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杨柳青青江水平，绝知此事要躬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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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夏夷则没来找他，乐无异难得睡了一宿好觉。翌日晨起，他的精气神统统蓄满，一照镜子，眼里的红血丝儿也退得差不多了。心情有点小舒畅的乐小公子信步踱至窗前，两手一推，惊飞了一双正在拌嘴的麻雀。柔白的晨光晃得他微微虚了下眼，吸口气，满鼻子都是草木沾着湿气的甜味。乐无异惬意地倚着窗，开始琢磨早饭的食谱——一日之计在于晨，好几天没像样地做过饭了，今天给大家做点什么呢？
他正寻思着，窗外忽然响起一阵细微的咯吱声，抬头一看，这不是昨天自己派出去的偃甲鸟吗？他连忙向外伸出手，栩栩如生的木头鸟收了翅膀，轻盈地落在主人掌上。偃甲鸟口中的告示已经不见了，乐无异又检查了一下它的腹部，发现塞在里面的银票也被人抽走了。
“这么说……有人揭了榜？”
偃甲鸟如同回应他的问话一般拍了两下翅膀。
“而且……这么快就集齐了我需要的材料？！”
偃甲鸟在他手心邀功似的蹦了两蹦。
“喵了个咪！这是神人啊！不行，我必须马上去见见这位神人！”
乐无异“砰”地一声关上窗户，迅速穿戴整齐，收拾利落，带上全部家当，推门直奔传送台。出了桃源仙居，馋鸡便被乐无异从美梦中叫醒，乖乖变身为纵横大地图畅通无阻的交通工具，驮着自家主人从静水湖直飞朗德左近。
馋鸡降落的过程中，乐无异就已在半空看到堆了一地的偃甲材料，珍奇的木料，斑斓的羽翎，五光十色的灵石……他等不及馋鸡完全停稳，就撑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飞身一跃，跳到萱软的草地上，蹲下身来细细查看那些材料。馋鸡落在草丛里，拍拍翅膀变成小小的一团，钻回他腰间的挂包里。
“啊！居然……居然这么多！这……这是椴木，这是花梨木，这是紫檀，还有古榣木……精金丝！紫晶雕翎！！古藤之精！！！”
乐无异抚着木料捧着奇石的手颤抖了，这些材料都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顶级货色，市面上难以购得自是因为它们来之不易，就比如这精金丝，是要打败海市宝官金砖那个级别的妖物才能得到的。杀死一只高阶妖物或许并不算什么，可瞅瞅地上这些堆得跟座小山似的东西——这得打多少只怪，这得有多高的武力值啊！什么“一夜七次”离风雨大侠，什么风流少侠逸尘子，跟这位揭榜的侠士相比都是群渣渣啊！乐无异激动地“腾”一下站起身，一边四下张望，一边两手拢在嘴边高喊道：“这位侠士——这位神人——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大好人！！！不仅一晚上就集齐了全部材料，而且数量远远超过告示上的要求！！！你简直就是那什么侠肝义胆义薄云天一骑当千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一统江湖！！！”
他兴冲冲地喊了一圈，却仍不见一个人影出现，更是觉得被吊足了胃口，愈发想见见这位世外高人的庐山真面目了，便扬声又喊：“侠士，能不能现身一见？我好支付报酬！”
说着，他从腰间的挂包里抓出一叠银票，在手里点了点，皱皱眉，又伸手翻了翻，将包里余下的银票一并翻出，再次清点数量后，不禁面露难色：“呃……侠士，跟你商量个事呗，我……我离家远游，身上带的这些钱恐怕不够，不过我——”
“不必为难，若酬金不敷——”
泠然动听的嗓音冷不防自背后响起，与此同时，乐无异脚下泛起传送法阵水蓝色的光芒，骤现的灵力波动一如此刻贴着他后背的那个胸口一般令他感到熟悉，那双白皙骨感的手就从他腰间环过，倏地用力向后收紧——
“——乐公子不妨以身相抵。”
就在他身体僵直的瞬间，两片带着热气的软东西轻飘飘地压在他耳蜗上，乐小公子的耳朵好像被蒸熟了似的眼瞅着冒了热气：“姓姓姓……姓夏的……！！！你你你……你怎会在这里？！”
“自是来讨酬金。”夏夷则交扣在他腰前的那双手稍稍分开，右手解开左手的护手，从袖口抽出一条卷得极细的纸卷来，在他面前徐徐抖开。一看上面的字，乐无异顿觉眼前一黑——正是昨晚自己亲手写下的告示。
“你……你……”
“是我揭了榜。”夏夷则轻声细语地回应道。
乐无异在脑子里把这五个字的意思过了一遍，愣是没搞明白这句话到底是怎么意思。包裹着他的体温就像在太阳光里晒暖了的被子，他一时间有点晕晕乎乎的。他颤着嘴唇，好半天还是那句毫无创意的：“你……你……”
“实不相瞒，在下并非为钱财而来。”
要了命了，夏夷则的嘴唇贴上他耳蜗之后就没再移开过，现在那人一说话，两片温热的软肉就一下一下地磨蹭着那里，还使坏似的把热气呵入他耳朵眼儿里，他那只耳朵又痒又烫，软得都快挂不住，就要从那张红透的脸上掉下来了。他哪里还有心思听对方讲话，倒着气就去推箍在腰间的手。
“你你你……给我放……”
“酬金可以分文不取，”那可恶的家伙死不撒手，力气又大得匪夷所思，乐无异无计可施，正在气恼，却猛地被对方扳过了身子，冷不防对上那双漆黑静谧的眼睛，他仿佛跌入与世隔绝的潭底，纠络的水藻缠住他的心不让它跳，飘曳的鱼群拱得他全身酥酥麻麻，他像是真的溺水了一样惊慌失措地吸了口气，耳边徐徐透来对方低柔的声音，“但乐公子你，今后……便归在下所有了。”
“哎……？”
脑子里根本反应不过来夏夷则在说什么，只看见那张带了几分倦容却依然好看的面孔在慢慢向他靠近，心脏像炸开的爆竹一样在胸膛里上蹿下跳。这感觉太过奇怪了，他知道若再被这双嘴唇吻住，自己一定又会变得不像自己，便不管不顾地向前伸手推去——
“……不行！！！”
“唔……”被他推到胸口的夏夷则眉心蓦地一拱，身体微微摇晃着向后退了半步。
“……？！”乐无异这才注意到，夏夷则胸口的衣料破了一块，破损的边缘沾着少许血迹，低头再看，那身灰色的道袍上面零落地交杂着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有的地方还泛着血色，“你……你怎么搞的？怎么弄成这样？”
话问出口，乐无异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笨问题，看看夏夷则手里的告示和这一地的战利品就知道，这人昨晚定是为自己刷侠义榜去了，平时他们组队刷榜时偶尔还会受些轻伤，可这人昨夜竟以一己之力……
夏夷则轻描淡写地冲他笑了笑：“都是小伤，无需挂怀。”
“……”纵是乐无异自恃平日里还算伶牙俐齿，这时却什么话都讲不出来，他像被人迎头敲了一棒，隐隐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好像被敲醒了，可这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一下就把他震在了原地，竟连动都不能动了。
“呵，”夏夷则只是笑，这家伙从前一直不肯笑，原来一笑起来就会让人移不开眼，“……傻瓜。”
说着，那人轻轻抚着他的脸，闭上眼再度欺近。
越升越高的太阳晃得他愈发睁不开眼，乐无异感到阵阵眩晕，索性也闭上了眼。
……
早饭过后，乐无异风是风火是火地直奔传送台而去。闪烁的金光把他送到静水湖，一出桃源仙居图，他就向着谢衣住的那间房拔足狂奔。
敲门进去后，白衣长者正在绘制偃甲图谱，见他慌里慌张地跑进来，略显惊讶抬起头：“乐公子，何事惊慌？”
“谢伯伯，抱歉一大早就来打扰你，我……”他止步于谢衣案前，抬手抓了抓后脑勺，仅是在脑子里粗略地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面上就不自觉地泛了红，“这个……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您要是忙着，我、我还是……不说了吧。”
谢衣将笔置于笔架之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这些图样只是一时兴起的游戏之作，聊以自娱，无所谓什么忙与不忙。所以乐公子若有事相商，但说无妨。”
“呃……”乐无异迟疑片刻，偷眼瞄瞄谢衣，见对方一副诚恳而关切的神情，几番思量，也就不再忸怩，“谢伯伯，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啊……是关于夷则的事情。”
乐无异从那天傍晚湖心亭相遇开始，一直讲到今天早晨在朗德左近发生的事，当然，他做贼心虚地隐瞒了部分事实——比如数次被强吻，还有今早这次不能算是强吻可绝对是他昏了头才没躲的亲吻。
“……他、他为了那个告示，血战了一整夜，今早见到他时，他身上带了好些伤……他本就是受伤不容易愈合的体质，还特地……我、我跟他说报酬不够，他、他说……他不要报酬，只、只要……只要……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应他，好在他也没为难我，我们就……就回了桃源仙居。吃早饭的时候，我脑子乱成一锅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能跑这儿来请教您了。谢伯伯，我现在一见他就没法正常考虑事情，您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在讲述的过程中，他一直小心地观察着谢衣的表情，谢衣始终保持着礼貌聆听的神态，直到他讲完，才若有所思地询问道：“如此说来，夏公子竟倾心于乐公子良久……那敢问乐公子，对他可有这份心思？”
乐无异半垂着眼，鼻尖上沁出细汗，靥上的红晕又明显地加重了几分：“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谢衣微微挑眉，“喜欢与否，俱是人心中最为直接的感受，这又怎会不知？”
“谢伯伯，我、我真的不知道……”乐无异带了几分央求的口吻道，“在他跟我挑明心意之前，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好兄弟，我对他没有丝毫这样的心思，所以他突然跟我说、说他喜、喜欢我……我心里毫无准备，吓都快吓死了！我每天见着他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跟他说话更不自在！”
“那……乐公子若无法回应他的情思，谢某建议，你还是尽早与他明说为好。”谢衣蹙眉道，“不然岂不是要辜负了夏公子一片痴情？”
“可、可是……”乐无异急得直瞪眼，“我……”
“若乐公子不愿与他明言……”谢衣瞅瞅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乐无异是个急脾气，这节骨眼儿上话说一半真是要急死他，他盯了谢衣半晌，也不见对方言语，不免开口催促道：“谢伯伯，您就告诉我吧，我确实没法跟他明说——那他得多难过啊，我、我不想看他难过，可我也不能真答应他……这该如何是好啊？”
“……”谢衣沉吟少顷，“你不妨回去找他，以你们过去相交时那份平和之心与他相处，试着一道做些从前经常做的事情，譬如练剑或是对弈，说不定如此就能帮助乐公子寻得你想要的答案。”
“哎？”乐无异将信将疑，“这、这样能行吗？要我现在回去找他？这……”
谢衣郑重其事地点头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乐公子的心结既然是由夏公子而起，自然是要回到他身边才能解开。”
“……”乐无异皱眉作沉思状。
谢衣又劝了他几句，最后拍拍他的肩膀：“这个办法是否奏效，不试过怎会知道？”
“唉，您说得也是……不试怎么知道呢，一味躲他也不是个办法，连我自己心里头都憋得慌啊！”他像是若有所悟般抬眼看向谢衣，“谢伯伯，谢谢您了！我相信您说得准没错！我这就回桃源仙居找他去！”
谢衣眯着眼微笑的样子显得格外慈祥：“嗯，好孩子，快去吧。”
……
乐无异从传送台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夷则旗杆似的立在台子前，一双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了半天，软着声音道了声：“无异……”
这语气里怎么还透着股若有似无的委屈？
乐无异瞟瞟他，又将眼珠默默地溜向别处，心里反复回想着谢衣方才说的那些话，蓦地运了口气：“那、那什么……你、你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我俩去练剑？”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杨柳青青江水平，绝知此事要躬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