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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

  •   琮卿从入了大殿,不过几瞬间他就明了,这一次估摸着便是鸿门宴。
      他冷笑着问跪在地上的侍婢,“你说你帮本宫做事,你倒是说说本宫让你做了什么?”
      “大人在十天前给了奴婢一包药,让奴婢撒到齐卿大人常喝的杯子当中。但是……但是奴婢不知道那东西能让齐卿大人死掉……”她离琮卿三米远,她嘴里一边说话,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琮卿的脚下,就想要用手再次抱住琮卿的脚。
      “混账,陛下的女官在此,怎容你撒谎?”琮卿气急,如同任意一个被诬陷的人一般,他对着迎上来的侍婢破口大骂,若非他身上没有武器,否则必定要让这侍婢尝尝他如何杀人不见血(我又笑了……)。
      琮卿身后的宫人在这侍婢还想爬上来的时候,压住了她的双手双脚,稍微用力下,她只能痛呼,“大人,大人,奴婢已经全招了呀。”
      琮卿没有再理会脚下的人,而是转身面对着面无表情凤浣,“这混账东西在陛下面前诬陷本宫,待本宫将她处置一番。”
      “不必了,大人。她是否诬陷于你,自有大理寺定夺。”凤浣摇头,身穿深蓝色的朝服坐在上位,倒是真像是公正严明、刚直不阿的判官。
      若是这次的案件由大理寺定夺,女帝这番召见他又是为了哪般?为何不直接传召他至大理寺?琮卿心中疑虑凸起,面上却半分不显,而是气的乍呼呼。
      “本宫素来虽同齐卿不和,却也不至于为此密谋害死齐卿。”琮卿上前一步,怒视凤浣,“如今分明是有人要陷害本宫,又怎么能凭着这混账一张嘴便要定了本宫的罪?”
      “大人,奴婢有证据……”
      琮卿才说完这番话,想要为自己洗去污点,就听身后的侍婢大喊,“琮卿大人,当日你交给奴婢的那包药,奴婢虽已用完,可是奴婢还留着那张包纸,想着日后……也有个想念……”她说道此处,声音也有些弱了下去,而琮卿更是怒火中烧,这侍婢诬陷于他便算了,还要这般折辱。但这侍婢在琮卿的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竟还能说的下去,“那张纸上,有琮卿大人的字迹,可以证明那是琮卿大人给奴婢的!”
      一旁的宫人将这张灰褐色的纸呈给了凤浣,凤浣看了一眼道,“琮卿大人,属下已经找人对比过,这张纸上,的确是你的字迹。”
      琮卿冷笑,“找人模仿本宫的字迹,也不是难事。”
      那侍婢哀怨地看了一眼琮卿,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
      凤浣皱眉,“别哭了。”
      那侍婢止了哭泣,却一直望着琮卿,就像是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凤浣又召了几人上来,手中都托着一样罪证,“琮卿大人,这是其他罪证,一方手帕。”
      一个宫人将帕子展示出来,这的的确确是琮卿用过的手帕。
      那侍婢补充道,“这是大人赠与奴婢的……”
      琮卿只是冷笑着低头看着那侍婢,“怪不得本宫找不着这手帕,原是被你这小贼偷了。”
      那侍婢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凤浣,“大人,奴婢还知晓,大人的小腹上有一颗小痣!”

      琮卿反手就给了那侍婢一巴掌,“贱婢,你竟诬陷本宫同你私通?本宫未曾做过的事,本宫定然不会承认,反倒是你这贱婢,若是被本宫查出真正的罪证,恐怕你的家人也不得善终。”
      他看起来就像是无心之言,却让那侍婢沉默了。
      琮卿转身问凤浣,“陛下何在,本宫要亲自同陛下讲,本宫是被冤枉的!”
      凤浣向旁的侍女点头,两个侍女便将在殿中的屏风撤了,上面赫然是正在品茶的倾姮。
      琮卿见倾姮在此,好不委屈地说,“陛下可是听信了歹人所言,否则又怎会让这侍婢污了陛下的眼?”
      倾姮对着热茶吹了一口气,才淡淡地对琮卿言道,“琮卿,你真不承认?”
      “陛下,臣从未做过这些下作之事。”琮卿似刚刚那侍婢一般幽怨地看着倾姮。
      “毒害齐卿,同人私通,朕不过是惩罚你一人罢了,”倾姮说着,抛下了一把匕首,正是倾姮之前从琮卿手上拿走的那一把匕首,“朕发现,这把匕首的刀柄上藏了大量红花,这可是谋害皇嗣,若是定罪,不知你家人可还能安生?”
      那把匕首‘啪嗒’一声被倾姮扔到了琮卿的脚下。
      他捡起这把匕首,之前的愤怒与委屈,一瞬间都变得干巴巴,他抓着这把匕首,抬头看还在品茶的倾姮,“不知陛下要琮卿做什么?”
      若说倾姮召见他来飞云殿,却让他见着这侍婢,这让他疑虑,而倾姮将这把匕首丢在他面前之时,他便知道,倾姮在威胁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倾姮要的,不是真相,只是他认罪。
      倾姮的身子向前倾了一些,笑道,“朕要你弃暗投明。”
      “臣不懂陛下所言。”
      “若你还执迷不悟,朕便以谋害皇嗣的罪名,责罚于你家族中人。不过你倒是可以放心,我定然不会宣称你西荣探子的身份,免得污了皇家的脸面。”倾姮依旧是笑道,只不过看向琮卿的眼神也越发地不屑。
      半晌,倾姮才见琮卿跪下,他垂下了头颅,比任何人都平静,用平缓的声音说道,“臣谢陛下隆恩,臣愿侍陛下左右。”
      “长侍左右倒是不必了,你西荣探子的身份,又怎能这般浪费了。”倾姮挑眉,静流公主定是喜欢倾姮将送她的礼物,一个可以左右太子励决定的人。
      齐卿这事,不能就这般过去,就算是给齐家一个交代,也要有人来顶替,这个人便是琮卿。

      翌日,倾姮清晨便到了大隐宫中,她想陪着齐卿。
      太医说,他挨不过今早,她只能陪着他到最后。她不是没有想过其余的法子,她这几天,甚至让江湖道士也入了宫中,想要让人将齐卿医治好,但却没人能说出一二。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医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把脉,将至午时,倾姮才问,“齐卿能够撑到现在,是不是以后也能挨过去?”
      太医叹道,“陛下,臣以为,大人能撑现在,实属不易。”
      倾姮无言,太医又将她的希望给破灭了。
      旁的宫女禀告道,“陛下,温王请陛下一叙。”
      “温王?”倾姮疑惑道,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颇有种死马当活马医的架势,对着宫女说道,“让温王直接来这大隐宫,快一些。”
      沈榭算是道家中人,或能知道一些平常人不懂的东西来。倾姮平素里对鬼怪之事嗤之以鼻,但却真的没了法子,若是为了启之,她亦愿意去相信这些道家法术。若是启之能好起来,她所做之事,便也全都值得了。
      虽宫女不知陛下所谓何事传召温王,却也不敢耽误,而是回头便去传召了沈榭过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沈榭便抵达了大隐宫。
      “陛下召我至此,可是为了齐卿?”倾姮直接让沈榭到了齐卿的寝宫中,沈榭自然能看见躺在床上的齐卿,他安静得有些过分。

      “你能看出他得了什么病?”
      比起沈榭上次见她,倾姮憔悴了许多,她连掩饰都觉得有些累了。
      沈榭上前一步,看着倾姮的样子无端觉得有些心疼,但他甚至不能过去将她拥入怀中,他尚未有这个资格……
      倾姮只见沈榭上前了一步,定定地看着他,他眼中的情感如今她也不愿去参透,却让她不动声色地想要后退。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转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齐卿。
      倾姮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转身过来,有些歉意地看着倾姮,“陛下,齐卿丢了一魂三魄。”
      一魂三魄,说实在,倾姮有些听不懂,她纵使览遍四书五经,却从不涉猎道家经典,齐卿又如何丢了一魂三魄,她也说不上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如何能救他?”
      沈榭看着倾姮,眼中分明是悲悯,还有倾姮看不懂的神色。在倾姮以为他要提出交换条件时,只见他垂了眼睑,掩饰住复杂的情绪说道,“太晚了。”
      同时,正给齐卿把脉的太医大喊道,“陛下,大人……去了……”
      倾姮只觉得身子一软,差点就要倒了下去,若非沈榭扶了她一把,恐怕她便直接坐在了地上。她原本便是早早就预料了这一刻的到来,四天来,她都承受了一次次希望的破灭,承受了被绝望一点点侵蚀。甚至于,在昨日太医诊断说齐卿不能挨过今早,她都绝望地想,只能这样了,她得接受齐卿离去的事实……
      可是,可是,到了真真正正这一刻到来,比之前千倍的绝望涌上了心头,这一次,便是再也没有机会挽留齐卿,他将永远地长眠地底。不论倾姮能活多久,她的后半生,永远再不会有齐卿这个人。
      没有人的酒窝,比齐卿的更让倾姮着迷了。倾姮再不能随意地将这个人逗到脸红,他说过多少次,‘臣会等着陛下’,‘臣不会离开陛下’,不论多少次,终究比不上他此刻的离去。
      他说的这些,全都是骗人的,可恨的是,倾姮一直以为,他会实现……

      “陛下,你还好吗?”沈榭揽着倾姮的腰,看她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喊道。见凤浣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沉吟了一会,便将手中的倾姮递给凤浣。
      “朕无事。”倾姮想要向前走几步路,腿软得根本走不动,只能让凤浣将她搀到了床边。她用手抚了齐卿的脸,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后倏然收回,他的脸,真是冷得彻骨,真是好冷……
      “凤浣,我们回宫罢。”
      倾姮沉重地闭上了双眼,转身对凤浣吩咐道。
      凤浣扶住倾姮的手紧了紧,咬牙答应。

      回宫还未多久,齐相便要面圣。倾姮再不适,也只能答应。
      齐相是一个人入了宫,他身旁倒是没有了夫人,他走路有些踉跄,却还记得要向倾姮行礼,“陛下,吾儿已去,臣请陛下,允许吾儿的尸骨回归列祖列宗……臣没有别的心愿,只望吾儿能长眠于齐家……”
      按理说,齐相的要求越矩了,齐卿虽还未正式封王,可也早就昭告了天下,他也算得是半个皇族的人,但齐相却要求齐卿归为齐家,无疑是要打皇族的脸。
      但试问,如今齐相白发人送黑发人,心中的苦闷又怎会比倾姮少,倾姮同齐卿结识不过四年,而齐相确实看着齐卿长大,齐卿二十多年来,都在齐家。
      倾姮又怎么忍心拒绝齐相的要求,“朕允了。”
      “——臣谢主隆恩。”齐相规规矩矩地给倾姮叩了三个响头,才去大隐宫带走了齐卿。
      倾姮本想着就这般呆呆地坐一下午,最终却拿起了几日未看的奏章,这些奏章都堆积了几日,放在案头上都已经一沓高。
      倾姮坐在椅子上,倒也看得下去。
      她还未进午膳,却一丁点也不觉得饿。凤浣进言几次,让倾姮吃点东西,她也只吃了些茶水。但她半点也不觉得饿,仿若本来被抽空的力气,又成倍地加了回来,她便一直看着奏章,直到案头上是一本奏章都不剩下。
      她想了想,就对凤浣吩咐道,“将东启阁的宗卷也拿过来罢。”
      凤浣却死活不肯,“陛下又何苦这般折磨自己,如今陛下最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睡一觉,便什么都过去了。”
      “凤浣,你不明白,朕睡不着,朕一闭上眼,就想到他,朕睡不着……”
      凤浣叹气,“陛下,大隐宫的宫人将齐卿大人的物什都整理过了,陛下可以去看看。”
      倾姮低苦笑一番,“那便摆驾,去大隐宫罢。”

      乘着软辇到了大隐宫,倾姮一抬头,便看见了大隐宫外的凤凰木,隐约地,还看见了一丝火红,她喃喃道,“难不成,今年凤凰木的花期要提早了?”
      大隐宫的宫人将倾姮领到了大隐宫之中的书房,齐卿生前,最多的便是字画了,别的东西,倒是比较少。
      书房里,真的有很多字画,倾姮走进去,就觉得地上都是一叠叠的字画,墙上挂着的也都是字画,有齐卿亲自仿的,也有一些难得的真迹。
      她一步步走过去,“所有人都出去罢,朕一个人呆在这里。”
      宫人都不敢忤逆倾姮的吩咐,都出去后,凤浣带上了门。
      倾姮先看的便是墙上的字画,最为占地的是一横幅的画,上面是山岳之容,连绵不绝,青青郁郁,是齐卿仿前朝所作。
      倾姮颤抖着手,摸着字画上的山岳,这副恢弘的横幅,她见过不少次,也知是齐卿最爱的那一副。她又去看了旁的挂画,大多是高山流水,倒也有几幅空谷幽兰,倾姮总是将齐卿比作白兰,他也算是画了几幅。
      将这些挂画猪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倾姮才去看桌上的物品,全是齐卿用过的宣纸同笔,齐卿喜用羊毫笔,里面有一只金元羊毫便是他的收藏,此时也被正正地摆在了桌上。地上则是齐卿写过的字,一整列一整列都是他洒脱的字体,倾姮一时恐怕还看不过来,便先走向了一旁卷起来的画。
      那必定是启之亲自画下来的。
      她首先打开的是启之画的白狐,是单单,倾姮记得有一次她启之宫中,却看着了这幅画,一时气闷径直离开了。若是不说她个人偏见,画中的单单确实富有灵气,黑色的眼珠仿若盯着倾姮,让倾姮越发地不舒服。
      她将这副画搁在了一旁,又打开了其余的几幅画。不知打开第几幅画,上面赫然画着一位美人的脸相,雪肤黑发,巧笑嫣然,细眉如柳,杏眼灵动。
      ……是倾姮自己。
      她仿若是怔住了,又打开了另一幅画,同样是倾姮,不过这一回,是将整个倾姮都画入了画中。她红衣似火,坐在软辇之上,眉眼被仔细勾画过,庄严地望着底下朝拜她的臣民。
      倾姮倏然想起,某一次她逗弄齐卿,让齐卿挥笔写字后,同齐卿说的一段话。

      ——这不公平,你那么小就会吟诗作画,朕那会说不定还在哪里爬呢。
      ——陛下是我见过最聪慧的女子了。
      ——启之没有骗朕?
      ——臣从来没有骗过陛下。
      ——启之既然从小就会作画,却还没有给我画过画呢。
      ——我以前是怕我的画不能画出陛下的神韵……
      ——还有,启之在你自己的宫中写一块匾吧,以后朕来你宫中抬头便能看到你的字。

      原来启之是听了进去的,她早就忘了这件事,可启之却没忘,他早早地画了,却没给倾姮看,或许是想给倾姮一个惊喜,或许觉得画得还不够好?
      眼眶原本有些干,现在不干了。倾姮笑着,看着坐在软辇上的自己,在一旁还有一段话,“南有佳人,见之不忘;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及弱冠,愿终成,何其幸哉?”

      这些话,启之分明同自己讲过。
      彼时,倾姮逼问他为何会自愿入宫,齐卿却低头颇有些苦涩地低声道,“陛下,臣说出来,恐怕陛下会不信。”
      倾姮自然不依,便捏着他的下巴硬要他说出缘由,“朕准你说。”
      齐卿沉吟了一会,才望着倾姮的眸子,有些羞赧,更多的确实柔情,“南有佳人,见之不忘;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及弱冠,愿终成,何其幸哉?”
      当时倾姮是什么反应呢,对了,她抓着他的发梢,嘴上说着,“启之的嘴,越来越甜了。”可心中确实不以为意,这般深情表白,倾姮也从他人嘴中听过。
      她当时,一点也不信的呀。

      倾姮呆呆地看着画中人风华绝代,终究是没有流下一滴泪,她怕自己的泪,污了启之的画。
      她仰头,将剩下的画都打开看,又得了几张自己的画像……
      她从不知,启之竟对她这般上心。

      凤浣见倾姮从书房出来之时,倾姮面上不显,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带着她回了飞云殿。
      她想,或许可以听凤浣的,睡一觉,便什么都好了。
      飞云殿内,倾姮先去看了一眼安安,同安安逗弄了一会之后,她才入了寝宫。
      “除却韩朔等人,或有要紧的事,其余人等,都不必打扰朕。”她吹熄蜡烛之前,还同凤浣吩咐。
      她这一睡,便从黄昏睡到了翌日晌午,真如同凤浣说的,她这一觉睡得极好,竟然不记得任何一个梦,也不记得梦见了谁,这样真好。
      凤浣将她叫醒,禀告道,“陛下,韩朔请见,陛下可是要宣他。”
      倾姮点头,“宣。”然后才让侍女将自己的容颜打理一番。
      同韩朔见面之时,韩朔先是哀悼了齐卿的陡然离去,“臣听闻齐卿大人被人毒害身亡,故友离去,臣哀痛不已。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亦望陛下节哀顺变。”
      倾姮知,韩朔实在警醒自己,她很快便要重新执政,若是让齐卿的死,让她收了打击,实在是不应该,齐卿同朝政,孰轻孰重,倾姮分得清。但倾姮听韩朔讲‘故友’二字,还是楞了一番,“韩大人同齐卿认识?”
      韩朔叹了一口气,“臣比齐卿大人大了十岁左右,同大人也算得上是忘年之交,他大约在十二三岁之时同臣便是极好,彼时,他立志坐上高位,指点江山。臣同他志趣相投,他又是位文采斐然,志存高远的年轻人,臣同他便走得极近。”
      倾姮有些干干地,“朕倒是不知这些往事,韩大人若是有兴趣,不若多讲讲?”
      韩朔抬头看了一眼倾姮,见她依旧是笑着,便继续道,“后来他考上举人,臣真以为他要入仕,却不想,他并未参加殿试,而是入宫了。”讲到这里,韩朔此人便叹了一口气,“他入宫之前,还同臣请罪,他说有辱臣对他的教导,还说……恐怕以后,同臣都不会有联系了。臣当时以为他不过玩笑话,哪想着,这四年来,我们两人,真真是毫无关联了……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都在自责,但臣却一直都知晓,他的文采同能耐丝毫不逊色于我,若是他继续参加殿试,状元亦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虽不知何缘故,放弃了入仕,但若是同臣一朝为官,过多几年,他不定同臣的位置相当无几。”
      韩朔曾是科举状元,能耐定然是卓越很多人。但倾姮还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听见他这般夸赞一个人,而那人,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她从未知道,齐卿的能耐竟能得韩朔这般夸奖,不知是喜是忧,只是定定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惊讶了许久,突然想到有一点想不通,便问道,“启之同齐相关系似乎不大好,不知缘由何在?”
      韩朔有些疑惑地看着倾姮,“臣同大人交好之时,大人同齐相的关系一向很好,齐相还曾表态,他将是齐家下一任家主……”
      若倾姮适才是惊讶,这一回,她便是惊吓了,她想着,再问韩朔其余的问题,韩朔也未必答得出来,便说道,“启之为他的宫殿取名,大隐宫……”
      韩朔怅然接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而大人,却是大隐隐于宫……”
      凭着韩朔能当上摄政王,他定然是知晓那些能讲,哪些不能讲,而他如今将这些话都讲给倾姮听,定然也是为故交抱不平。韩朔以为,齐卿为了倾姮,便是抛弃了一切,而对于倾姮来说,齐卿实在是有些可有可无。但他能做的,不过是为死去的齐卿哀叹一声罢了。

      倾姮实在有太多的疑虑,想要找人解答,只能让人宣了齐相。他们两人在御花园中见面,倾姮甫一看见齐相,也才惊觉,齐相才是最最为伤感的那人,他鬓间黑发一夜变白,皮肤又增了几条皱纹。
      “齐相,人死不能复生,要节哀。”
      “陛下说得是,启之他……一切都是命呀……”
      不知为何,听到齐相这一句话,倾姮所有的疑虑都问不出口。其实她都隐约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只是,不愿意承认。
      齐家嫡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庶子启之却是文采斐然,被齐相重用。而结果却是他入了宫,同昔日好友断绝,又伤了父亲的感情。
      一些似乎都明朗了,启之这几年,为何同齐相不和,其缘由,不过是因为当初他入宫。当栽培许久的人突然要反其道而行,任谁都会恼怒,启之一入宫,齐家的担子,只能落入了齐家嫡子手上。

      启之,启之,你入宫的缘由,难不成真真是如你所言所书,南有佳人,见之不忘;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倾姮倒在床榻上,捂上了自己的眼,“启之,朕,还是不信……”
      她闭上眼,本以为晌午才醒的人现下应不会困,却不想一会便睡着了。
      倾姮是被吵醒的,但她醒来之时,周遭其实很安静,但她身旁只有一个侍女,并未看见凤浣,她起身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人?”
      那侍女跪下,“陛下,大隐宫走水,其他侍女都去帮忙了。”
      倾姮许是睡多了的缘故,有一瞬间的眩晕,然后才吩咐摆驾大隐宫,她除了飞云殿才看见,漆黑的天空下,是满天的火光。
      宫人都用最快的速度将倾姮带到了大隐宫的门口,倾姮见着火舌似是要将大隐宫吞入肚中,她眩晕愈甚,“启之,你竟然要将这些字画都要带走,竟不想着留一些念想给我?”

      倾姮的软辇下地,并未有多少宫女瞧见,所有人都在奔走相告,“——走水啦,走水啦——”身材壮一些的宫人便用谁泼向还烧着的宫殿,实在是没人分神去见他们的陛下。
      倾姮眼见着,大隐宫被火舌舔着,似是慢慢地一点点地被烧尽,她憋了许久的泪终于将要涌出来。
      此时,天空突然‘轰隆’一声,划下一道闪电,骤然亮如白昼。同时,豆大的雨珠落下,同倾姮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这是,第一夏雨
      这是,第一场夏雨。
      夏雨。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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