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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八十一、碎片之浮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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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很少特意去看海,经常骑车从沿海公路经过,一转头就看见了,干吗还要特意去看?
这个仙道理解,对于在神奈川长大的人,大海的确算不得稀罕景观,可“女朋友”一定没留意过海滩上的人吧。
有一幕情景他始终过目难忘。
退潮后,沙滩上总会堆积着被海浪冲来的物品,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所以常有人喜欢来“寻宝”。当然,多半都是折叠椅,酒瓶,破阳伞,太阳镜……垃圾占大多数,不过运气好的话也会捡到手表或是金项链,那就赚到了。
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白发剔得很短,裸露在白色旧汗衫下面的胳膊和脸膛黝黑,那张额头上有着深刻皱纹的脸上带着一种苦闷的空漠表情。他左手提着一个脏兮兮的编织袋,低着头在沙滩上找寻什么,时不时弯下腰扒开表面的沙子,摸出埋在下面的塑料瓶和酒瓶放进编织袋。最为引人注意的是他的右手——没有手掌,手腕以下的部分取而代之的不是义肢而是一圈圈缠绕的黑布,完全靠完好的左手捡东西,显得有些吃力。
仙道坐在小码头上一直看着,他想过上前帮忙,可又犹豫着没动,那样做会伤害到老人的自尊心,或许老人并不愿意别人将他视为残疾人。他就这么注视着老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视野远处的沙滩上。
随后展开了想象力,老人的右手是事故造成的吗?老人年轻的时候是工厂车间里的一名工人,一次意外右手卷进了高速运转的机器中,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因为不能继续工作而被工厂辞退……之前应该是有赔偿和支付医疗费的吧。老人是鳏夫吗?可能由于丧失了部分工作能力,离开工厂后很难再找到称心的工作,于是开始沉迷于酒精,妻子终于忍受不了带着幼子离开了。太悲惨了吧!可是从老人的穿着及面容来看,实在不属于那类游手好闲的寻宝客啊,很难让人相信他的生活是幸福惬意的。也许老人是先天残疾,因此一直未娶,和同样兄弟一家生活在一起,虽然不宽裕,但也算过得下去。虽然第二个版本比较令人舒心,但恣意想象别人的不幸毕竟不好。
那天他同样一条鱼也没有钓到。而老人的形象却怎么也挥之不去,过了许久仍会依稀从脑海中某个角落跳出来。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老人身上究竟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件事,别人听了也许会称比之更加身残志坚的人世上还有很多啊,这他不否认,同一件事别人很难和他怀有同样的感受。
他也曾在退潮后的沙滩上“寻宝”,没发现值钱的东西,只捡回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堆进公寓的壁橱。流川曾问过他,捡这些破烂儿回来干吗?他说就是觉得好玩儿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又不碍事,放着呗。
玻璃窗反射着明媚的阳光在他脸上闪动,不由得被惊醒了。
仙道赶紧抬起头,自己仍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刚才睡觉了呀,老人的身影出现在梦里了。
这堂法制公共课还没有结束,讲师仍在绘声绘色分析着某个案例。
公共课考试不影响学分,那就不用太用心听喽。他单手支着下巴,回忆刚才的梦,醒了就记不太清楚具体内容了。
老人的影像……莫非像是生灵什么的?可是生灵一般都是由女性的嫉妒心性而生出的啊。记得某个恐怖电影中就有类似的片段,男主人公和自己一样同为刚升入大学的新生,女友在另外一所大学,她长得很可爱,男主人公一度成为众友人羡慕的对象,可殊不知她是个疑心病和占有欲都很强的女人,男主人公很苦恼,就动了和她分开的念头,她觉察到不对劲,情绪一度失控怨恨的生灵时不时出现在男主人公身边,有一幕印象最为深刻,因为男主人公又和自己一样同在这样的集体教室上课,玻璃窗倏地像爆炸一般玻璃渣落在男主人公身上脸上,教室登时一片哗然……想到这儿,仙道不由得朝窗子看去,玻璃非常完好丝毫没有要碎裂的迹象。后来呢,故事中的女友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有这种特殊能力,但她为了不分手,故意隐瞒,一边假意帮男主人公查明真相,一边又不时放自己的生灵到他身边折磨他,当然最后男主人公还是知道了,也和她分了手,再没来往,而生灵从此再没出现过。
仙道下意识摸摸脸颊,流川可不是这种人啊,他又不是女生。等等,不是琢磨那个老人吗,怎么扯到这上了?
他念的是国际都市学系,既然如此,五花八门的都市传说也算都市的一部分吧,以后开设些这样的公共课岂不更好?嗯,学校里肯定有人爱好神秘学,超自然现象什么的,只是藏得比较深,发掘一下,然后加入这种团体,大概会比较有趣吧。
下课了,有个同系的长发女生邀他中午一起到餐厅吃饭。仙道对她倒是多少有印象,四月在各个社团蹭学长咖啡时打过照面,她的口音有点特殊,听不出是哪个地方的人,她自己介绍过,不过早就忘记了。
大学校区,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都有,其中不乏帅哥,美女,而且打扮大多比高中时代时尚很多,乍一看都挺漂亮的。他在高中校园里外形算是出挑的,换到大学估计就没那么显眼了,一开始是这么认为的,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可居然还是挺受欢迎的……啊,说没有半点窃喜也是骗人。
不过嘛,只是吃个饭当然可以啦,只要对方别一个劲儿追问他有什么有女朋友、喜欢什么类型的这种话题就好。
下午的课结束后,今天篮球队有训练,唉,又得应付那些人。
他是不知道这球队经理究竟想干什么,按照卷发女的推测“她对你有好感”,要是真的,她又怎么会四处挑拨,让自己在队里不好过呢。反正自己就少说话咯,他就一新人,教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咯,队长也没借口找碴不是。
全国大赛县预赛也是五月中旬开始,这就快了,学校允许流川出场的话,打替补他也要去看,不过比赛时间要是和书展冲突了就有点为难了啊……
“哎!哎!你想什么呢,不许停下啊!”
稍一分神,换来了队长的呵斥。
“干吗呢,这哑铃不够重是吧?那好,换成那边的杠铃如何?不想扛着杠铃蛙跳就老实点!不要总想着偷懒耍滑啊!”
啧,还真是……算了,多想想“女朋友”就开心喽。
*
随着比赛日期日益临近,流川枫的内心再度开始焦躁。
这几个月经历了不少波折,本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平静以待,原来内心还是不够强大。
同桌的白痴樱木每天那么干劲十足地去训练,而学校理事长这边却迟迟不给明确答复,到底是让不让他随队出场?他愈发焦虑起来。
书是念不进去了,他没有其他的派遣方法,放学以后到小公园独自拼了命地练习。
什么都不能做……就眼睁睁看着大家输掉……这就是现实……除了等待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还是无法接受!无助感,压抑。
这几天他的脾气很不好,即使周末和仙道见面话也显得冷冷漠漠,没说几句干脆拽他去打球。
仙道能体会他的心情,可除了拖着酸痛的肩膀陪着他做他想做的事,其他的也是无能为力。
流川枫看得出他的疲惫,也并非全然不体谅他,打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叹了口气。
“咦?怎么了?继续啊,天还没黑呢。”
“……”他抿起嘴唇,将球捡回来收进包里。
“这种心态可不行哦,不调整过来,就算上场也难以发挥水平的。”仙道说。
这他知道,可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他怎么也消解不了。
“……累了吧,回去吃饭。”
“咪咪——”仙道抬起胳膊欲往他肩膀上架,“咝”轻嘬牙缝的声音,胳膊僵了一下。
“怎么了?”刚才扭到了?
“回去帮我涂点药膏吧,估计啊,这几天练过头了。每天举哑铃,举哑铃,举哑铃……今天又在店里卸货,肌肉拉伤了吧?”
“蠢材,怎么不早说。”
“嗨,你这么想我和打,舍不得不来啊。”仙道笑笑。
流川枫看着他,咬了下嘴唇,想道歉,却说不出口。
“走吧。诶,今天没什么想吃的,路上随便找家小店吧。”
“那个,咪咪你打的这么狠……就算这回真的禁赛了,往下还有冬季杯赛,还有一次机会的。别跟自己过不去啊,万一弄伤了,真能出场了岂不是也上不了了。”
“……嗯。”流川枫不大情愿地点了下头。这个人的话他多少还是能听进去。
“唉,想要什么都称心如意,顺风顺水不可能呀。”走着走着,仙道忽然感叹道。
“这我早知道,可并不清楚,现在愈发了解了,真是这么回事呢。”
“你遇到什么事了?”
“嗯,喜欢的事,想认真好好做,却总是遇到意外的阻碍,不是破坏心情就是横生枝节,反正差不多这样吧。就拿打球来说,我在现在的球队里也不顺利,原来社团的人际关系还能这么复杂啊!呵呵,好像大开眼界了诶。”
“你将来一定会更加大放异彩,我相信,以前宽木前辈也说过呀。但中途肯定要经受磨难和坎坷,喏,眼下就是了吧,克服过去就算一个小胜利。嗳,咪咪很坚强的哦。”
流川枫没说什么,伸手揽过他的肩,并非多么亲密暧昧的动作,反倒像对好兄弟似的并肩往前走。
朋友、恋人一下都有了,能和这个人在一起真好。
两人在拉面馆解决了晚餐,一同回到仙道的公寓。
“嗳,我可是伤员呦,所以、今晚、你铺床。”仙道一顿一顿地和他说。
“蠢材。”流川枫用鼻子哼了一声。铺就铺呗。
他把床垫撂倒在卧室地板上,拿出以往用的毯子垫上,再铺上床单,摆上新买的枕头。回到客厅,找出医药箱。
“来,衣服脱了趴那儿。”他指了指屋里的床垫,对仙道说。
“嗯,嗯。”仙道依言脱去上衣。
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是这个了。
“喂,多按摩一会儿哩。”
“哎呀,轻一点,轻一点耶。”
“啰嗦,那么多事!”
流川枫蛮好奇,大学篮球队的训练是怎样的,肯定比高中正规吧,自然也更加繁重,可不至于一天到晚总是举哑铃不练其他的吧?
“啊——”大概是按摩舒服了,仙道发出惬意的声音。“教练说我力量不足,也是嫌弃我身板不够强壮呗,要求我多做加强力量的训练,锻炼肌肉。”
“这种训练,自己找时间也能练。新人不跟其他人一起练习?”
“听教练讲理论,学习战术算不算?”
“过分。”
“呵,不算啦,没有天天被逼着扛杠铃绕操场蛙跳就不错哩!”仙道笑道。
“!”流川枫不由得一愣。一般橄榄球或棒球队员才有这项训练,因为要求下肢必须有力量,棒球队员底盘重投球和挥棒的时候才不容易晃动。而篮球队员并不要求腿部肌肉非常发达,比起上肢,下肢轻盈一些比较有利于起跳。
“欺负新人?”
“新人一开始就是要受气啊。”仙道的口气倒是无所谓。
“改天我想去体育馆看看,允许参观么?”流川枫问。
“没有重要练习的日子没问题,不过……哎,暂时还是不要来了。”
“为什么?”
“你看,我自己都还是新人,说不上什么话,怎好还邀朋友什么的来啊,根本没法和学长开口啊。”
“我装不认识你。”
“不成,不成,球队的经理……”仙道可不敢保证她对流川不会产生好感。“也没什么,就是个很难相处的女生,还是自来熟,和你搭话不理她就和你过不去哦。”
“哼。”流川枫在他背上捶了一拳。
“嘿嘿。”仙道翻过身,单手扣住他脖子后面将他的头往下压。
“用嘴服务这种事……好像很多男人都欣喜若狂,觉得得到了特优待遇一样,我觉得我们……还是用嘴和手比较爽快哩,也顺利很多啊,是吧?”
流川枫歪着头斜眼瞥他。“你还是不喜欢那样吧,又不肯让我来,到底想怎样?”
“我同意啊,让你来啊。”仙道双肘撑着床垫支起上身,“说过了呀,只要你答应我那些要求就OK,让你上啊。”
麻烦死了,算了!
流川枫又要求以后换换姿势,他还是喜欢在上面。
“咦,这……你这‘秤砣公主’。”
“什么?”流川枫立马瞪起眼睛。
“没有,没说什么诶。”仙道一脸堆笑道。岂敢大声说啊,一准得挨上几拳。“咪咪,来,把脸颊鼓起来,像这样——”他自己做起示范。
虽然不明所以,流川枫还是照做了。仙道飞快地用手捏他脸颊两边,只听“啵儿”一声。
“哈哈哈!好玩,真好玩!来,来,再来一次!”
“!”
结果这几拳仙道还是挨上了。
“今天早点睡,明天打工回来再陪你去打球。”
“不用了。”
“怎么,这几个礼拜我们是没好好打过嘛。”
“明天我去买点食材,等你回来。”冰箱里除了啤酒和饮料又不剩什么了,得补充了,自己近来也没好好给这个人做点什么吃的,他问仙道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嗯……”仙道转转眼珠,“糖醋里脊好不?不会做呀……那就还里脊肉排吧。其他配菜你决定咯,我对‘媳妇’的手艺绝对有信心哪。”
“好,我知道了。”
“对了,薪水领到没?你不是兼职送报纸吗,该发工钱了吧,不会故意拖欠啥的吧?”
“快了,下周就能领到。”
“那就好,那就好。”仙道点点头。
“还不去——洗澡?”他歪着头笑着,伸手指向屋门口。
“情趣板凳买了吗?”
“呀,呀,咪咪怎么就惦记着坏事呢,嗯?”他戳了戳“女朋友”柔软的脸颊。
好奇呗,这个人吊他胃口,告诉他这么个东西却不买实物来!
“明早我去书店,你呢,自己去练球?”仙道问。
“图书馆。”心情的缘故,这一周又没怎么温习。
“呦,真要变书虫啊?唉,升学考试压力是很大,不能松懈的,毕竟胜败只有一次。不对,如果不介意来年再考……”“白痴!”流川枫打断他,他也不大接受复读重考这回事,只有一次的机会才能斩断退路,不给自己留余地,拼命往前,若想着有什么退身步,意志上势必就会打折扣。
“那就加油吧!这我多少能帮点忙。”
“女人的话。”流川枫撇了撇嘴角。
“什么意思啊?”
不是吗,女人不就爱说“加油啊”“请加油吧”,他那些后援团的女生就常这么嚷嚷。
“切,那该说什么呢?”仙道一摊手,“你很强,相信没有你做不到的事。这样如何?”
这流川枫听得满意,他点点头,拉过这个人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下。
“去洗澡了。”
这一周积聚的压抑,多少得到了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