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夜篇 三 ...
-
熙夜十五年，夜郎王二十九岁诞辰，八月初七，正值一年中最为炎热的季节。夜郎城但凡有水的池子，都开满了娇艳的荷花，御花园也不例外。唯有不同的，是那西域附属国派人特地千里迢迢送来的雪莲，作为给王的贺礼，移种在了卧龙潭中。
月夜带着白马随着父亲前去赴宴，五光十色飞彩的琉璃殿堂之上，众臣子连声赞美着王逐一跪在王座之下，独有白马一人白衣张扬的站得笔直，与王的视线并高。
扯住她的衣角，月夜焦急的低声吼道。
“快些跪下，白马。”
“为什么？”
简简单单三个字吐出，白马清澈干净的银色眸子中没有掺杂着任何有关权势利益复杂的东西，只是一味单纯的目光，投向万人之上的夜郎王。
“王者之尊，承天命之子，见王者跪安，天经地义！”
“他又不是白马的王，白马为何要屈膝在他的身下行礼？”
面对着愈说愈过分的白衣女子，月夜愤怒的站起身来，双手用力按住白马的肩膀就往下拽，对方也使足了力气抗衡着不肯退让，竟然在大殿上形成了二人相持的局面。最后，打破了这个僵局的，是夜郎王突如其来的狂笑声。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朕还从来都没有见识过胆子如此之大的女子。月曜将军，她可是你家府上的千金？”
“回王的话，老臣虽然无能，却还没有生出此等劣性未除的子女。她是我儿月夜的贴身护卫，有冒犯之处，还请王不要看在老臣的面子上，随意处置吧。”
听见自己父亲的话，月夜一声“不许”立刻脱口而出。话一出语一毕就后悔了，要知道在王的面前违背王的意愿，非但保不了白马，恐怕根本就是自身难保。果然，夜郎王生气的拂袖站了起来，径直朝着月夜走了过来。
“月夜，你这一声不许，可是在命令朕么？”
“微臣不敢。”
“朕看你的胆子可不小。哼，若不是有谋反的天大胆子，怎可教导出如此这般任意妄为的护卫。”
“管教不言，实为月夜之过失。请王惩罚，月夜甘心领罪。”
月夜语落，谁知身后清脆的磕头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回身一看，方才如何都不肯下跪的白马，此时此刻竟然跪下用力磕着头，白皙的额头猛烈的撞击在地上逐渐溢出鲜红的血痕来，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肯收手，仍然一味的磕着。
“你可是知错了？”
“白马知错，见王不跪，乃大错特错。白马不愿牵连无关人士，愿王明鉴，惩罚白马一人即可。”
带着略微哭腔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看着跪在自己身下拼命认错的白马，月夜只是用劲攥紧了左手，握住的拳头渗出一丝鲜血来，却咬紧牙关一句话都再也没有说出口。
曾几何时，她也如此这般，在谁的面前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尽管磕得头破血流，也无法挽回因为自己对方一手犯下的过错呢……
——“他若是和你相爱，真是这天地之间最荒唐的笑话了！”
——“我只是爱她，不管她曾经是什么，将要成为什么，只要现在，她在我身边，就好了。”
——“留下她，你将不会再有往生。这样严重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不愧于天地苍天。”
那个人，在众神之前将自己牢牢的拥在了怀中，温暖如春的吻柔和的落在自己受伤的额头上，裂开的伤口迅速的开始愈合，在意识丧失的最后一刻，是那个人依旧风轻云淡的话语。
“白马，我可能没办法陪你走完……这最后的时间了。”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在白马如此作践自己的时候，奋不顾身的前来阻拦并抚平她的伤痕。额前滚烫的液体迷糊了双眼，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耳边，却响起了同样频率的磕头声。
月夜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用行动代替了语言，他跪在白马身旁，一样磕着头的动作，甚至比白马还要更用力的，把自己的头使劲的砸向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五下，六下。
在这般枯燥无味的声音中，王终于不耐烦的吼了出来。
“够了！你们都下去吧，真是扫兴，本来是喜庆之日，非要搞得乌烟瘴气的。滚，今日不要让朕看见你们。”
“谢主隆恩。”
牵住白马的小手，月夜平静的退了下去。当右脚迈出大殿的门槛之际，双臂情不自禁的环绕上了白衣女子的腰，附在她的耳边轻轻细语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
没能保护你，对不起。
我喜欢你，对不起。
“如果不是为了月夜，白马怎会心甘情愿的屈服……”
纤细的指尖触摸上月夜冰冷的肌肤，白马低头倒在了他的怀抱之中。
“在看见你要为了我受罚的那一刻，我什么都不要了，执着的理由什么的，都无所谓了。但是，当知晓你和我承受着相同的痛苦之时，我真的觉得很开心。”
银发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
“没有抛下我，让我一个人，真的谢谢你……月夜。”
银色的月光之下，一张恬美的笑脸悄声无息的绽放，连星月也黯淡无光，为之失色。
痛苦的时候，只想要一个，能够陪伴自己走完此生的人。
可是孤独的时候，却一心只恋着那个，让自己魂魄相守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月夜篇 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