微眯着,嘴唇做出一副紧紧抿住的姿态,连喉结也不大爱滚动了。
我瞧着如此陌生的他,将将是说不出话来。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很久之前的墨天玦还是孩子气,哪怕一把年纪了,仍是十五岁少年的模样。现而今,我映着天空惨淡的光景瞧见他的侧脸,仍是柔和温润的弧度,可是硬朗许多。至少,也该是人间二十岁青年模样。
“你睡了三万两千四百多年了梵音。”他说着,回身抱住我。我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沉稳有序的心跳。“不过幸好,你还是醒了。”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我自他怀中起身,仰起脸轻声疑问。
“你死那……你陷入沉睡那年,我在魔宫种了一棵树,来之前砍了,数了数年轮。”
我听着,心中一暖,但碍于手中抱着朱砂,便也没有伸手去抱他。他如此成熟稳重,如此心思缜密,我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
“走吧!”墨天玦突然揽了我的腰身向上飞起,“我还能真不让你去不成?不过就是气你。”
“气我不记得你了?”我侧过脸冲他憨憨的笑笑。
墨天玦倒也配合,蹙起眉来瞪我一眼。我将脑袋轻轻贴近他宽阔的胸膛,一字一句细细解释道:“我不是忘了你,是忘了许多事许多人。总要见了那张脸,或者经由旁人提一下名字才会想起来。”
“怪不得!”墨天玦意味深长道,待他探了探我的三魂七魄甚而包括身体元神后,方又道:“但你功力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原说该是能够全部想起来的。”
然而,墨天玦的神情却不如他话里表述的那番简单干脆。我便轻巧反问道:“天玦,我在三万年前,是不是……过得并不好?”我偏了偏头,仍是直接补充道:“是不是非常不好?不好到我宁可忘记所有也不再想去沾染了,是不是?”
墨天玦略惊了惊,只反问道:“她都告诉你了?”
如此,我便懂了。只轻笑道:“没有,朱砂不过是与我说,我睡前曾嘱咐她,往事如烟再也不要记起的好,却原来,果真如是。”
良久,墨天玦倒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沉声抚慰道:“忘了就忘了罢!你开心就好。”
“嗯。”我满足的点点头,自是没瞧见他眼中闪过的纠结和痛苦。那是我在之前与他相交的数万年里都不曾有过的神情。墨天玦虽然素来任性,又颇是孩子气,但却是从不曾如此难以取舍。他从来直爽痛快,要便要,舍便舍。这一回,倒是我让他为难了。抑或,是时间太久了,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是我停在当初,还一动不动。
魔宫和从前一模一样,甚而一件物事的摆放似乎都未曾动过位置。
我瞥他一眼,轻轻抚摸怀中的小狐狸,“这么些年,你都不在宫中呆着,去哪了?”稍勾了勾眉,又道:“莫不是又发现了哪位绝色美人?”
墨天玦甚是质疑,随即瞪着我,一手又是勾了我的下巴半是不悦半是认真道:“三万年哪梵音,你不在你可知我有多寂寞?”
“可我瞧你……”我略顿了顿,瞧见他略向前探究的眸子,心下极是满意,接着道:“嗯,三万年,是有点久了,但你并不像寂寞的人哪,早前可不是就有那些个猪妖啊,琵琶精啊,甚而是仙女都巴巴的追着你呢吗?”说罢,我便一扭脸甩了他的手。
墨天玦无谓的大手一挥,方才还有些寂寥意味的宫殿便平白添了些魔气,是专属他自个的气息。想当年,我已是十万岁的年纪,却是因着从未与别的物种相识,便有些痴傻愚昧,觉得天永远是那天,触及之处便也永远是那番景象。
初初遇见墨天玦时他比着现在更加稚嫩,不止脸蛋柔软的能够捏出一把水来,连眼眸瞳孔都是清澈无谓的。我记得我初初见着他那一回,是他闯了我的地界,小脸煞白煞白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将他从水中捞出来,他便倏地睁开眼了,咧开嘴笑得极是灿烂。我那时不晓得那种表情叫做赏心悦目,叫做劫后余生。我只觉得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生的真是好看,甚如我意。将将是有姿容,好神情。
如此一来,我便有了个玩伴。自然,想起此事,便也稍稍有些丢脸。那时的墨天玦才真真的是个小孩儿。那时的他不过才一万岁的年纪。我在他面前合该体体面面的称一声“老身”。可我叫他天玦叫的惯了,他喊我梵音也是顺口。
魔宫乍然出现的这气息,便也是我将自个将养了十万年的一朵雪莲赠与他。那雪莲气息清新淡雅,极是醒神养心,我虽是养了十万年,却也从不知它有什么用处,只瞧着它是朵莲花,又是雪白雪白的,便叫了个雪莲。墨天玦自是开心,这花堪堪便是他的长辈了,亦亏得这花这么些年也没能化出个人形来。
“你还养着呢?”我用力嗅了嗅,愈发满意。瞅见宫殿中央唯一的那把椅子,便拾级而上,极是慵懒的做了墨天玦的位子,屁股下是纯粹的翡翠石,仍是当初我瞧着好看便将他的石头椅子换了,为此,还被他的手下们偷偷念叨了许久。我幻化了软垫子铺在屁股下头,又伸了双腿翘在一旁的桌子上,自此,才眯着眼闲散道:“亏得这么久了你还养着她,对了,她可是化出人形了?”
“没有。”墨天玦的声音乍然近了许多,我骤然睁开眼,瞧见他的脸距我不过半寸,鼻尖险些抵着鼻尖,明明是他顶着一张娃娃脸,偏生是我瞪着圆鼓鼓的眼睛,他不疾不徐的瞧着我。
我不自觉地将朱砂小狐狸在怀中搂得紧一些,暗暗念叨着小狐狸怎的还不醒,若是墨天玦这小子冲老身发了春可如何是好?对对对!我转念一想,赶忙道:“你的妖姬呢?还有魅颜雪,噢是了,还有檀奴呢,说来我还有些想念那个小仙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