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迷花传》我不是你的天使

1、楔子

　　汉隆庆十五年四月十三日亥时中 京城皇宫尚书房
　　已是深夜，外头还下着连绵细雨，二十二岁的隆庆皇帝陛下陈基夜不能寐。他知道此刻还不回寝宫，太后明早一定会追问原由，皇后那边也不好交待，隐约有坤宁宫的大太监递话来说皇后要歇息了，都被他以忧心江南春末雨汛为由打发。郑九识趣的送上御酒，又一声不吭的退到外门，他自行斟满举杯小酌。
　　皇帝刚将酒杯放下，身边的宫女宁宁立刻过来提壶斟酒，酒声淙淙，在沉默寂静的大殿内显得异常清晰。他一直看着，直待酒杯斟满，才缓缓开口：“郑九，有消息了么？”殿门口焦急走动的总管大人立刻进来轻声回复：“陛下，钦天监说好了是子时的，也许就是那时辰巧合，还请陛下宽心稍待。”
　　他举杯略思，淡淡的点点头。
　　此刻皇帝陛下的心，早已飞出很远。
　　想先皇仙逝时他不过七岁，又不是太子。亏得母妃宋贵妃与舅舅吏部宋尚书全力辅佐，废太子植而登基。从此母舅二人把持朝政八年有余，甚至到了他亲政也未有还政于君的意思。幸十七岁那年，又得太傅吕胜非之力，立左仆射赵炳之女凝香为皇后，又升赵炳为兵部尚书。得太傅吕大人、赵尚书鼎力相助，方才归政为君，然而……从此也开始了宋氏、赵氏外戚两族当权，左右朝政一事。
　　时至此已五年有余，他这皇帝做得十分窝囊。上有太后娘家，下有皇后娘家，都手握重权，他这皇帝当得更不舒适了。他最近渐渐和楚郡王陈亦鑫亲近起来，楚郡王年方三十，正是斗志高昂的年龄，又是个极有抱负的宗室子弟，他准备让楚郡王兼太子少师，通过宗室的出类拔萃的人材辅佐，将外戚气焰打消一部分，待太子大些，他可以考虑要不要增设一个似前朝的大司马的这样一个职位，宗室子弟，总不会胳膊肘朝外拐。

　　今天怪不得隆庆陛下这么兴奋，钦天监近日夜观天象，说帝星旁出现异常，如无意外，大概是皇儿的小皇后要出来了。据钦天监透露，这颗异星的出现，使得黯淡已久被周围杂乱的繁星打压的帝星重放光彩。
　　他从不相信自己会万万岁，心里虽不喜皇后，却对嫡长子陈戬十分偏爱。还御赐表字——翼。不为别的，做为一个处境困难父亲，只希望自己最心爱的孩子大汉朝的下一任皇帝将来能摆脱困境，一飞冲天。

　　“当，当，当……”尚书房那西洋贡来的自鸣钟开始缓缓而轻柔的响起，已是子时了。沉浸在回忆中的隆庆皇帝突地竟似被惊回神，仍是木然继续坐等，面上虽无甚异样表情，内心却波动不已，惶恐难安。
　　他也知全仗星象不甚明智，然而……当了十三年的皇帝，一直都被压制着，能想的方法都试过了，还是在上位坐得战战兢兢，如果他真是个昏君也就罢了，可以放任自己作践江山，但这一切他连想都不敢想，怕自己百年之后，无颜面见大汉朝历位先帝。所以极力支撑，宁可无所作为也不能亲手败了老祖宗留下来的家当，如今……有一线希望能使国家在自己儿子手里重振昔日雄风，他又期待又忐忑，万一这星象没出现异状，他又当如何？
　　那西洋钟的指针正飞快的一圈圈的奔走。他初时还在矛盾忐忑中忍耐，又坐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按捺不住，站起来缓步踱到殿外。
　　郑九很快便迎了上来，做了帝王十年的心腹，他当然知道这时候不可多劝，只是从宫女手里接过雪貂皮袭给皇帝披上，口气恭谨饱含沧桑：“雨虽停了，毕竟夜深风凉，陛下自个儿也要保重龙体才好，万一老奴哪天不在……”一时自觉逾矩，顿时住言。
　　隆庆皇帝知道当自己的心腹在宫里活得也是极为不易，平日里也算推心置腹，遂截口岔开话题笑道：“什么时候雨停了？都下了十来天了。”无心一句，却也不自禁的顿住。
　　君仆二人面面相觑，是啊，这雨从初五起就未停过，绵绵续续的，没一时消停，昨儿个皇后还抱怨，说耽误了今年的踏春。在这个不甚明朗令人期待的时刻竟是停了，两人虽仍沉默未语，但是眸子却是比之前都多了些东西——那就是希望。
　　雨后彩虹很多人都见到过，这是上天赋予的美景奇观，见的人多了，自然美多奇少。然而……下了十来天的雨之后的午夜，天上竟然很快挂着足圆的月亮，这就很奇特了。从未熬过夜的隆庆皇帝一扫郁郁长夜引起的疲乏，兴奋的盯着月亮。
　　是的，兴奋。
　　同样，御前总管郑九也很兴奋。
　　两人相视微笑，皆转身再度盯着那圆月。
　　有异常就好，一如往昔的平静那才叫人寒心呢！清凉的夜，银白的月光，周围寂静无声，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的摒住呼吸，期盼着那令人振奋的消息。

　　眼见半个时辰过去，很快便是子时中了。那银辉的月光更加盈亮，本来雨雾弥漫的天空已近清澈，空中繁星在月光的映衬下竞相闪亮。君仆二人略微紧张，也不知道事情到底发展得如何，照这异常的景象看，多半是吉非凶，所以更加的彷徨忐忑。当钟声再次响起的同时，只见清清朗朗的星空中，突然有个星星大放异彩，飞快的闪了几闪，迅速的朝地面坠了下来，并在空中拖了一道长长的金色尾巴，朝着京城方向笔直的飞过来。郑九急劝：陛下龙体要紧，先进殿吧。隆庆皇帝不理睬他，只是死盯着天空。然而……那金色很快还是偏离了皇城朝城西落下，消失。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有传言说过：长尾巴的星是扫把星，会给人带来厄运。然而……这般旖丽奢华，又有钦天监力荐，自然不会是噩星。沉默了许久，隆庆帝嘴角弯弯，渐渐笑了出来：“郑九，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面上笑容与往日无异，然殿内外众人都清晰的感觉得到平日里一贯温和怯弱的皇帝不经意散发出前所未见的意气风发。郑九肃然回答：“奴才知道，请陛下放心。”
　　不用等消息了，老天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了。
　　丰神异彩的皇帝踱回大殿，笑眉笑眼的逮住一直偷偷盯着他瞧的宁宁柔声吩咐：“给朕和郑九倒酒。”温驯的宁宁顶着张红透了的小脸立刻从一旁候着的小太监手里拿过备用的酒杯放在御案上，分别斟满，正准备退到一旁，被皇帝一把牵住小手，回头笑望郑九：“这事儿你辛苦了，朕赏的不用客气！”
　　郑九连忙毕恭毕敬的呈过御用的那杯递给陛下，自己侧身捧过余下的那杯一脸喜色的跪着谢恩：“奴才谢陛下赏，恭祝陛下心想事儿成。”隆庆大笑，一饮而尽，这才回头望着头就要底到地上去的宁宁：“好，今儿朕就想和宁宁成事，你看如何？”郑九一凛，飞快的抬头瞥了娇羞不已的宁宁，随即释然：“陛下大喜。”心里已是老泪纵横：陛下深惧皇后泼辣，平日虽喜宁宁，却也只是留着近身侍候日常活儿，从未碰过她。如今心境不同，居然要临幸宁宁，想必已是心里有了计较。
　　他还在闪神，隆庆帝又吩咐：“今儿你也去冷宫陪陪你那小‘娘子’吧。朕这不用你了。”郑九连连叩头谢恩，那厢皇帝已牵着宁宁向寝宫方向走去：“别怕，一切有朕！”低柔的哄劝，声音在这清澈的月色中更加暧昧，夜色迷离……

作者有话说

　　我的新坑，谢谢大家捧场，这章要介绍背景，所以比较那个……乏味，下章自然会恢复本人一贯的恶趣味作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