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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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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意山道:“真相便是臣下忠贞见疑,蒙冤被罪。若说我进宫是为了图谋不轨,那我之前曾有过那么多机会,为何都没有动手?”
“到底有没有机会,可不是你能说了算。朕最多再给你三日。三日后,朕要从你口中听到有关淮王的‘真相’,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洛帝撂下这句话后便起身欲离开。他走到房门口时却脚步一滞,又回过头看了徐意山一眼——大敞的屋门外是被飘风急雨打湿的行宫走廊,他的眼中也像是染上了一层灰暗的雨雾,只是一眼却停留了许久。
徐意山看不懂这个眼神,就像他猜不到这雨雾何时消隐,几时天晴。
翌日,徐意山在高热中迷迷糊糊醒来,床边已是跪了包括李太医在内的一群人。他恍惚间听闻人声:“许御侍……伤口……腿上……流脓,尽快回宫!”又有人道:“宫内药材齐全……从速……”,诸如此类,语声急切,无一不在昭示着他身体的恶况。
他不解,他之前不过只是被藏獒咬伤了右腿,偷偷跑到皇陵里去折腾了一通都没什么大碍,为何一夜过去就会变得这般严重了?他感到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搬动自己的身体,可他滚烫的眼帘却无法睁开分毫,只是撑了一会儿便又陷入了黑暗。
待到再恢复意识之时,他已身处霞飞宫之内。窗外依旧暴雨如瀑,未有停歇。他睁眼静静感受了一会儿,感到自己的身体似是有些好转,就连来自右腿上疼痛也减轻了许多。守在一旁的小珠子和三名太医见他醒了之后,皆是面露喜色,连忙又让他服了些药下去。
“主子,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皇上本来要同您一道回宫,只是怀原那边练兵事宜未结,估摸着要后天才能回来。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徐意山摇摇头,面上忍不住有了一丝喜色——洛帝居然还没回来。
小珠子又道:“主子放心,太医说您腹中的胎儿未受到太大影响。”
他脸上的喜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他没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这孩子竟然如此命大——不过经过这番大病折腾,整日以草药伺候,估计生下来后也会先天不足,难以长命。
“太医院的陆太医可在宫内?”
“回许御侍,你问的可是原正五品御医陆远涯?他已于十日前被皇上革职问斩。个中缘由,本官尚不清楚。”
什么?
淮王曾经假扮过的陆太医,竟然在秋狩开始前就已经被洛帝给斩了!这到底是因为陆远涯在宫内犯了事,还是因为其身为淮王手下的身份暴露了?徐意山越想就越心惊,他和陆远涯曾经接触过多次,若是连陆太医都……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赶紧低头捂住嘴咳嗽起来。如此,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心惊肉跳,齐齐上前好一番问候,直至他说要歇息了为止。
徐意山只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越来越冷,蜷在被子里还是一阵阵发抖,子时已逾仍是不能安眠。兴许是上天开恩,终于舍得关照他一回——丑时刚过,居然有淮王的人偷偷溜到霞飞宫里来了。来人是雪璋宫的一名宫人,姓苏。苏宫人有淮王的信物,其已入宫五年有余,一直默默无闻地在一名御侍身边做事。徐意山想起淮王之前在皇陵里应过,要安排一个传话的人给他,应该指的就是这个苏宫人了。
“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也很奇怪,洛帝放松了对你的看管,许是因为他还没回来。”
“这说不定是个陷阱……”
“就算是陷阱,只要我没被当场捉住就好。”苏宫人道,“况且,你的真容已经暴露了,洛帝早就知道你是细作。”
“我怀疑,洛帝所知道的事情远不止于此。你如此铤而走险,说不定会令一切雪上加霜。”
“主上已经料到这些,你莫要害怕。主上说过,过几日还有大事要发生,你到时候静观其变就好。”
“什么大事?”
“不知道,”苏宫人在黑暗中摇头,“总归不是好事。你有什么要让我转达的吗?”
徐意山此时还没有完全信任他,只是含糊道:“我怀上了龙种,但不想生下他。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恐怕很难。陆太医已经去了,能致使人滑胎的药物只有他能弄到。”
“不如你将我已有身孕的消息透露给雪璋宫的戚妃侍,借他之手来除掉这个孩子。”
“虽然主上指派我来帮你,但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这两日也没能联系上主上,听说他去了外地,尚未归来。”
“既有大事将发生,他还到处乱跑?”徐意山有些失望道,“那等他回来再说。苏宫人,我今后在宫内该如何向你传话?”
紧接着,两人商议好下次碰头的日子和时辰,还有遇到急事时或是徐意山不能随意走动时交流讯息的方法后,苏宫人便走到小珠子身边,帮后者解了睡穴。徐意山其实很不解洛帝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信任身无武功的小珠子,一直放他在自己身边。不过既然洛帝都没想着换人伺候他,他也不会主动说些什么。
一夜无眠。
天亮以后的霞飞宫东配殿热闹了起来,不仅太医又来看诊了,连留守宫中的慕清迤也遣了人过来传话,说是想过来探病。
“皇上可没说不能来看你。”慕清迤由一个小太监搀着,扶着滚圆的肚子慢慢坐到了床边的梨花木椅上。
“你非要来,我当然也不能拦你。”徐意山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唇边始终噙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慕清迤却是丝毫都笑不出来。自从上次在碧泱宫里中了秦小侍的催情香的毒计后,他就一直忘不了自己那时趴在地上朝许御侍发/情的窘态,接连好几日晚上做的梦中都是这人的身影:若是噩梦,那么许御侍便会像那天一样,毫不留情地一脚朝他胸口踢来;但若是美梦,他便会被许御侍颤抖着搂在怀里,听他一遍遍的低声耳语:“让我保护你,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皇宫……”这梦很美,他却从来没有看清过梦中许御侍的脸。
而梦醒后,他就分不清方才的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了,惟剩下大汗淋漓,内心空茫。于是,他只能趁着洛帝不在宫里的时候,鼓起勇气亲自到霞飞宫来看看这人,让自己能稍微好过些。
“你那天伤了我,可你不曾向我道歉。”慕清迤冷冷地说。
“对不起。”徐意山干脆利落道。
“只是对不起吗?若是我腹中龙种有任何闪失,你可担得起这过错?”
“怎么,你想让我一个身有腿伤的人下床朝你磕头谢罪吗?更何况,你看起来不也没什么大碍?”
“你当日踢我的那一脚可真狠……用的可就是你这被狗咬伤的右腿吧?许御侍,你说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报应?”
“你说是就是吧。”
“很疼是么?”
“什么?”徐意山不解地看着他。
“没什么。”慕清迤轻咳一声,将屈起的手臂放到旁边的木桌上,却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茶杯,溅了些茶水出来。他回头一看,这茶杯下面竟还垫着一纸半湿的药方,他只一眼就看到了其中几味名贵的药材——这几味药是他每日都在服的,其功效只是宁神安胎而已……
“慕御侍,你怎么了?”
慕清迤一时没有答他。这药方明显就是许御侍的,他来之前御医刚走,说不定这药方就是等会儿下人该拿去煎药的。但君侍的药方都必须严格保密,怎会如此轻易地就被压在桌上,还碰巧被自己给“不小心”看见了?
这之后,慕清迤的脸色一直不大好看。他也不知道该和许御侍再说些什么,只得带人匆匆离开了霞飞宫。徐意山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挣扎着下床,将桌上他自己写的假药方给烧成灰烬。这药方当然是假的,不过也和真的差不了多少。如今他已经将自己怀有身孕的消息透露给慕清迤了,只是不知道后者愿不愿意上钩而已。
又过了一日,洛帝带着众人从怀原围场浩浩荡荡地回宫了,而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前来关心大病初愈的许御侍。
洛帝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朕听太医说了,你的腿伤还得养一段时间才能好。朕会每日抽空来看你,等你大好了再交代有关淮王的事。”说完,他又掀开被子,轻轻抚摸着他平坦的腹部,眼神有些缥缈不定。
徐意山怕他反悔,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是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雨幕。这雨自他回宫后就从没停过,倒是第一次见这么缠绵的秋雨。
雨声淅淅沥沥,两人正相对无言之时,乐公公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面色焦急地在洛帝耳边低声说着什么。洛帝皱着眉听罢,竟一下子从床边起身,难掩怒色地看了徐意山两眼,只留下一句:
“火烧淮王府?真亏他想得出来!想金蝉脱壳装死,倒不如真的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