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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碎片之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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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和初中终究不一样啊。流川枫起初想得太简单了,以为高中不过是换个校舍读书,其他方面都是初中生活的延续。
首先,高中怪人太多。头一天上学就遇到了那个白痴樱木。根本不认识他也没有过节,冲过来就是一拳,显然是脑子有病吧?不过也可能和那三四个打扰自己睡觉的三年级一伙的,前些天来体育馆闹事的也有那几个人,白痴就是会和白痴做朋友。才在天台和那家伙打了一架,放学后他不知怎的又跑去体育馆和大猩猩比赛,因为是比赛篮球自己才去围观,尽管洋相百出可那家伙是些天份……还是个白痴!更没想到这白痴一周后竟同样加入了篮球队,成了自己的队友。才太平了没多久,宫城和三井出现了,且不论他们的实力,这两个也是十足的怪胎。平时尽量少和他们打交道为妙,免得被传染白痴病。
其次,邻近学校的怪人太多。陵南的仙道就是,不止他一个,感觉球队从教练到队员每个都有点不正常。教练动辄跳脚、大吼大叫,新人不停叽叽喳喳,还拿个小本记啊记啊的,前辈就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德行,其实实力也就那样,不过那个仙道是不好对付,练习赛输得窝火,和白痴樱木联手也没防住那家伙,哼,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他得意!(他似乎不知道别人也在背后叫他怪人吧?)
然后,然后……暂时没想到,以后再说。总之,高中生活真是混乱。
体育馆暴力事件刚平息下来,他准备安心训练,妈妈就要带着外甥去东京住几天,不是去玩,目的是和姐姐的未婚夫见面。妈妈不在家就意味着他要自己料理自己的生活了,唉,又得分心,有点烦。
他琢磨着独自在家这几天要不要叫便利屋来。遇上修理拉门,清理厨房排水管,这类女人做不来的事妈妈都会请便利屋的人来处理,他们的工作内容就是负责解决一切杂物,想必打扫,做饭这样的活计也没问题吧。
目前位于藤泽市密集住宅区的独门独院二手房子是五年前父亲去世后才搬过来的,过去一家人住在父亲公司配给的公寓里,他不在了自然没道理继续留在公司购置的房子里。流川枫到现在都不太适应这种和式老宅,虽然妈妈很体贴地将他的房间布置成西式的,偶尔吱呀作响的木制地板,刮风呼呼作响的拉门,以及半夜方便必须下到一楼……
妈妈很满意这房子,可以说喜欢得不得了,这让她想起小时在老家乡下的日子,每天都将地板和楼梯擦得锃亮,再打上蜡,收拾这里收拾那里,爱惜房子的每一处细节。日本人就该住在这样的地方才像话,和他相反,之前的西式公寓妈妈花了好些年才算习惯。
这栋房子是托姐姐前夫的福才买到的。当年姐姐新婚不久,两人感情正好着。妈妈倒是挺青睐这个人,妻子有工作还肯老老实实支付离婚赡养费的男人越来越少了啊,可惜就是没有缘分走到最后。她的前夫好像人脉很广,不到一个月光景便找到了这个宅子,总的来说,算不上好地点,院子太小,而且冬天几乎照不进阳光,房子本身屋顶也有几处破损,可是考虑到他家当时的情况,这已算是相当不错了,条件更好的住房当然有,可是银行不可能贷款给一个失去经济支柱的家庭,父亲的生命保险金加上存折上的存款,硬要买也不是买不到更好的,但那样就意味着坐吃山空,花光积蓄妈妈就必须拼命外出工作了——对于只有中学文化,除了种菜和家务什么都不会的已婚妇女来说太为难了,这栋房子的价格完全可以接受,甚至能说已是相当低廉了。妈妈一下子就答应下来了,有地方住,又能保住大部分存款,没有更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妈妈这么爱惜房子,几天不在就变得脏兮兮的,她肯定不开心吧。若是简单的家务流川枫做得来,可是像给地板打蜡这种活就不成了。他琢磨着,还是给便利屋打电话吧。
*
田冈教练容忍仙道迟到,早退,偶尔开溜,他从不曾因偷懒而退步。
球员和球员不同,有的人勤奋刻苦每天训练六小时以上,可成果和付出却总不能成正比,当然收获绝对是有,就是难以飞跃,球技总不见大幅度提高;而有的人只要稍微苦练一下就比之前有所超越,天赋这东西很难说,这就好比马的血统,拥有优良血统的赛马就是爆发力强,跑得快,所以天价配种不是没道理……哎呀,这可不恰当,下意识就想到了,他本人是马赛爱好者。
我田冈茂一可是主张因材施教的教练哪!像仙道这样的需要自由空间的学生,不能逼得太紧,
否则他很可能甩手走人,鱼住那样的,听话又吃苦耐劳但信心不足的学生,就该适时给予鼓励,让他建立起强大的自信,福田呢……身为教练的失误啊!一眼看出他将来能成大器,唯独心高气傲是最大阻碍,不断责骂他是为了打压他的傲气让他踏实下来,却在不知不觉中伤害了他的自尊心,其实他并非自大而是因自卑呈现出物极必反的傲气,自卑脆弱的人自尊心最强,当初的判断太失准了,嗯,现在改变方针了,对他要给予比仙道,鱼住更多的鼓励和称赞!
田冈教练只是不知道,仙道总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悄悄一个人练习。
*
由于是主顾了,便利屋轻车熟路,交代需要干什么,径直动手干活。
流川枫没想到的是,为什么那家伙会跟来?他记得山下便利屋的老板兼员工一直只有这位姓山下的邋遢大叔。
“这样的,我这是周日兼职。”穿着同样灰色连体工作服的的仙道告诉他。老板在场,又是出来工作的,他的言行略显拘谨,不见先前那股散漫劲儿。
不,不,流川枫想知道,怎么会这么巧?
“临近几个市,这间便利屋风评最好啊。想找便利屋帮忙首先想到的一般都是山下先生这里,你也是这样吧?老板呢,原则上不招人,但忙不过来时常常找兼职人员打打下手的,这点你不知道吧?”
“噢,你们认识啊,那更好,干活不用那么拘束就方便多了。”山下大叔搔了搔凌乱的头发,不愿浪费时间似的继续低头清理院子里的杂草。他常常不梳理头发,胡须刮不干净,有时甚至鼻毛还会从鼻孔冒出来,但身上的工作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干活麻利,认真本分,收费公道,深受老主顾信赖。
妈妈明天早上回来,今天便利屋的工作内容就是打扫屋子,修整院子,给地板打蜡。没什么有难度的工作,老板吩咐仙道负责浴室和卫生间,主要就是擦浴缸和刷马桶。
房子虽有二层,但面积不大,浴室自然也不会特别宽敞。
“啊,浴缸不大啊,这就简单多了。”仙道笑着卷起衣袖。
流川枫站在浴室门口“监工”,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个常干活的人,擦浴缸的动作颇笨拙,但做得很慢极认真。
“湘北今天休息呀,不用去训练吗?”仙道忽然问。
“早上结束了。”
他“噢”了一声,然后说:“我今天请假了。”
流川枫不知怎么接话,就沉默着。他本来就不太会和别人闲聊。
过了一会儿,仙道站起来,打算换一桶干净水。接水的工夫他开口道:“有时家里忘记及时打生活费,就得自己想想办法啦。”回头冲流川枫笑了下。
“什么意思?”这家伙不住在家里,还是不和父母住一起?
“噢,我高中才搬到这边的,家住东京。对,我现在自己住学校附近的公寓。”
原来如此。流川枫点点头。
仙道接着干活。两人都沉默了。
流川枫看腻了,打了个哈欠,转身想回房间打个盹儿。这当儿,仙道忽然问他:“你家里人呢,今天就自己在家吗?”
“明天回来,我妈还有……”“儿子?”仙道抢过话头儿,笑着冲他挤眼。
流川枫白了他一眼,离开浴室。
去拿拖把的时候,经过走廊,与起居室相连的和室拉门半敞着,仙道出于好奇探头看看,佛龛映入眼帘。
“这家的女人,那个主妇是个寡妇,好像独身有些年了。一个人带着孩子过也挺可怜的。”山下大叔手里忙着有一搭没一搭告诉他,“有时到电话到事务所委托一些杂事,所以我多少知道点这家的事。这家的主妇,就是流川太太,人很不错,特别热情喜欢帮助人,为人也正派,在这附近口碑好,像这样的女人再嫁应该不难……嗨,这种事我没资格评论,反正看她家生活也过得去,估计手头还有点钱,用不着非得走那一步。”
“哎,你别愣着,快去干活,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噢,噢!”仙道忙应着,拎着拖把跑回浴室。
原来他没有爸爸啊,想想流川枫那副冷漠,总是拒人千里的态度,恐怕和这有关系吧。至少自己家里有爸爸赚钱,尽管他每天在家的时间不多,可对他们兄弟三个挺上心,抽空就过问他们的功课,也会闲聊些学校的趣事,还总当着全家人的面劝妈妈也要多关心自己,三个孩子应该一视同仁,比较而言,仙道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幸运了。其实,离开家的这一年,自己的生活全靠自己一个人操持,多少能体会妈妈的辛苦,她其实不是忽视自己而是真的忙不过来吧,起码她每天都给自己做便当,准备干净的衣服……或许该回家看看了。
傍晚时分,扫除全部结束。平时就很注意打扫,所以便利屋工作起来不辛苦,只是活计比较琐碎,故而花费时间久些。
流川枫送他们出门。便利屋的银灰色小货车停在马路对面。
“你头一次接这么长时间的工作,还行吧?”
“嗯,嗯,一点都不累啊!”
山下大叔和仙道边走边说。
那家伙穿着连体工作服的背影,双手垫在脑后,迈着八字步,不知怎的,此时在流川枫眼里竟觉得有几分潇洒。肯定是刚睡醒眼睛还没睁开看错了!
“流川,我们走啦!下次再见面,可能就是在赛场上了呦!”
坐上小货车副驾驶席的仙道不忘从车窗冲他摆手。
*
预计明天一早到家的妈妈却在晚上领着外孙回来了。
她表情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进屋连套装都没换下,更别说注意到屋子的干净整洁了,走进起居室就跌坐在矮桌前发呆。
怕是见面很不愉快吧。流川枫心想,赶紧泡了杯麦茶给她端来,便坐在矮桌对面,他也有些好奇姐姐的未婚夫究竟是怎样的家伙。
妈妈犹豫着端起茶杯,一边的眉毛轻蹙,放到嘴边却没有喝,叹口气,重新放回桌面。
“我以为……开始我以为对象是那个人的儿子。谁知……他比我还要大几岁,估计有五十了吧。”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喃喃开口。“这是找丈夫还是找爸爸啊。”
妈妈他们一下列车,在东京站就闹了笑话。姐姐和未婚夫一同前来接应,妈妈错把姐姐身边的老头子认做了未婚夫的父亲,没想到他就是姐姐的结婚对象!接下来几天的会面交谈自然相当尴尬。
“她是在电话里告诉我,对方年纪稍大,我就认为是三十多岁的企业骨干,见了面才……那人是个民营企业家,经济条件是很好,前妻得癌症死的。他告诉我,大儿子目前在留学,回来以后在公司锻炼一段就接替他,剩下两个孩子上的是寄宿制学校,你姐姐过门后不用担心和他们相处的问题,家里有保姆,什么都用不着她干,当然,她想继续工作也可以……他不停地说,我都没有插嘴的机会。”妈妈呷了一口麦茶。
“我就想不明白,东京明明有那么多年轻的帅小伙。我们住的酒店,真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住那么气派的地方,那儿的男服务员啊,个个都很潇洒帅气,又懂礼貌,你姐姐怎么就偏偏看上那种老头子!得了,那孩子我已经没法说了,回到酒店房间剩下我们母女时,她竟告诉找个有钱的老公是理所当然的,那些不幸的同胞就是因为找了没能耐的男人才遭受穷困潦倒的不幸,婚后不会放弃工作,她最近正忙着升副主编,说是发展顺利以后能当上主编,年薪就有四百万以上,还有机会接触到颇有影响力的政治家,这些事我不懂,我就问她,这有那么重要吗,那个人家里不是挺富裕的?你猜她怎么答,老公有钱重要,自己有钱更重要,他有三个孩子,将来分财产不见得落到多少好处,得提早给自己做打算将来才不受制于人,这才是划时代女性的做法。她说到这里,我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留下一句‘你自己决定吧’就带着小宏回来了。”
姐姐出生在盛夏七月,性烈如火,酷似烈日骄阳,很早就认定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特别有主见,不能容忍任何人插手她的事。这不是说她没有女人味,相反的,她相当懂得利用女性的优势和身份从容、游刃有余地处理问题。流川枫想自己出生于严冬一月,所以性格无法像家里人那么热情。
妈妈手贴在额头上,一脸疲惫。“年纪比我大的人,在婚礼现场要称呼我为长辈,真教人害臊。这件事,我没法向你们外公外婆交代,试想他们婚后回老家,村里的人一定会误以为那是我的再婚对象,那种指指点点,我可接受不了。”
妈妈是典型的传统妇女,从小外婆就教育她将来要如何服侍公婆,伺候丈夫,养育孩子,从一而终……势必接受不了姐姐的想法和做法。
“只有一件事,”她蓦地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干,“小宏还小,我不想让他待在那种怪异的家庭里,与其交给保姆,还是由我亲自来照顾才能放心,反正你姐姐也没有留在家里当个主妇的意愿。唯独这点啊,我不打算让步。”她露出异常坚决的眼神。
唉——流川枫在心里喟叹一声。不管怎么说,姐姐待他很好的,小时候就处处维护他,即便知道这样会惹妈妈不开心,他想,他还是会默默支持姐姐的决定,她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失败过,像这样的人,是值得佩服的。
眼下,自己有比这更要紧的事,三天后就是湘北地区预赛的首战了,对方是一所名为三浦台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