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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直到东方渐白,景萱才再度见到宁峥。

      大概是一宿没睡,宁峥显得有些疲惫。他回到书房,径直关了门窗,坐到书桌前,取了纸笔问景萱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可以通过笔和我交流,对吧?”

      景萱在笔中默默点头,一面凝聚意识,试着操控宁峥手中的笔。笔尖缓缓而动,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道磨痕。刚开始时,那墨迹还显得有些迟涩,但很快就流畅起来。

      一句话慢慢出现在纸上。

      “昨晚我被困回笔中后,发生了什么?”

      景萱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她的爹娘可有发现什么异样,还有昨晚她消失后,宁峥有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现在的境遇。

      她心中有千百般疑问,但笔书比不过口述,只能一件件问来。

      奇怪的是宁峥却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等她问完,竟将她关心的事一件件道了出来。

      原来,自从她落水以来,景家请了不少名医替她诊治。她身上没有外伤,但就是终日昏迷不醒。大夫诊断,她可能是落水时头部撞上了石头,颅内积血才导致昏迷。这种情况,如果运气好,可能一段时间过后就会醒来,但若运气不好,一辈子醒不过来也有可能。

      景萱的爹娘共有三个孩子。景萱是家中长女,是正室所出。景萱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景渊,一个妹妹景笙,均是侧室所生。

      景萱出了事,相较之下,她娘要更难以承受一些。所以上次闹鬼的消息传出后,她爹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一向嗤之以鼻,只道是宁母眼花疑神疑鬼,她娘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顾她爹反对,硬请了些所谓高僧道长前去瞧她,只是没瞧出任何端倪。至于宁家这拨白云观的道士,实际上也不是宁峥请来收伏她的,而是她娘找来招她的魂,想将她引回家的,只是同样徒劳无功而已。

      景萱听闻母亲的担心,心下有些黯然,又操纵笔在纸上写道:“那你可有告诉我爹娘,我现在被困在笔中?”

      宁峥盯着纸上的字,“没有。”

      景萱不解,“为什么?”

      “姨母上次请人做法,却一无所获,姨父已经动了怒。你若能在他面前现身还好,仅凭我空口白话,他并不会信。不定还会惹得姨母和他争执,眼下事情已经够乱了,没必要再添麻烦。”

      自己的爹是什么性情,景萱自然知道。她爹景长庚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才名不显,却一脑子都是孔孟之道。对于鬼怪一说,从来不肯信,就是她平日写那些离奇话本小说,也总被批为荒诞不羁,毫无价值。

      宁峥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可景萱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偏还说不上来。她不禁又问,“那你怎么解释自己的深夜造访?”

      他当时可同那门房说得清清楚楚,是为自己的事前去。

      “我告诉姨父姨母,家母自从受了惊吓,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今夜突然醒来,说是梦见你托梦,让他们务必派人去京中求名医为你医治。家母担心你,逼我连夜就把话带到。”

      宁峥的回答令景萱瞠目结舌,这个谎也扯得太没边了,不仅把她表姨也套了进去,还忽悠她爹娘去京师做什么?

      对宁峥一贯的怀疑令景萱心中警铃大作,“你撒这个谎,是打什么主意?”

      宁峥望着纸上的字,冷冷瞥了眼手中的笔,眼中的不屑毫不掩饰,“事出突然,我不过随口胡诌,能蒙混过去就行,能有什么主意?你若认定了我心怀叵测,大可不用我帮忙。我本打算隔日带你去看看你的身体,现在看来不必了。”

      被人一句话戳在死穴上,景萱顿时哑然。怔了半天,见宁峥有摔笔不干的心思,才赶紧在纸上写起服软的话语来。

      好不容易哄得宁峥回心转意,景萱看着纸上那些字,只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第二次现身又突然回到笔中后,景萱一直没能再化回人形。

      宁峥找了个日子,带着笔前往景家。

      景父景母均不在家中,管家让景萱的贴身丫鬟燕巧领着宁峥去景萱房中。

      燕巧自小跟在景萱身边,主仆两人感情很深,景萱出事后,她暗地里哭了不少,就连这会眼睛也是红的。

      燕巧心思单纯,她本来跟着景萱同仇敌忾,对宁峥一贯不假辞色,但这段日子,她见宁峥接连来看了景萱几次,觉得宁峥对小姐还不错,对他的态度便和软很多。她将他带到了房门口,\\\"小姐还是老样子,喂她的汤药和稀粥都能喝下去,可人就是不醒。这会二小姐也在房中,宁少爷您进去看她吧,我去厨房替小姐看药。\\\"

      得了宁峥的首肯,燕巧便退了下去。宁峥自己跨进屋去,绕过落地屏风,正在床边守着的女子闻声回过头来,只见她面如芙蓉,一双秋水眼横波,一对远山眉如黛,顾盼间瞧得人心都软了几分,这般柔弱惹人怜的姿态,恰恰是景萱的妹妹景笙。

      与景萱不同,景笙对宁峥可半点谈不上厌恶,甚至可以说是喜欢。

      见到宁峥,她面上顿时一喜,站起身来,\\\"宁峥哥,你是来看姐姐?\\\"

      宁峥对景笙的态度,当然也不像对景萱的毫无风度,他温和回她一笑,接着走到了景笙床前,“她可有好转?”

      床上之人双目紧闭,一头鸦鬓散在枕上,益发衬得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可怜,平日俏丽的五官也透着一份脆弱。

      景萱少有这样柔弱的姿态。

      她与温柔娇美的景笙不同,从来硬气好胜不输男儿。

      她们幼时,女帝登基不久,积威不比如今。虽在女帝令下,各地开放女学,准许女子读书入仕,像景、宁两家这样的人家,还直接请了先生,让两大家子的子女一道在自家学堂上学,但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女子读书,不过是识得字,懂得些简单的诗词歌律,读的是情趣之书,却比不得男儿,做得是治国平天下的学问。

      景、宁两家的男孩子自然也是这种想法,所以平日看着一干娇娇弱弱的姐姐妹妹们,总爱自觉高人一等地刺上一两句,道她们该回去学女红刺绣,免得以后嫁不出去。对于这般言论,如景笙这般性情的,大都不敢争执,只有景萱咽不下这口气,从来针锋相对地刺回去。且她还吃得苦,肯在学问上下苦功,每每学堂先生测考,她的名次总在前列,用事实狠狠甩了那些男孩子一耳光。

      在她的带动下,学堂里一干女孩子渐渐硬气起来,不仅读书用功,对于男孩子的讽刺,也敢大声呛回去。以至于到后来,男女之争越来越激烈,一方以景萱为首,一方推宁峥顶头,从书法文章,到琴棋技艺,但凡能分个好坏的,都要争个高低。

      这样一来,两家儿女的学问倒都渐长,不过关系却越来越僵,特别是当头的宁峥和景萱,简直是势同水火。

      直到两家家长发现这事,怕伤了彼此和气,忙另请了师父,将男女分开读书,这事才作罢。

      宁峥的目光在景萱身上停驻了许久,景笙在一旁眼观,目光不由闪烁了下,她轻咳了声,将宁峥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姐姐还是老样子,安原府有名的大夫都来瞧了个遍,药也吃了无数,但总见不醒。”说到这,她似迟疑了下,又道:“大娘总觉得姐姐是被水里的鬼怪魇住了,一心要求高人来替姐姐做法,为了这事,她和爹都吵了几次了。前日宁峥哥前来,说了姐姐托梦给姨母一事,爹不大相信,大娘却硬派了人进京请名医,今日又去灵隐寺给姐姐上香祈福去了。”

      宁峥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笔中的景萱听了,心里却是一阵阵翻腾。

      她爹和她娘的感情,一向不是特别好。他爹偏宠二娘,对她娘有礼却不算有情。就是对底下三个儿女,她爹也是爱景笙景渊比爱她多。若不是她还算争气,头上祖父祖母与其余几房叔伯都偏宠她,她和她娘在这景家的地位,是绝对比不了二房的。

      现如今,她爹娘为了这事争吵,她又是这般境况,她娘心中只怕万般难受。

      却说景笙说了一阵,见宁峥神色淡淡,注意力却始终在景萱身上,神色不由一黯,手指暗暗绞了绞手中锦帕,眉心轻蹙,显得忧心忡忡,“这些日子,我日日都来瞧姐姐,希望她能早些好过来。要是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怎么办……”

      说到后面,景笙眼角隐约还带了湿意,仿佛牵动心绪,她以帕掩口,轻轻咳嗽了几声。

      要论相貌,景笙这个安原府第一美人绝不是浪得虚名。景萱也算是有名的美人,但和她一比,相貌上还是差了几分。此刻景笙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是景萱看来,心头也有些不忍。宁峥见了,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他转头劝景笙道:“景萱不会有事的,你自己身子也不好,不要太过担心。”

      那温柔呵护的语气,听得景萱在心头“切”了一声。这人对着她,好像从来都是冷言冷语,这一转眼就变了模样。他好像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是帮她回魂,不是来勾搭她妹妹的!

      就在这时,屏风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之前去看药的燕巧端了药碗进来,黑乎乎的药汁散发出浓重的药味,熏得笔里最怕喝药的景萱头皮一阵阵发麻。

      见燕巧要给景萱喂药,宁峥让开身来。边关切地对景笙道:“我瞧你像受了风寒,眼下你姐姐有燕巧照顾,你快回去歇息吧。若你再病了,这家里只怕更乱了。”

      景笙望着他,“那宁峥哥你呢?”

      宁峥暗暗握了握袖中的毛笔,“我是受我娘所托来看景萱,等她喝完药,我就回去了。”

      景笙这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而她走了几步,又似想到什么,猛地回过头来,问了一句,“宁峥哥,明年三月就是春闱,如今已快十一月了,从安原府进京,路上可要一个半月时间,你打算何时动身?”

      身为一府解元,来年三月的春闱,宁峥自然不会缺席。景萱要不是出了意外,也会进京赴考。

      按照惯例,安原府要进京赴考的举子,这会也该动身了。毕竟除了花在路途上的一个半月,进京后也还有一番打点,不可能掐着三月的时间到京。

      可景萱在宁家这些天,好像没瞧出宁峥有动身的意思?

      正想着,便听宁峥道:“眼下,我有些事缠身,暂时走不开,再过一段日子就会动身。”

      景笙又与宁峥说了几句话,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宁峥回转身到景萱床前,燕巧正将景萱扶起,在床头垫了个垫子,让她靠躺着,然后一勺一勺给她喂药。

      宁峥静静在旁边看着,面上神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些什么。景萱倒恨不得直接从宁峥袖中飞出去,回到自己身上,只可惜没那个能耐。

      好不容易熬到燕巧喂完药,这丫头端着药碗要退出去之前,还不忘来问宁峥,“宁少爷,你是再陪小姐一会,还是……?”

      燕巧问得委婉,她话里的意思宁峥听得出来。景萱如今昏迷不醒,就算他俩是表亲,男女独处一室好像还是不太好?

      不过他也只有硬着头皮装不懂,“你先去收拾吧,我很快就走。”

      燕巧看他的目光顿时带了几分不对劲。宁峥却恍如未见。

      不好硬赶人,燕巧只能端着药碗一步三挪挪出去。

      待她一走,宁峥赶紧将袖中毛笔取出,放到景萱手中。而他托起景萱手腕之时,突然视线一凝,在景萱手腕之上,竟然有一朵鲜红的曼陀罗,雪白的肤色衬着鲜红,透着一股妖异的美艳。

      他记得,景萱落水之前,腕上并没有这么一朵曼陀罗?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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