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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关于爱情(另一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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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年轻。
你还年轻。靠窗而坐的黎剑看着桌上橙色咖啡杯说出这句话。话语中无限惆怅无限感伤。
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何反应,应该接续着说些什么,我只是看着他的脸,清瘦俊逸的脸,细长眉毛,还有一对美丽的眼睛。灿若星辰微带桃花的眼。即使说出这世上最最无情最最狠毒的话语,他的眼,依旧好看得像琉璃石。书桌上块镶嵌蓝色海草的琉璃石。透明、清澈、蓝到人心底最深处去,使人一见倾心。
你还年轻,你比她坚强,她没有我会支持不下去,而你不同。
他好看的唇,依旧好看,薄薄的,红红的,秀气的不像男孩子应有的嘴唇。
现在,他说了这么多话,我应该做什么?
心底阵阵恐慌。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令这个分手的场面更加完美?如果注定无法挽回爱情,我该做什么,才能令他永生难忘?
像电视场景般端起咖啡泼过去?
打他一耳光?
不,他那张白皙如玉的脸最受不了这般折腾。他的皮肤是那样敏感啊,记得那年我只是轻轻掐一下,居然红肿了一个礼拜之久。
那么,我就低下头,柔柔的说:“好。”
他惊讶了,桃花眼里满是惊讶于不可置信。从未见过我如此温柔好说话的时候吧,最后一次了,总要留个美好印象。
然后,打开包,拿出一份咖啡钱放在桌上。
转身,离开。
既然决定分手,还是AA制,学生时代的老习惯,彼此互不相欠,即使如今的我们都不在乎这份钱。
眼睛涩涩的,我想应该哭的——我失恋了啊,哭泣是失恋者的特权。
可是眼泪,迟迟不肯掉下。如果努力,我会留下伤心眼泪的。像那年丢掉一万多元钱般。
兴奋得走在路上,想象几天后出国的情状,猛然发现钱包被人偷走,刚刚换好的美元全部装在里面。不相信,不相信,然后是恍惚,怎么办,该怎么办-----最后,我捂住嘴哭了。
尽管不想流泪,可是我知道,哭泣,就有解决的方法。
果然,有好心人走来,帮我报警,联系家人。
钱不可能找回来,我的自责与害怕也只维持了两天,照旧吃饭睡觉,潜意识里,我知道,没有关系,钱再赚就有了,至少我没有丢掉。
现在,我应该哭的。哭了,就有人来安慰,有人安慰,我可以有理由对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心,再找回来就有了。我没有丢掉。
好奇怪,居然不想哭,不能哭。他肯定还在看。说过了,完美一些,再完美一些,要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完美。那就,向前走吧,好像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拖着行李箱一直走,直到他赶来笑着说,哎,走过了。
那时他多漂亮啊。
我们在机场大厅里又饿又累的等了近五个小时,他突然出现,问,使xx大学的吧?
穿件红色衬衫,手腕上缠条蓝色手帕,脸上溢着细细汗珠,却是说不出的潇洒。
眼中带笑的解释:“对不起,来晚了。”
没有一见钟情,尽管他的外貌出类拔萃。我,天生感情迟钝。
渐渐的,认识了。他说他叫黎剑。
我噗嗤一笑。
梨捡。
初到异国,语言又不同,难免就产生怯意。事事拉他作陪。购物,吃饭,开会,选课,□□。一大帮人的吵闹中,他热心而不啰嗦、活跃却不骄傲、总是谦逊的笑,柔柔的解释。
我在一旁静静看。心中暗暗评分,九十五分。
仍未喜欢。他的出色照映在每个人眼中。似我这般平庸的女生佩不起他,更不必说,他已有女友,尽管关系未名。
中国人虽多,熟悉的来来去去只有那么几个。
难免经常接触,一直警告一直警告也没有作用。还是渐渐,喜欢上。
如果他不说出口,我永远只会默默喜欢,悄悄的忘掉他。像高三那年忘掉我的初恋般。
可是他对我说:
对不起落寒,我有喜欢的人了。
韩国绿化多好。校园中处处树木,我们坐在书藤环绕的亭中喝咖啡。咖啡机就在身旁。150韩币一杯,人民币要1元多。
我说,真讨厌。韩国的咖啡比中国贵好几毛量还出奇少。
然后走到咖啡机旁。
这些咖啡,我一直没弄明白哪个是黑咖啡哪个是伴侣咖啡。从来都是他帮我投币,按下按钮。
丢掉纸杯,径直去了商店报回大袋咖啡。多便宜,一包才合人民币七角钱。
开始昼伏夜行。可是校园就那么大,总会碰面。
比如吃饭,一大帮人在食堂碰到他,大家亲热的打招呼,我把手伸到消毒机中认真清洗,然后拽下两块纸细细擦拭。
去宿舍区的机房上网。同伴都坐了下来,只有他身旁空个位子。一拍脑门,说好给妈妈打电话的,看我这记性!
下课路上碰到,我低头走路。同伴问怎么不打招呼。抬头四处张望,啊?刚走神,没看到------
我的自尊,只能这样做。
一直这样的话,我会忘记他,一定会。
可是,他拉住我的手。
落寒,别再躲我。
那天晚上,我踢着小石子回宿舍。它,跟我做了短途旅行。
生活从此有了光彩。仿佛之前的十九年全部黯然无光。只在认识他后才像桌上琉璃石,在灯光下光芒四射,欣喜万分。
告诉他,那块琉璃石,是在李清照纪念馆中买到。名贵的各色宝石中,只有它,一下就迎入我的心中。蓝的,好像宋代那个清丽婉约的女人。清澈的,像是他的眼睛,湛蓝湖水。
他笑,我希望自己是海,神秘无穷变幻多端。
可我喜欢的,是湖。
安静平稳,波澜不惊。日日平静悠然。
一直知道,他与那个女生,没有分手。
学姐心疼我,怪我做人太傻。可是,他们相距太远太远。
一个在韩国,一个在中国,尽管只有两个小时飞行时间,却终究,隔了千山万水与两重庄严国门。而我,在他身边。
那时的我啊,年轻飞扬,从不相信世上有不可跨越的爱情。他们相隔万里,心灵又怎能相通?深信不疑的,总有天可以取代。
从前读书,只觉好笑。张爱铃那句卑微到沉埃中名言居然被如许痴男怨女信奉称赞着。
年少气盛,想自己必定会是高居枝头的花朵,蓬勃朝气,俯视众生。
爱了,方知错。
终究,卑微的低下头,心甘情愿深埋如土,期待着发芽,开花。
陌生国度,陌生人群,无数忐忑,只有他,握紧我的手,说,永远不放开。
韩国嗜辣,饭菜辣到无法入口。他打来一碗水,不顾别人侧目,信心把菜洗净。
朋友的起哄声中,我与他相视而笑。
最初买回的袋装咖啡被丢弃,放在最最角落不见天日。
我宁愿,多花钱,来喝少的可怜的咖啡——在他身边。
他手上那条蓝色手帕不见了,可此时已经换上长袖外衣。
不必别人说,我知道那只手腕上,必定有一个故事。
跑去买来大大的男士腕表,帮他戴上,欢笑的,说:以后的时间,我来帮你数。
心中每由来的惊。
为何如此熟悉。
三毛告别荷西那年,说过同样的话语。浓情之后,天人永隔。
臭丫头!
他敲打我的额头。
这里可是韩国,你怎么下狠心买这样贵的表?
抱住他手臂,撒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不知道,这块算不上太名贵的腕表,用去整整两年的积蓄,本来打算买数码相机的积蓄。
隔了几日,他用一条闪光银链,替代了脖上那根已经磨白的黑线,把我的朱砂瓶,重新换上。
笑着,眉眼舒展:丑丫头,要学着打扮自己喽。
幸福满溢。
可是,他不知道。有人自小讨厌金属的束缚。
为了他的心,不得不在洗澡时摘下朱砂。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洗完,戴上。安抚那颗恐惧的心。
它们跟了我太久,久到变成心灵的一部分。把小半心灵摘掉,会是什么感觉?
不是只有幸福的。
周五晚上,总是分开行动。彼此有着不同的生活空间,适当的距离才能使爱情更甜蜜。
我这样安慰自己。
然后,偷偷跟他到网吧。
距离很近,就在相隔几排的对面。稍稍抬头,可以相视一笑。
可是,他盯着屏幕,那样仔细,神情温柔。
学姐说,那是个温柔如玉的女孩。
如玉吗?如我手腕上的白玉?
恍惚狠心,把心摘下。睡着觉在半夜醒来,不自觉去摸手腕。猛然起身,重新戴上。独自在黑暗中泪流满面。
手镯,也是我的心。如朱砂瓶,摘不掉。已经深入骨髓。
他说,落寒,你太没有安全感,所以用外在的东西来寻找。可是这些外来的,总归要丢失,人不可能依赖于不能自由意识的物质。
笑笑,照旧点上很多东西,宁可浪费,也决不肯空着心。
对他说,我喜欢收集电话卡,把你用过的,通通给我。
找一只精美铁盒承载许多电话卡。这些卡,无一例外打给一个区号:86532
我哪里是善良单纯无知,心机深沉的令自己不寒而栗。
常常吵架,为微不足道的小事。
再和好时,他总会敲着我的额头:臭丫头,以后不许不说话,不许背过身走掉,我宁可你跟我大吵,也不愿看你的背影——那样坚强,让我以为你不在乎。
笑的甜蜜而不安。
怎会不在乎,正是因为太在乎,所以执意要把背影给他看。不走掉的话,怕我要把心中隐藏的嫉妒倾囊倒出。
寒假,送他上飞机。
丫头,真不回家?
轻轻点头。眼泪在心里打转。
他用力弹我的额头:心肠狠毒的臭丫头!都不想你爸妈?
黎剑,我若回家。你该怎样解释不是同班飞机的我们?怎样解释明明家在同一城市你却要飞向另一目的地?
回学校有事?跟同学有约?还是走亲访友?
你的好看的唇,该用怎样的姿态吐出这些违心之言?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只是难以取舍。在她与我之间。
落寒。
你唤我。
回去吧,我要登机了。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叫我——寒寒。只有一个女人例外。我厌恶的、仇恨的,差点害我家破人亡的女人,她叫我:落寒。
我告诉过你的,可你只是打我一下——那多好,一个是最恨,一个是最爱,刻骨铭心。
笑着打你,不害臊,谁最爱你?
你登机,飞走了。到86532身边。留我独自在韩国的咖啡机旁徘徊。
这里的冬天多冷啊,穿上从头到脚的羽绒衣也抵挡不住的寒意。
离春节只有三天,我在等你的电话。
今天,是我的生日。
可是,它一直不肯响起。几次疑心故障,跑去找人修理。
我赶上最后的飞机,回我们的城市。
大年夜。午夜十二点,我在外面给你打电话。只想第一个对你说,新年快乐。
可是你的电话,持续发出占线提示。
美院专攻画的堂哥在我返回韩国之前拿幅画送我。
画中,漫天大雪,银白一片。
红衣女子怔怔看着手中的手机,雪花飞舞飘落在她的眼角,晶莹透亮。
年初一开始,我躺在床上打了整整一周的吊针。
你带回大包零食。食品袋上的产地明明白白标示着你此行的地点。
我把它们,全都分散给了韩国朋友。
你揉着我的头:丫头,这么舍得?可花我不少银子呢。
连你,我都能舍得,有岂会在乎几包零食?
狠心的臭丫头,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老实交代,年三十跑去哪里疯了?我想打电话拜早年都找不到人。
怎么不在十二点打给我呢?一直在等?
你的桃花眼中歉意蔓延。
对不起啊,我睡着了。不介意拜个晚年吧?虽然有点太晚。
怎能介意?不是我太早,我本来就出现的晚了一步。
转眼间,我们回国,毕业。
中国明亮优雅的咖啡厅里,你对我说:你没有我,只会更坚强,而她,却要崩溃。
那么好吧,我再次坚强给你看。
转身,离开,不流眼泪,不拖泥带水。
没有你,我还有朱砂瓶,还有手腕上的玉镯,还有书桌上那个琉璃石的魅蓝。
学姐怪我太傻太傻。
男人,哪个不珍惜温婉如玉的女子?从开始,你就计输一筹!
学姐知道和氏璧的故事吧?美玉藏在石头中,那个执著的伯乐将它连献几代君主,以断手断脚的代价,换来倾城美玉的出世。
男人,永远是温柔的奴隶。多可惜,我是那块包藏美玉的石头,而非价值连城的美玉。若我一般的温柔如水,又或者多些眼泪少些坚强,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我的坚强,成为伤害的最好理由。因为坚强,伤害看起来无关紧要。可谁又知道,远离人群,我,需要多少力气来修补破损的坚强?
城市太小。
几个月的同学聚会,意外见到他跟温柔如玉的她。
心中构筑已久,自认坚固无隙的堡垒轰然倒塌。该怎样形容此刻的相遇?充满无奈的戏剧。
86532,这个传说中的温婉女子。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曾经,我们是童年最好的伙伴,直到她的母亲试图夺走我的父亲。
世上只有两个人会叫我落寒。
一个是我最爱的人,一个是我最恨的人。
她笑着,久逢知己的开心。
那件事后,她举家搬迁,再无联络。
今天,她站在他身边,温婉如玉。脸上一派毫不知情的天真无邪。
是了,一贯如此。因为她的温柔,我把什么都让给她。
父亲从远方带回的糖果……阿姨送来的布娃娃…
学姐叫他出去。
我跟她,隔着桌子站立。
86532,我宁愿她永远只是一串数字的女子。
过的好吗?
我点头,离去。
没有勇气叙述离情寒暄笑语。但,我更清楚——她,何其无辜。
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从头到尾,坏的都是我。
从头到尾,痛的只有我。
拿起糕点细细咀嚼。尽管不喜甜食,但心头反上的恶心感需要食物的镇压。
他走到我面前。
落寒。
关于和氏璧,学姐跟我说了………
别叫我落寒!打断他。
他的脸,瞬间煞白。
我从来不是美玉,只是石头。又硬又冷。
虽然里面包裹着一块小小易碎的玉石,但是黎剑,你看不到。
几天后,我仓皇逃离。
守着我的心,我的宝贝,等待一个人,如同英明的君主,将深藏的玉石取出,珍视。从此价值连城。
尽管,我所拥有不过小小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