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相逢》花深红

2、等待爱情

　　F市的火葬场也在郊区，但与机场完全是不同的方向。而班主任出殡的时间较早，如果住在市区，间隔实在有些遥远。

　　这情况有些出乎沈歆云的意外。她家所在的位置也同样远离这片区域，如果回家，第二天早上就有些麻烦。

　　“一起住宾馆吧！”邹仁姿势帅气的把熄灭的烟头弹进路边的垃圾桶。“其他外省的同学最迟晚上也会到，正好替他们安排房间，另外，把留在F市的那几个家伙都约出来，顺便聚一聚。”

　　邹仁曾经是班级里的副班长，组织能力一流。他发话，基本没人会拒绝。

　　更何况大家都已经工作，周六下午赶到，周天早上出殡，下午就要各自赶回原位。何止是辛苦，时间也很赶。有人做出安排，大家也乐得轻松。

　　李明宇淡淡的笑，表示无条件服从。他与朋友相处之时一向是内敛、温和的，哪怕暗地里掌控着主动，也绝不会把自己推到领导者的位置上。

　　于是，邹仁的两只眼睛又转到沈歆云身上。“歆云，和你妈妈打声招呼。如果她不讲人情，可以让我替你说。”

　　李明宇的脸上出现奇怪的表情。

　　沈歆云略有些尴尬的瞪了邹仁一眼。“知道了，我去打电话。”

　　待沈歆云拿着手机走到一边，邹仁似乎看出李明宇的不解，轻声解释起来：“歆云家里管得很严，晚上的门禁是十点。”

　　李明宇哭笑不得。现在是新时代，虽然女孩早点回家是好事，但门禁这种事也太夸张了。

　　“小娴这次不过来，说没有假期。我看她是不想见你。”邹仁又说道。“兄弟，不是我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李明宇还是淡淡的笑。“怎么？有了小鬼你就成大妈了？废话这么多。”

　　“切！”邹仁好笑的给了李明宇肩头一捶，随即恶作剧的贼笑起来。“歆云不错吧？”

　　嗯？李明宇愣了愣。

　　邹仁夸张的伸出小指头，然后又伸出大拇指：“以前她是根豆芽菜，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比小娴和如云都要好！”

　　李明宇皱了皱眉。小娴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这件事邹仁再清楚不过，更何况邹仁与她是同乡，拿来开开玩笑，他并不介意。可如云是他的初恋对像，心里总还是保有一丝美好幻想，听邹仁这么说多少有点不痛快。

　　当然，并不是说沈歆云不好。她的肤色比如云白净，身材苗条纤细，五官也漂亮。那又怎么样呢？难道他在电视里看到好看的明星和演员，也要去追求吗？

　　“别意淫了，她心里有人。”邹仁似乎被李明宇的认真沉思逗乐了，不过马上又叹了口气。“和你一样一根筋，严维远和萧怡比小娴还要早一年结婚呢。”

　　李明宇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严维远是班长，萧怡是生活委员，他们的结合也算是一个奇迹。毕竟同班同学里能走到一起的实在不多。邹仁提及，李明宇便想起，曾经似乎听说过关于严维远脚踏两条船的传言。

　　“其实不是。”邹仁摇头。“严维远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歆云，不过也奇怪，歆云明明很喜欢严维远，居然说不能早恋……后来萧怡就和严维远在一起了。严维远不死心，曾经找过歆云让她重新考虑，结果你猜她说什么？”

　　“什么？”李明宇下意识问了一句。

　　“她说不会和别人抢男朋友。”邹仁眼里出现一丝赞赏。“如果我是严维远，绝对不会那么沉不住气，拿这种事来刺激她。”

　　事隔多年，听起旧事总有一种迷雾揭开的感觉。李明宇那时候还不理解严维远有什么好苦恼，萧怡气质大方，在男生中都有很好的口碑，可和严维远的情路却十分坎坷，分分和和不下十次。

　　邹仁谈兴大起，又把一些陈年旧事翻出来说，居然有好几件都是当年的辛秘。李明宇虽然听得大为过瘾，但也好笑邹仁的八卦。

　　终于打完电话的沈歆云脸上满是轻松，走近后直接冲着李明宇眨了眨眼：“如云和她老公请我们去她家吃晚饭，有人不要吃味喔~”

　　如云与沈歆云一样留在了F市，但早早嫁给了自己的上司，做起了幸福的小女人。

　　李明宇并没有刻意打听过，但也能从邹仁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一些近况。不过，现在从沈歆云这只“大灯泡”的嘴里听到如云的名字，总有一种被调笑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坏，李明宇反倒觉得和沈歆云之间莫名亲近了一点。也对，那时候就算没有沈歆云，如云也不会喜欢他。她是校团委里的得力干将，而他只是学习稍好的“平头百姓”，虽然自我感觉良好，但萝卜青菜还各有所爱，并不稀奇。

　　或者说，如云只是巧妙的用了一个委婉的拒绝方式，让他找不出埋怨如云的理由，反而将得不到的怒气迁到了沈歆云身上。

　　莫名的，李明宇对沈歆云就有些愧疚。在校四年，他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出对沈歆云的不满，但至少是把她当成空气，视而不见。而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如云居住的小区离邹仁最后选定的宾馆不远，走路过去只需要二十分钟。相比起邹仁的兴奋，李明宇反倒越发显得沉静。

　　走到一处水果店，邹仁钻进去挑水果，准备做为上门的礼物。

　　沈歆云却退了两步，对着李明宇笑了笑：“李明宇，那时候的事情真的很不好意思。”

　　李明宇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那次替如云拒绝自己的事情。其实也不是多么残忍，只不过他一提议去哪里散步，如云就沉默，沈歆云立刻说那里有什么不好，就连想请如云她们吃顿饭，也被沈歆云彻底KO……结果最后，他们一行三人只是绕着学校操场走了一圈，就分开了。他再也没有约过如云。

　　“没关系，那么早的事了。我知道你是受如云的拜托。”李明宇语气温和的回答。的确，如果不是如云的默许，沈歆云又凭什么指手划脚？充其量，沈歆云只是被当成了枪手。

　　沈歆云立刻无声的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总是不吝惜自己的牙齿，显得尤其明朗，大眼睛顿时变得弯弯的，像月芽儿，很是迷人。李明宇曾在书中看过这样的眼睛，他一直不相信，没想到居然真的有。

　　“其实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云不喜欢你。”沈歆云露出惋惜的表情。

　　李明宇突然觉得沈歆云很可爱。邹仁说的一点也没错，沈歆云的漂亮是让人很舒服的，恰到好处的一种状态。第一眼看不会特别醒目，但骨子里透出的气质却能加分许多。不同于如云的温柔，也不像小娴那样时髦俏丽，而是像一处风景，每一次看，都能发现不同之处，很有趣。

　　现在的沈歆云一点也不像是他记忆中的老同学，反而像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歆云，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李明宇脱口而出。

　　沈歆云笑得没心没肺：“没有人追呀！”

　　“是你要求太高吧？”李明宇忍不住笑了。他当然知道沈歆云没有男朋友，不过他也不相信真的没人追。

　　这样的对话在许多异性见面时，都会不断重复。一般来说，女方若有情意，一般会用眼神做些暗示，而男方则可以尾随而上，称赞女方表示好感……

　　这不是童话。成人的世界，爱情时而像游戏时而像战争。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偶尔，也需要玩玩心机。

　　“也没有啦！”沈歆云说。

　　李明宇笑笑。再可爱的女孩子也只是一般的女孩。他在小娴提出分手后也交过女朋友，只不过邹仁并不知道，因为往往维持不了多长时间。S市很繁华，那里的女孩美丽多情却很实际，房子车子还有相貌都是交往的标准。当她们有了更好的选择，往往会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去。

　　其实，无论是哪里的女孩子又有什么分别呢？并不是指责她们。李明宇自己也明白，没有了经济基础，哪里有爱情萌生的余地。只不过，做为一个男人，心里总是不太好过。

　　谁不想要一段美好的爱情？但经历得越多，就越难相信，再也无法像第一次第二次那样花尽全身的力气。

　　人总是要长大，长大的代价是失去幻想，变得现实。

　　“我觉得要等，等那个只属于我的人出现！”沈歆云突然轻声道。

　　李明宇为这句话失神片刻，这种消极的等待恐怕永远等不到。“你太被动了，看到有合适的人，就该主动出击。”

　　沈歆云摇摇头：“爱情不是找的，是等的。”

　　李明宇突然很想问，你还在等严维远吗？但是这已经是不可能等到的了。“那如果你等到的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呢？”鬼使神差的，李明宇又追问了一句。

　　沈歆云又笑了，眼睛弯成两道月芽儿：“我很容易感动！”

　　（2009.12.31未完待续）

　　如云的蜗居在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里，有个很美丽的名字“江南”。错落有致的高楼给人一种精美的感觉，绿化很好，还有一个露天公用的游泳池在建设当中。一进入生活区，地面上铺设的石子路更添少许清幽的感觉。

　　这是就像一个世外桃园，安静、优雅、连过往的人都是脸上带笑，轻声细语。

　　沈歆云忽然想到一个比喻。女人结婚是第二次投胎，从她的新房可以看出她的丈夫是个怎样的人。若这么说，如云现在一定很幸福。

　　自从离开校园之后，沈歆云很少与如云见面。或者说，从如云拿她做挡箭牌开始，彼此的关系就变得很淡。

　　所以，当沈歆云看到如云的时候，微微吃了一惊。

　　婚后的幸福让如云稍显发福，眉眼间尽是温柔缱绻。说起自己的丈夫，虽然稍有抱怨，但却带着点骄傲，那些所谓的不满，听起来也不过是幸福里的小小瑕疵，只会让人更加羡慕。

　　不是不觉得寂寞。同学朋友都找到了爱情，或者被爱情找到了。但沈歆云却觉得自己的爱情已经被冷冻在北极。

　　发生过的事情是没有后悔可言的。沈歆云在毕业后曾有一个机会去B市，老实说她犹豫了。虽然那时候严维远和萧怡因为天各一方而分手，但沈歆云却不觉得这样的机会有多可喜。他们在校园里错过了无数次，喜欢的心情无时无刻都隐忍着，不敢被人发现。甚至，就连偶尔两人单独碰面时，也只有目光稍稍交缠，便无言告别。

　　说得唯美一点，他们在柏拉图，说得现实一点，他们根本没有真正相处过。

　　沈歆云希望自己美好强大，可现实告诉她，她很渺小，没有想像中勇敢，也会在命运的叉路口裹足不前。

　　严维远在遥远的B市只会不断重复一句话：你来吧，来找我吧！

　　的确，他给不了任何承诺，但他真诚。可他并没有给沈歆云足够的力量和勇气。

　　相比之下，萧怡则很快辞去了家人安排的工作，毅然前往B市。

　　可笑的是，这距离严维远的邀请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萧怡义无反顾的出现在严维远家门前，那样的浪漫几乎感动了班级里所有知情的人。

　　沈歆云经常反省，是不是她做错了呢？如果她不想太多，而是勇敢的走出去，是不是现在已经成另一番模样？

　　没有如果。

　　如云的家布置温馨，而且宽敞舒适。基本市面上流行的中高端产品，都能在这个家里找到影子。

　　邹仁和如云曾在班级工作上有过密切合作，毕业后两人之间也常联系，说起话来十分热络，他一个劲的嚷着要参观，把婚后培养出的那丝沉稳抛了个精光。

　　而李明宇只目光含蓄地打量一圈，便在客厅的布艺沙发坐了下来。

　　重遇真是件残忍而可怕的事情。这么多年每次回想都显得无比美好的初恋，到如今只有一种镜花水月的感觉。他依然愿意祝福，却找不回曾经朦胧心动的情愫。

　　李明宇忍不住摸了摸烟，但考虑到未得主人允许抽烟是不礼貌的行为，只好按捺下去。

　　相比之下，沈歆云与如云之间略显冷淡的相处倒是让李明宇有些吃惊。不过，他并不是多事的人，也不好奇不该他知道的事情。

　　如云看起来很高兴，水果切了许多，摆成漂亮的果盆。还泡了香气盎然的花茶，这才从忙碌中歇下手，与老同学们坐在一起。

　　邹仁从如云的收纳柜里拖出装有结婚照的长箱，一边听着如云充满爱意的回忆，一边翻看着。

　　拍照是前两年的事情。那时候如云与校园里相比变化不大。李明宇看着看着有些入神，自然的接过一个小本看了起来。

　　如云探头看到李明宇长时间盯着一张海边合影时，忍不住笑道：“其实拍照那天特别冷，所以他开玩笑的说要帮我暧暧，没想到正好被抓拍下来，效果还特别的好……”

　　沈歆也好奇的从邹仁翻看的大相册那里回头，往李明宇那里看去，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猛的坐近了些，伸手指着海平面远方的一座平顶山问道：“这是火山吗？”

　　李明宇正准备翻页，不留神和沈歆云的手指触在了一起，也不知道是天气过于躁热的缘故，还是什么，两人指尖居然产生了一丝电流。

　　不止李明宇，就连沈歆云也吓了一跳，一脸发呆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欠人蹂躏。

　　李明宇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觉得沈歆云的手好看极了——不像她的人那样纤细，反而有点丰腴，但指节很修长，指尖处自然收细，颇有十指尖尖的感觉。指甲面只涂了层透明的甲油，清清淡淡的，却很干净。

　　“怎么了？”如云的声音就像打破了魔咒一样。李明宇和沈歆云顿时从迷咒中醒了过来，两人都各自回到原位，就像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错觉。

　　晚饭的时候，如云的丈夫才终于出现。那是一个稳重的男人，年纪虽然有些大，却宠爱妻子。浓浓的幸福气氛让邹仁三人都有些做灯炮的感觉，吃完了饭简单确定了一下第二天早晨出殡的情形，就早早告别离开。

　　而回到宾馆后，沈歆云发现，一些外地的同学已经到达并且入住。

　　重逢后的见面，虽然有几分欣喜，但更多的是被时间和空间阻隔的生疏感。虽然都彼此慰问近况，可说话间留了分寸，无法像在校时那样随心所欲。

　　B市的同学只来了一个女孩，严维远和萧怡却没有来。沈歆云紧张的心情松了些，可同时又产生了一些失落感。

　　其实严维远已经不像在校时那样阳光帅气，现在的他迅速膨胀，无论是照片或者视频都可以看到他整个人象吹了气的皮球。那又怎么样呢？从来沈歆云喜欢的就是两人之间不需点明却自通的默契，还有严维远丰富的学识。

　　但初恋的幻想也该有终结的时刻了。沈歆云没有兴趣做第三者，更不想和别人分享自己专属的感情。

　　到了晚上九点，所有同学已基本到齐。点了点人头，总共有十五个，班级里将近一半的人都到了。那些无法赶到的也委托邹仁在捐份子时替自己凑上一份。

　　沈歆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班主任在时还没多大感觉，可等他真的走了，才知道，其实他在所有人心里留下的全是好的东西，甚至对未来的人生道路也有一定的帮助。而无私给予这一切的人，却死得无声无息。

　　据说，他的死亡时间在凌晨。他的宿舍既然简单又狭小，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在身边。他走的时候痛不痛苦，有没有想着谁？

　　只要想到这些，沈歆云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

　　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十五个人中有好些来的时候甚至没赶得及吃上饭，脸上尽是憔悴。

　　邹仁在附近的饭馆订了夜宵，由死亡带来的负面影响顿时被馋虫勾消了。

　　虽然分隔数年，但坐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变化都不是很大。虽然换了服装，气质也有些改变，可重聚在一起，每个人都慢慢摈弃了在社会中不由自方套上的假面具，言语也变得真诚起来。

　　是啊，想想在校园里漫长的求学生涯，还有那不曾被污染的赤子之心，如此宝贵的人生财富又怎么能被玷污？

　　饭桌上，自然少不了啤酒。

　　不管男女，大家都为重聚而举杯。他们曾在临毕业的前天晚上互相约定几十后重逢，但都因为工作生活抛诸脑后，如今，班主任的去世却制造了重聚的契机，不能不说是命运的神奇力量。

　　沈歆云推辞不过，也喝了几杯。她平时不喜欢这类应酬，但还不至于几杯放倒，而且脸上气色不变，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反倒招来更多同学敬酒。

　　“好了，你们都成心欺负歆云是吧？”坐在她旁边的李明宇却微笑着替她挡了。“脸色越白越是不能喝。”

　　沈歆云惊讶的看了李明宇一眼。

　　其实最初邹仁坐在这个位置，但他毕竟是这次聚会的主心骨，所以就调到了主座上。临走前，看沈歆云一副讷讷的样子，也只是怕她发傻被灌，随口交待李明宇稍加关照。没想到，李明宇居然当真。

　　李明宇没喝几杯就上脸，脸颊薄红，眼眸却越发显得明亮，有那么点水汪汪的感觉。他的唇色本身就艳，而且天生微翘，挺像是被人啃过。白色的衬衣领口两个扣子没系，脖子到胸膛那一小片皮肤白净得似乎看不到毛孔。

　　沈歆云抿嘴偷笑了一声。可惜那两道浓眉平添了英气，怎么看都不女气，否则，还真是薛宝钗了！

　　“你在笑什么？”替完酒的李明宇夹了口菜，侧头低声问。

　　沈歆云愣了愣。

　　因为人多，又挤着大圆桌而坐，人与人之间挨得很近，李明宇这样一动作，蓦然生出许多亲密，而且带着酒气的呼吸就像喷在脸上一样……沈歆云不是毛细血管丰富的人，但却突然觉得脸热起来。

　　李明宇也觉得有点不妥，很快坐直，掩饰的笑了笑。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在夹菜时若无其事的轻声念道：“差点亲到你了！”

　　轰！沈歆云觉得拿筷子的手有点抖，脸更是烫得惊人。她被调戏了？不是吧？

　　（2010.01.05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