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片刃若雪

4、第 4 章

　　临行的时候，秦歌默默看着前来送行的少年。
　　卸去一身可笑的繁华，丁平站在门边微微的笑着，素颜白衣，身子纤细。深黑的眸光空蒙柔静，却荡漾夺人的蛊惑。纵然那张苍白秀丽的面庞仍然稚气，然而用不了多久，必将绽放出绝世的妖光。
　　“平儿听话，我很快就回来接你。”
　　只是一般分别的话语，随意许下的诺言，却是真心的。可秦歌却知道自己做不到，孑然一身的他，无论如何也拿不出高达五千两的银子来给丁平赎身。
　　更何况他一个江湖浪子，养活自己都困难，如何能带着丁平？就算不为了生计，为了打拼多年才苦苦混得的几分薄名，他怎么也不能毁在一个青楼小倌的手上。倘若丁平是个女孩子，还有可能传为红粉知己，成就一段佳话……至于男孩子，除了猥亵二字，再无可想。
　　“秦公子，平儿等你回来。”
　　“好。”
　　秦歌唇角有笑，是真的笑，心中却有三分凉。
　　答应传授丁平武功，开始不过是应付几招花拳绣腿，可是丁平却有着令他瞋目结舌的学习能力。无论是拗口生涩的口诀，还是繁复高难的动作，那个孩子，就象……就象一张雕版般，一一的记住，而后复制出来。尽管动作不会太熟练，也有些不到位，可几乎不错。
　　然后，丁平就柔柔的望着秦歌，用那种异常乖巧仰慕的眼神。
　　丁平望着秦歌，秦歌也看着丁平。目光交集的时光，秦歌看见一丝淡漠的红，胭脂初漫上丁平骨瓷一般的面颊，那双清悒的眸子幽暗的明亮着，渐渐沉溺出一种桀骜的茫然。
　　是孤寂。
　　那一瞬间，秦歌读懂了。
　　茫茫红尘中，他读懂了孤寂，也许还有别的东西。是希望么？秦歌只觉得一种熟悉的疼痛在身体深处倏然爆发，郁郁的涨满心魂。
　　他明白这样的眼神，在梦里在镜中，在他无言望着另外一人的时候，可也是这样的孤寂，这样的希望？
　　他知道，那人其实也是懂得的。
　　懂得，却不会回应。
　　秦歌走了。
　　决然的转过身，大步离去。他没有回头，依然能感受到丁平的视线，少年漆黑的眸子仿佛脱离的肉身，脱离了红尘，在无限天空中冷冽的清亮着，仿佛弥望时那一弯孤独的月。
　　他懂得，同样不会回应。
　　风起，夜花妖娆。

　　脚步声远了。
　　丁平收回视线，一个紫衫男子无声的立在身后，眉目如画，阔袖束腰，长发及肩。
　　“终于走了？”
　　丁平点头。
　　“可以去了么？”
　　丁平摇头。
　　“平儿，你答应过的。”
　　“我等他。”
　　“等？你凭什么来等？我辛苦把你养大，你的确是长的不错，可也骄纵成性，看不起馆里的人。你从没有为玉簟馆赚过一分银，吃穿用度却一直是馆里最好的，你也不想想，那些东西哪样不是别人辛苦赚的皮肉血泪钱？”
　　“……”
　　“你这个傻孩子，为一个影子守了那么多年，可终于等到人来了，还不是和别的客人一样，玩完了就甩？别的客人好歹还能打发几两银子，这姓秦的不仅不给钱，还赶跑了给钱的大爷，白吃白喝了这些天，就拍拍屁股走人，还少侠呢，根本就一江湖泼皮！”
　　“丁无痕！”
　　这叫丁无痕的紫衫男子冷笑一声，抓住了丁平的双手，道：“你要记住，你不过是一个稚妓，无论你如何骄傲，如何清高，都只是被用来干的，就算被弄死了也没人会在乎。那姓秦的要是真在乎你，完全可以带你走，他武功那么高，我们想拦也拦不住。可他不想啊，装模做样的问了一下你的赎银，我随意报了个数字，他就灰溜溜的走了。就算不用强的，凭他和杨公子的关系，开口借几千两银子有那么难么？”
　　“杨公子……”丁平身躯一颤，垂下头去。
　　“是啊，人家是堂堂大名府杨将军的公子，是名门贵胄，虽然长得挺象，可你连人家的一跟手指头都比不上。姓秦的估计也是自知配不上杨公子，才找你代替着发泄，怎么也不会放在心上……”
　　“住口！”
　　“说到你的痛处了？傻孩子。”丁无痕倏得伸臂将丁平揽进怀里，不顾后者的挣扎反抗，死死抱住，然后扯住他的发丝拉到脸前，吻上了他的唇。
　　丁平拼命躲避，紫衫男子就恼了，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直把那脆弱鲜艳的薄唇咬出血珠来，才放开了他。
　　“平儿听话，你长得漂亮，乘机努力赚些银子，攒好积蓄，将来就算找不到合适的人，日子也不难过。”
　　狠狠地揉着流血的唇，丁平摇头道：“我不做小倌。”
　　“什么？”丁无痕怒极反笑，“你好大的志气啊，我费尽心血，养了你那么多年，教了你那么多东西……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收点本回来，你倒出息了，看不起我们了？你从没离开过这里，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所学的所看的全是侍侯人的东西，竟然给我说你不当小倌？”
　　“馆主的养育之恩无以为报。”
　　“扑通！”一声，丁平双膝跪地，道：“丁平是男人，砍柴也好，挑水也好，护院也好，丁平不怕吃苦，丁平什么都可以做，但是请馆主开恩，丁平不做小倌。”
　　“男人？哼，真了不起，跟那姓秦的学几照三脚猫的功夫，就把自己看得那么高了。不错，将来再多读些书，还能去考状元么？”
　　“丁平不做小倌。”
　　“我似乎很久没有打你了。”
　　“打死丁平，丁平也不做小倌。”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丁平仰首望着丁无痕，脸色平和，眼神柔静，却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