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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书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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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诗诗只在电视上见到过古代的街铺,比起现代的摩天大楼,矮小许多。但身临其境又是另外一回事,琉璃瓦、雕花柱,挑货郎、歌舞女,酒客头顶楼阁坐,船夫身旁小河游,稚子相逐身前奔,儒士晃脑身后驻。
街上比她想象中繁华的多,尤其是这书肆一条街——礼碑巷,巷尾有块前朝名士魏收所写的石碑,碑上的《问礼篇》是学经之人的必读之物。任诗诗听任伯渠讲着,无论是人名还是篇名,都十分陌生。
礼碑巷里最大的书肆便是任氏的河洛斋了,不仅占地面积大,来买书的人也多。有了河洛斋,其他的书肆书客寥寥,看上去有些落魄。当然,河洛斋也是有劲敌的,便是位于巷口的“有芳斋”,地理位置好,加上总能弄来些孤本之书,让其他书商恨得牙痒痒。
“哪来那么多孤本,不过是些改头换面的伪书,糊弄些外行罢了,那些个懂经之士是看不上眼的!”
经过“有芳斋”门前,任伯渠嘲讽地说了一句,正对上出门送客的何掌柜,二人互相看不顺眼,这下又被他听去了这话,差点没动起手来。任诗诗在一旁看着,大跌眼镜,两个中年男人因为一句话大打出手,这积怨得有多深啊!
“哼!我说任掌柜的,你这话说的我不爱听了!”何掌柜身后跟着个小厮,看任诗诗是个小姑娘,做出个恶狠狠的表情吓唬她,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当即瞪了回去。
她打量着何掌柜,膀阔腰圆,额宽鼻阔,腰间缀着几两肉,两上横着两道纹,从里到外从外到里都像个暴发户,不过要是真动起手来,自己的爹不一定能打得过他。这人的话说的好笑,当然是捡你不爱听的说,说你爱听的不是膈应自己么。
也许是听到了任诗诗的轻笑声,何掌柜斜了她一眼,眼露鄙夷,看得她很不舒服。
“怎么,何掌柜,令女也要去河洛斋么。小女前日里办了个诗茶社,若是不嫌弃,不知可否赏脸加入?”
“有何不可!”
二人相互僵持着,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这么复杂,不但互相看不上眼,而且还要互相攀比,任诗诗本不想参进去一脚,什么“诗茶会”,她看就是个“诗查会”!专门膈应她,挑她这个半调子的错的检查会。但爹已经答应了,她只能点头同意,是驴子是马,她这次都要被人拉出去溜溜了!
“爹——”
任诗诗拽了一下任伯渠的衣袖,才将二人四溅的火花给熄灭。这一战,未分出胜负。
一踏进河洛斋,刚才的烦恼瞬间烟消云散,任诗诗像是进了游乐园一般,满眼是新奇的玩意儿!屋内宽敞明亮,顺着墙根儿一排书架整齐而立,书架上摆满了书,架前一条小方凳,可坐着休憩,还有块三层木阶,可踩着去拿上层的书。屋内还摆着排排齐胸的矮书架,也都是放满了书。
高书架上的书都有蓝绸书衣,上面贴纸写着版本、作者、书名,有成套的也有单本的,似都是价格昂贵的善本书,按着经史子集分类排好。矮书架上的书就没有这么讲究了,多是一般的线装书,以诗集笔记为主。
书肆里小厮耐心地帮着书客介绍,一旁还设了个观看区,茶点瓜果一应俱全,还都是免费供应,难怪大家都爱往这跑,边喝茶边看书,就算不买也不用遭受冷眼。古代的书肆真是个看书的好去处,任诗诗啧啧赞叹,钦佩地看着身旁的任伯渠。
“哎哟!王山长您来了!”小厮笑脸相迎进门之客,似是熟客,笑得像朵花一样。“您的雅间已经准备好了,里面请!”在那小厮的引领下,王山长一掀帘不见了踪影。
原来还有雅间,任诗诗像是乡下人进了城,看见什么都吃惊不已。她想跟着刚才的人去后面看个究竟,却被身后的一个声音吸引了过去。
“请问,你们掌柜的在么?”
她回过头去,说话的是个男子,身着粗布素衣,身材消瘦,眼窝下凹,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像是几日没睡了。她走上前去随手拿起一本书假装再看,实际上在打量那个男子,越看越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到过。
“不知找在下有何事?”任伯渠拱手相问,男子递上一沓白纸,任诗诗看见上面写满了黑字,但看不清内容。
“听说你们这里能帮人印集子。”
“这位小哥,我们印集子是要银子的。”一旁的小厮打量了他一眼,有些为难地说着。
“我没有。”男子回答的倒干脆,任诗诗汗颜,这位小哥好“爽快”。
“这......”小厮迟疑地看着任伯渠,在等他的回复。
任伯渠听罢笑了笑,将那沓纸攥在手中也不看,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
“我的集子若是放在你这里,定会被抢购一空!”男子坚定地补充了一句,任诗诗再一次汗颜,这位小哥还很自信。
“哈哈!好!”任伯渠挥了挥手,吩咐小厮给了他一代银子,看那年轻男子用手掂量着还挺沉的。“这些银子算是任某买下这集子,若是印出来买的人多,自会再送到府上去!”
没想到这任伯渠还是个惜才之人,任诗诗对他又钦佩了几分。那年轻男子看上去是个寒门贫士,能穷到自己亲自上门推销作品,可能家中已经无法糊口了吧。难道是历史上的名人?她在心里想着,好像没有哪个名人有这段轶事,但年轻男子看着着实眼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急得她咬着下唇。
年轻男子揣着银子,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眼带感激之情。任诗诗悄悄走到任伯渠身后,瞄了那沓纸一眼,想要从上面的内容里找到点线索。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她吓一跳。
这纸上的字是从左至右横着写的!
她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忍住了当场抱住他的激动心情。一个很有可能也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正站在她对面,不过中间隔着两个古代人,不方便上前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见他移步将要离开,任诗诗脱口而出问道。
“吉子章。”男子这才发现冒出个小姑娘,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答道。
看着他低头的样子,任诗诗的心忽然一阵绞痛,痛了几秒又恢复平静。她脑中飞速思考着怎么对暗号,才能让对面的人明白她想说的话。
“我看你这字写得奇怪,别人都竖着写,你怎么横着写?”
吉子章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与她对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横着写竖着写有何区别,内容是这墨线框不住的。”
任诗诗被堵的无话可说,他说得很对,连任伯渠也露出一丝惊讶,佩服着他的不俗之语。
“嘿嘿,我挺喜欢这横着写的,还看过许多横着写的书,比如什么《新华字典》啦......”任诗诗期待地看着他,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哪个民族的,只要是我大中华的适龄人士,这本书总该知道吧。
吉子章听罢一怔,眸子闪了闪。任诗诗看见他手指微颤,但除了这两个微小的动作,他再无表示。她心里不免失望起来,难道是自己估量错误?也有横着写字的古人,要么他是个古代的狂人,偏喜欢和世俗对着干。
“诗诗!你在说什么?”任伯渠听着糊涂,当然听不懂她说的“谜语”。
“唔,就是梦里看到的。”任诗诗又扯到那个不靠谱的梦,想要糊弄过去。她忙着应付爹的问话,没注意对面之人在听到她名字的时候低声呢喃了一句。
无功而终,她有些失落,看着吉子章渐渐消失在巷口的背影,低声轻叹着,本来想找个并肩作战的战友,没想到这场穿越大戏还是得她一个人演下来。
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她对吉子章写的东西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古代狂人能写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作。她变缠着任伯渠,将吉子章的集子给她先看看。
“你想看?”任伯渠听到有些吃惊,但还是给了她。“想看也好,你不是说梦里看到过许多这类书么,不如他的集子交予你校雠如何?替爹抄一份下来,好让刻工们刻出来。”
交给她校雠梳理,任诗诗当即应了下来,作为一个文学院的学生,必修课便是校雠古书,虽然她没有掌握这门技术,但若是想在这河洛斋的古书中摸爬滚打,这便是个基本功了吧,拿吉子章的集子练练手也是好的。
是夜,碧荷掌着油灯,莲香闪着蒲扇驱赶飞虫,任诗诗坐在屋内,将吉子章写的东西摊在桌上,果然是个狂人,这字相当狂狷,她想起了改卷的老师们,实在是太伟大了,能从各家字体中辨别内容,这眼力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屋外蝉鸣此起彼伏,一阵凉风吹的木门嘎吱作响,吹得任诗诗夏夜沉醉,吹得桌上白纸飞舞起来,散落一地。她弯下腰去想要拾起来,“卧龙生”三字赫然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