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 ...
-
不管愿不愿意,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地球人称之为命运。
对于我来说,我的命运之轮是从三十七年前的那个秋天开始转动的。
那是1976年,我二十五岁,在退役后已经参加了三次司法考试,虽然这年的成绩还没有公布出来,但我已经有了熟悉的不祥预感。
雪上加霜的是,含辛茹苦抚养我长大,受苦受累支持我参加司法考试的妈妈却染上了重病,需要一大笔医药费,要不然就无法动手术,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懦弱无能的我,高中毕业后就入伍当了三年海军,退役后一直在家努力攻读,希望能通过司法考试,改变家里的状况,却只能一次次带给妈妈失望,而现在,妈妈只怕再也坚持不住了。
妈妈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我整个世界的支柱,失去了妈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什么都顾不上,一心只想着筹钱为妈妈治病,可偌大的汉城,却求助无门。我和妈妈生活在贫民区中,身边的亲戚朋友有心却无力,半个月所借到的钱只够付妈妈的住院费,即使是把家里那两间旧屋卖出去,也还是远远不够手术费用。
走投无路的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走进了银行,无论怎么哀求,哪怕是下跪,却依然被行长冷冰冰地打发出门。我无颜回家去见病床上的妈妈,是我这个无用的儿子拖累了她。浑浑噩噩中我爬上了银行大楼的顶层,或许从这里一跃而下,一切问题都烟消云散了吧!或许陪着妈妈一起去死会是更好的选择!
有人大叫“等一下”,我回头一看,不认识的人而已,现在谁都不会帮我了,还不如先下地府去为妈妈开路。
我闭上双眼,往下跳去,睁开眼时看到的不是牛头马面阴曹地府,而是水泥地面。更奇怪的是,我没有感到任何一点疼痛。或许这就是死的感觉,只是这地府怎么这么像刚刚的房顶,而刚刚还在楼梯口的男人已经跌坐在我身旁。
我急忙爬起来,四处看了一下,没错,这是我打算跳楼的房顶,我带来的包还被随手扔在了角落里。我明明已经跳出了楼面,怎么又回到了这里?难道身边的这个男人是鬼吗?
这是我跟老师见的第一面,而他就救了我的性命。
更让我抱有感恩之心的是,老师还救了我妈妈的性命。
一碗烫饭吃下肚,我终于清醒羞愧了,我怎么能抛下妈妈不管就这么撒手而去?我已经做好了打算,哪怕去偷去抢去卖命,都要弄到手术费把我妈妈治好。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一脸病色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拥有怎样的特殊能力,但我仍深深的感激他,要不是他拉我一把,即使到了地下,我依然会愧对生我养我的妈妈。
即使后来的三十七年中,老师经常说自己是个冷漠的人,是个对他人生死袖手旁观的人,但我心里知道,老师是个善良的好人,无论他再怎么说,我依然如此固执的认为。
在银行旁边的公园的石凳上,口里冷冰冰说着“不相信任何人”的老师,却主动借给了我一大笔钱,并准许我在通过司法考试后再偿还这笔债务。
绝处逢生的我涕泪横流,在心中默默地立下了一个誓言,只要老师需要,我一定随时献出自己的一切。
那时老师还叫做许允,是一名银行职员。
老师经常说,他不愿干涉地球人的命运,是因为往往他出手后,后果会更严重,当时被他救了性命的日后反而会死的更惨,动了恻隐之心出手帮助的日后却适得其反变本加厉。
可我一直认为,从我认识他的第一天起,我的命运就一步步往好的方向转。
那年冬天,妈妈终于成功地做了手术,在休养三个月后正式痊愈了。而以前一直埋头读书的我,在经过几个月的奔波后,也多了一些阅历,成熟了很多,在下一年冬天,幸运地在四千多名司法考试报名者中成了最幸运的八十人之一。
我一直记得妈妈当时听到这个喜讯时,高兴连手中的碗碟都忘了,一向节俭的她那天失手打破了两个碗一个碟子,却还是高兴得一个劲地抹眼泪。
我是从汉城最贫穷的街道走出来的第一个通过司法考试的幸运儿,我的成功也让那条街道的孩子们都有了新的希望。在一片赞许崇拜声中,我却只觉得自己终于能有勇气去见一见那个无私给予我最大帮助的人。
那是1977年的初雪,我站在街角终于等到了下班的老师。
在飘扬的雪花中,一步步慢慢走过来的男子是那样的年轻帅气,那样的气定神闲,就好像身边追逐跑过的孩子只是布景,就好像旁边商店冲出来娇羞微笑的少女没有存在,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飞扬的雪花和淡定的他。
“老师。”我看着老师从我跟前经过,眼睛都不曾斜一下,仿佛我只是街角的一根电线杆,“许允老师,请等一等。”
老师停了下来,那仿若最伟大的雕刻家雕出的最完美的脸庞没有一丝动容,他盯着我,眼神没有任何波动,“你是谁?”
“老师,我是张英牧。”
“不认识。”
见老师继续往前走,我连忙上前挡住了他,“老师,我是一年前您救下的张英牧,您当时还借了一大笔钱给我。”
老师神情丝毫没有变化,仿佛我说的话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他没有离开,就已经给了我很大的鼓舞。
“老师,当时你说,让我考上司法考试后就来还您钱,我今年的考试已经过关了,上午刚刚知道的消息。”
“那你是来还我钱的?”
我尴尬的笑了笑,“老师,我现在只能还您五万圆,您放心,我一定会慢慢还的。其实,我今天是来请您吃晚饭的,我妈妈一直想感谢您,特意交待我一定要请到您。老师,您救了我和我妈妈的命,我今天的一切也全多亏了您,请您一定光临。”
“不必了,我从来不吃外食。”
“老师?”
老师不耐烦地扬了扬手,制止了我继续往下说,“你回去吧。”
直到死的那一刻,我都无比感激上苍在那一刻给了我指示,让一向愚钝的我灵机一动,换了种方式表示我对老师的感激之心。“老师,请您一定要接受我们母子的谢意。这样吧,您既然不吃外食,不知我可否把家母做好的饮食送到您府上,请您一定要接受!”
我躬身静候回答,似乎过了千年,终于听到了一句“好”。
那是我有生以来跑得最快的一次,当我提着食盒敲开老师家大门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摆好饭菜,却还没来得及用餐。
看得出来,老师的生活水准远远高出我家,他最平常的一顿晚餐都比我家精心准备招待他的饭菜都来得丰盛。看着桌上的烤肉,我几乎不敢端出妈妈精心煮的牛尾汤,更别提最普通的泡菜了。
“不好意思,怠慢您了,您慢用。”我掏出信封,那里面装着这几个月来我和妈妈努力攒下的五万圆,我现在虽然穷,但欠下的债是一定要还的。“请收下这个,剩下的我会努力的,尽快还给您。”
老师把信封推还给我,“你应该还有两年的司法研修院培训,两年后再开始还钱也可以。”
“不,”在老师面前,我已经够自惭形恢了,不愿再作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老师,我答应过您的,一定要做到。”
老师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有着评估与衡量,他没再说些什么,收下了那个信封。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默默地思量着,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老师的重生之恩,我又当如何报答呢?我虽然没有什么鉴赏的眼光,但老师房内的摆设,墙上的字画,都有一种大气典雅之美,恐怕都是有些年限的好东西。老师的吃穿用度也高出我好几个档次,而老师的工作也是现在数一数二的好工作,他还能什么地方需要我的报答呢?或者说,我一个连起步都才刚开始的未来小律师又有什么能力可以报答他呢?
四年后,我终于等到了能为老师效力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