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辞》浮生踏雪

3、同年同月同日生（踏雪无痕）

　　她笑了，一朵笑容绽开在她绝美的脸上，逼得人睁不开眼。这样的美人，生来就是该这样笑着的。

　　“其实......”我故意冲她眨眨眼，做个抱拳的样子，说：“你听到我的名字，应该说‘久仰久仰’。”

　　那小姐却不好意思抱拳，只是福了一福，口中说道：“久仰久仰，只是......久仰什么呢？”

　　“当然是久仰我的大名啦，我绰号‘踏雪无痕’，如果你听人提到踏雪无痕，那就是指我啦。”我美美的指着自己鼻子，忽然觉得有些口渴，看到书桌上方才那画师的茶没有动过，端起来一口饮尽。

　　“踏雪无痕？难道你真能做到踏雪无痕？”那小姐不依不饶的问，眼中竟然充满了......向往？

　　我一口茶差点呛着，咳嗽了几声，说：“你真是没有常识啊，天下没有真正踏雪无痕登萍渡水的轻功，都是借力使力而已，水平高的，雪地上足迹浅罢了。真要渡水的时候，只有浮萍是绝对不成的，有根浮木还差不多......”看到那小姐一脸茫然的样子，我挥挥手，“算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武功没那么神奇，江湖生活也没那么好啦。”

　　谁知那小姐却幽幽叹了口气，一脸怅然，坐到椅子上。

　　“你叹什么气啊，你生在有钱人家，长得又漂亮，什么都不缺，也不用为生计发愁，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心想我还没叹气呢，怎么她先叹气了，想我行走江湖，居无定所，还时不时有了上顿没了下顿，不得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才该叹气呢。

　　“命好与不好，又岂是钱财地位可以衡量的。我虽生在穆家，从小锦衣玉食，却没有自由，每日在这四方院子里弹琴绣花，等选完妃，也不过是换到另外一个院子里去，从此深宫院，白发催，夜挑灯烛，叹红颜老去，谁与归？”她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道：“如果能让我用荣华富贵换你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纵横四海，悠游世间，那该多好？”

　　我撇撇嘴，说道：“纵横四海？快意恩仇？你看书看多了罢？”我把手摊出来给她瞧，又拉出她柔若无骨的手来比对，“这是我练剑磨的老茧，这个是练暗器的茧，这处伤疤是小时候练习轻功，在悬崖上面划伤的。你看看，这样好看吗？我这个还算少的，师兄比我还夸张，我们说他洗衣服都可以不用洗衣板……”

　　她笑起来：“好妹妹，如此苦中作乐，也不错啊。”

　　我眉毛一挑，“你甭叫我妹妹，别看我娃娃脸，咱俩谁大谁小不一定呢？你多大了？”

　　“十六。”

　　“你应该说，小女子年方二八。”我学着那小姐文邹邹的样子说道，看到那小姐又笑起来，眼角一点泪光，闪烁在烛光下。“我也十六，你哪天出生的？”看来我一定比她大，和我同年的人，基本没有比我大的。

　　“正月十五。”

　　“啊？”我大吃一惊，抓紧了她的手，“我...我也是正月十五出生啊！”

　　“好妹妹，我们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她的眼中灿出光来，“不如我们结拜为姐妹罢！”

　　“什么？”我倒退一步，这是官家小姐吗？连结拜这种江湖上的事情都知道，不过，这身份悬差也太大了一些。

　　“难得碰到妹妹如此投缘，还是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不是有缘吗？”她拉着我走到窗前，向天上看去。

　　外面一片漆黑，不见月亮，还有北风呼呼的吹......“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我尴尬的笑道“今天真是做贼的好日子啊。”

　　“那么，苍天在上，我穆云深愿与阮无痕结为异姓姐妹，本就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轻轻的念道，口气却是十分坚定。

　　“好吧，苍天在上，我阮无痕愿与这位姑娘结成异性姐妹，既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坚决不偷她的东西，偷来的东西也分她一半。”我没听清楚她的名字，也不好意思问，只好这么说了。

　　“可是，我有几个问题。”我心虚的看着她，问道：“你到底叫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哦，我姓穆，叫做穆云深。”

　　“原来是穆府。”我只是看着这里建筑好看，必然是有钱人家，才不管是哪家呢，反正偷了就是偷了，也不用还钱，记那么清楚干什么。“白云深处有人家，好名字。”我笑道。

　　“妹妹读过书？”穆云深惊喜的看过来。

　　“大体上，没有。”我摇头，看到她的目光转为怜惜。于是笑道：“师父让我读，我坐不住，都是三师兄念给我的。”

　　她婉尔一笑，道：“你倒好，都不用自己读，有人念给你，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

　　我拍拍她的肩头，说道：“对了，我有三个师兄，以后有机会带来给你看。大师兄绰号‘千幻刀影’，叫做凌尘，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大家都称他一声大侠，我的功夫大都是大师兄陪我练的。”想到此，我不禁微微笑起来，“周烈是我二师兄，绰号‘铁面神捕’，是大理寺的首席捕快，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穆云深此时笑起来：“你师兄做捕快，你倒做贼，不怕他来拿你？”

　　“我很有职业道德的！”我赶紧分辨，“我从来不做大案，所以一般也很少有人报官，再说这种偷鸡摸狗的小案子，也轮不到我师兄来办案啊，是吧？”

　　穆云深抿着嘴点点头。

　　“我三师兄叫文暄，恩，他不会武功，从小腿脚不好，收过伤不能走路，所以他成天看书，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医药历史，无所不通，有什么不懂得我就问他，他一定知道。”

　　穆云深露出神往的样子，我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这个......咱俩到底谁大呢？”我问道。

　　“既然分不出来，我看起来显得比较大，你叫我姐姐好了。”穆云深道。

　　“啊？”我好痛恨自己这张娃娃脸，亏死了。“那，穆姐姐，我们后会有期吧。”我抱了抱拳，身子一纵，从窗口窜上了墙头，心念一动，又反身回来，吓了穆姐姐一跳。

　　“你。。。你怎么回来了？小心给人发现了。”穆云深捂着胸口说。

　　“我想起来一件事情，你要是不愿意进宫，我帮你把画像偷出来，好不好？”

　　穆云深叹了口气：“我本就在名册上，就算画像丢失了，也仍是要进宫的。倒是你，去冒险入宫偷画像，不值得。”

　　她蹙眉叹气的样子让人看着十分心疼，我点了点头，一闪身出了穆府。

　　外面北风呼啸，十分寒冷。我走在洛阳大街上，寻思去哪里过一晚上，这春寒料峭的，我还不想得风寒。今天没有得手，还认了个姐姐，自然是没钱住客栈了，现在心里一个劲的后悔当初发的誓，怎么能发誓不偷她的东西呢？随便顺出一两样来，也不至于现在还在街头闲逛啊。忽然灵机一动，心道城外说不定有些破屋，且去盘桓一晚，明日再说。当下奔了出城，城门已关，可如何能关的住我踏雪无痕？翻了出城，行不多远有个白马寺，据说是佛家第一寺，北依邙山，南临洛河，香火鼎盛。我自然不会投宿白马寺，一路寻来，果然在山脚看到一角破庙，心下大喜，钻了进去，安睡一宿。

　　次日醒来，已是晌午时分，我向来懒睡，师父屡屡教导，就是不改。我是被一阵兵刀撞击之声吵醒的，还夹杂的一些哭喊，我是小贼，不是侠客，行侠仗义是大师兄干得事情，所以我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可是那哭叫呼喊的声音不绝入耳，我实在受不了，一跃而起，窜了出去。循声而来，只见通往白马寺的官道上，一些黑衣人在围攻一行人，那些家丁围着中间一辆马车，拼死抵抗，已经有人倒地，吓得马车旁边的丫鬟婆子尖声历叫：“救命啊～有强盗杀人啦～～”

　　我撇撇嘴，我还没见过统一穿黑衣的强盗呢，再说这里离洛阳不远，京师周围，怎么可能有这样猖狂的强盗，分明是仇杀暗杀一类。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多管闲事了，我正要吐掉刁在嘴里的草棍，打算从树上下来离开，就听见有人杀猪一般叫起来：“不要啊！小姐！！！”

　　扭头一看，一个强盗突进了家丁的圈子，正推开一个丫鬟，去挑马车的门帘。

　　那蒙面强盗挑开门帘，里面露出一张绝美的脸，惊慌不定，竟是穆云深！

　　这可不得了了，既然是穆姐姐的事情，我可不能不管。从身旁揪了一片树叶，运指弹去，先解了穆姐姐的围，看那强盗应声倒下，心里暗自得意，虽然我的功夫差大师兄一大截，对付几个‘强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穆姐姐！我来了！”我从树上跃下来，加入战团，趁打斗的功夫冲穆云深笑了一下，看她双手抓紧胸口，估计是吓坏了。那些黑衣人看到我，纷纷放弃和家丁的争斗，围拢过来，真是不懂江湖道义，以多打少，欺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本事？这些黑衣人也不是不堪一击，至少力量比我大很多，他们人多围攻，我虽然不怕他们，不过想要取胜，一时半会也做不到，若我逃走，他们必会将穆姐姐捉走。如此思前想后，慢慢游斗，仗着身形灵活，钻来钻去，找机会点穴夺兵刃。

　　忽然一声清啸，一个白影加入战团，招招精妙，内力浑厚。

　　“大师兄！”我大喜，登时长了几分精神，一套流云掌立时威力剧增，将两个黑衣人逼退。

　　那些黑衣人见无望取胜，呼哨一声，窜入树林逃走了。

　　“大师兄！你怎么来洛阳了？”我跑到大师兄跟前。大师兄总是一身白衣，他刀法精湛，使起来行云流水，煞是好看，不过，江湖上能够逼迫大师兄出刀的人不多。当然，大师兄给我练招的时候当然要出刀啦。

　　“你又惹事了。”大师兄和煦的笑着，阳光洒在他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谁说的？我这回分明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正要去瞧瞧穆姐姐怎么样了，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我转头去看，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骑马走了过来。为什么说他衣着华贵呢？首先，我的目光被他腰间的玉佩吸引了，这可是个价值连城的玉佩啊！向我这种有职业道德的人，打死也不会去偷这个东西的。然后，是他身上的衣料，虽然我从来不偷衣服，不过，我也知道这身衣料是著名的‘云绡’做成，顺滑轻柔，上百两一尺，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

　　看看自己一身布衣，我撇撇嘴，拉着大师兄，打算避开。

　　“大。。。凌大侠！”那公子开口道，原来他认识我大师兄啊。

　　“四皇子，”大师兄拱了拱手。哇，原来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四皇子啊！怪不得。那四皇子下了马，走了过来，大师兄道：“贼人已经散去，四皇子不必担心。这马车上的姑娘，还劳烦四皇子送回家去。凌尘这就告辞了。”说罢，拱了拱手，拽着我就走。

　　“大师兄，他身上好多值钱的东西啊。”我一边走一边不甘心的嘀咕。

　　“你没吃早饭呢吧。”大师兄微笑的瞧着我。

　　我忽然觉得自己饥肠辘辘，是啊，昨天晚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饿死了，不过，我身无分文，难道又去打野味吃？我看着大师兄，嬉皮笑脸的说道：“大师兄，你就这么一个师妹，不会让我饿着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