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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〇七章 ...

  •   酒吧是个好去处。我找了在夜晚格外能照清楚人的橱窗打理了我一下,揉了揉我的头发,拽开了我褶皱的衣角,尽量让我显得不那么寒酸,然后找了一家在门口处不设限的酒吧,推门进去,等着有人请我喝一杯酒,或者邀请我共度一个夜晚,再或者是能养我一段时间。

      我坐在吧台上,这是一个散发出再明显不过,“来邀请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信号的位置。我要了一杯我兜里的钱还能买的起的酒,坐在那里等着有人上钩。

      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在乎。我一只手撑着头颅,眼睛盯着光可鉴人的吧台,从这个角度上可以看到,映射出来的我的侧脸,是忧郁而又深沉的。

      我其实是摆不出来这种表情的,在以前。我不懂什么是忧郁什么是深沉,抱歉,我一想起我的学历,就想这样以前只出现在中学老师让我们写下什么诗里面蕴含的感情时才会出现的词语,而我,定是担不起的。以前,有一个人教过我该怎么摆出来这种表情,说这样会有一种使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不需要怎么刻意,只需要一个侧头的弧度,一个睫毛低垂的涟漪,一只没有弯起的嘴角。他教我的这点,我受益颇深,要不然单凭我这张好看却又因为没有内涵而太过空洞的脸,也不能活的这样久。

      的确,有很多说要一直要养着我的人,都会对我说语句不同却含义近似的话,说看到我那副模样,真的很想替我抚平我的压下去的情绪。不过,因为这样而来的人,他们也往往会发现,我和忧郁、深沉这样的词真的不搭边,我很好满足,又无大志,也没有什么沧桑的过去——我只是有着很多同伴,在一个城市一个城市走,听起来很特别,细究起来却也很普通的人而已,在每个城市,都有着很多像我这样的人。

      我又想起了过去的事,其实这样很不好,不过我也没刻意控制住。你瞧,我已经大概三十多岁了,我的人生都走过了三分之一,自然也有了回忆的理由。我已经度过了让我心心念念想逃出来的困难的少年时期,也度过了不断跌跟头又爬起来的流血流汗的青年时期,而我现在,不管我的脸还多么的不显老,我都得说,这已经是我的中年时期,已经有了足够的经验,生活开始波澜不惊的中年时期。

      中年时期,自然已经是老了的。以我现在的年纪,以我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是以我为主角的故事,那还有什么可写的?要写开头自然得从头开始,然后终结在我现在的年纪,刚刚好,趁着我的脸还没老去。可是故事却偏偏是从现在开始的,你无法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毫不反抗的麻木着,甚至甘之若饴。

      你也许会想知道,我有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有没有什么很值得唏嘘的往事,有没有经过什么爱恨情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也是一个厉害的大人物?也许我会零碎的说给你听,也许会说我真的什么都没有,真的。可是故事还在继续,即使我不知道,故事要从我这个时候开始,还有什么意义。

      人人写英雄,都是从少年时期开始;人人写悲剧,也有个悲剧还没开始的时期。我的故事还没讲给你听,也许你已经感到了乏味——看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老男人,这样不断的重复着来来回回都一样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当然没有意义。我手撑在吧台上,却用眼角余光扫视着哪个会朝我走来。故事没有意义,但是我得继续,故事死,我就死。

      有一片阴影从我身后升腾起,笼罩着吧台上印着的我的影子都黯淡了,我知道在酒吧这样环境下的灯光里,只是说明有人从我后面朝我走过。我心中一喜,邀请的人是要先出钱的,而我兜里的钱恰好已经住不起一晚旅馆。创建和谐城市简直是我这样的人的大敌,好在不会每一个城市都会这样,我已经打定主意,等糊弄过去今晚,我赶紧去个新城市去吧。

      那个人已经坐到我旁边的位置,我没有抬头去看,只是等着他先主动对我搭讪。

      他果然先说话了。

      “你的样子还是没什么变化。今晚又没地方呆吗,所以想来这里找个人把你领回去?”

      我迟钝的抬起头,收敛起我侧头的弧度,收敛起我睫毛眨起的涟漪,只有嘴角还是一如既往的抿起,然后看向这个说认识我的人。

      相貌确实有些熟悉,从他的那昭示了“我既有钱又有品味”的打扮和举止来看,很像是曾经养过我的某个人——他们大多都是这种类型,这也导致了我患上对这种人的相貌识别障碍。我没法搭话,只好等着他继续说话。

      “刚刚看到你走过来还不敢相信是你呢,可是看了一阵子,却又果然是你。怎么,你不要你的安心了,还是你的安心不要你了?不管怎么着,你所说的‘要过新生活’这种话,果然是我说的很可笑吧。”

      他笑的很开心,嘴角勾起了大大的弧度,只是压抑住了笑声所以显得有些可怖。

      “哦,没有安心了。”我说,只是单纯在重复着一个事实。

      “没有安心,安心已经死了。”

      他不再笑了,沉默着注视着我,我却转回了头,照旧趴在了吧台上,突然就不想找个谁让我凑合一晚了,我开始认真着考虑着,在这个城市里把我伪装成一个走夜路的行人,走上一整晚,在那些值夜班的警察那里到底有多少可信度——如果他们要看我的身份证,我就直接撒腿就跑好了。

      想好了,我就站起来,那个我记不住名字的,认识我也认识安心的人,也跟着站起来,不仅如此,还跟着我走出了酒吧门口,我问他,跟着我干什么,他就说,安心真的死了?

      我一下子就愤怒起来,不假思索的直接锤上了他一拳。我很有一把力气,看着他踉踉跄跄的因为我的力道而后退着好不容易把自己身体稳住,对他说,不要再和我说起这个名字,不要。

      不要……不要再让我听见这个名字,曾经这个恨不得一天叫起七八百次,现在却只能装聋作哑不想再去回忆那个事实的名字。

      我想我的脸色肯定难看无比,也说不定是死人一样僵硬的脸色,至少那个听见了的人,脸上消失了那种故意挑衅似的神情,不由分说拉住我上了他的车,说“作为故人,我至少有收留你一次的义务吧。”

      在打出那一拳后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的我,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亮着灯的警车(车上还漆着“共建和谐城市人人有责”的标语),沉默着由着他开车,控制不住的因为他的话,而想起来对我而言好像刚过去的时候。

      有那么一段时间,就在安心死后没多久的时候,我一直在失眠,整晚整晚的失眠,持续时间很长的失眠。失眠真是很痛苦的事情,我躺在公园上的长凳上,眼睛看着天空,看着星星落下,太阳升起,然后我站起来,开始新的一天。

      我其实并不着急我如此严重的失眠。那一段时间我每天只能睡着两个小时,并不困,眼睛也能正常睁开,脑子里满是清醒,我可以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就那么靠过去整个夜晚,可是也正巧,我那段失眠的时候,正是我没有个正当工作的时候,我就是赖在一个公园里,不在乎白天有没有精力,做好了随时可睡的准备,即使我一直没有真正睡过。

      后来我就去买了药,因为我突然想,要是这样一直一直不睡觉,整个人是不是会干涸,干涸到死呢?我还不想死,我答应了她要活,纵使我答应她的不是好好活,她提出的要求也不是这个,但是就这种状态,我怕连活都办不到呢。

      我去买了药,在一家很小的药店里,我说我睡不着,有没有安眠效果的,店员朝我指了指,我走过去,发现那里只有两种药,这样也好,我不需要多做选择了。我把两种药都拿起来看着说明,两种写着的都差不多,我原本想买更便宜一点的那种,可是犹豫了一会,还是拿了那个二十块钱的一盒,叫做枣仁安神药的。

      药一次吃五颗,一盒能吃四天。我没吃之前,精神正常,头也不疼,就像以前一样清醒着,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脸皮绷的紧紧的,紧的有些疼。我吃了药之后,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那种很久没睡觉之后的头疼,是头昏昏沉沉的那种,想睡却又被逼的睡不了而疼的感觉,可是不管怎么疼,我还是没睡着。

      我吃了三天的药,第四天的没再吃,又睡不着又头疼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我就站起来走,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走,她最后对我说的话,就不断的在我脑海里重复的回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〇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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