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
烈日炎炎。
在这种几乎要把人烤干的火热之中，树木枝头的绿叶却也已经泛出焦黄色来，像是被那烈日烤的，又像是被秋风吹的。
夏秋之交，最是难熬。
就在这人人汗流浃背，几乎恨不得能扎根在阴影之中的时刻，从街道远处缓缓行来一匹白马，吸引了大街上所有的目光。
白马精神十足，四蹄如雪，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杂色，身形矫健，实乃难得一见的良驹。
但比起白马，更加吸引人的是马上坐着的人。
那是个女人。
一个着黑纱长裙、身段妖娆的女人。
黑色最是吸热，尤其是这女骑手身上几乎遮盖全身的黑纱长裙，叫人看了都觉得燥热不已。
她浑身上下都被黑纱遮得严严实实，连头脸都被头上蒙着的黑纱罩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这样奇怪的装束，本该什么也看不出来，但无论是江湖人还是贩夫走卒的目光，全都无法从这黑衣女骑手的身上挪开。
马步颠簸之中泄露的一抹雪肤、那黑纱遮面之下含情的凤眼，那不盈一握的纤腰看在众人眼中，却又叫人心驰荡漾。
她白马后方跟着一个剑客，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衣的剑客。
那剑客沉默地跟在她的马后面，俊秀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一模一样的长度，连手臂摆动的幅度都没有丝毫的差别，目光平视前方，几乎眨也不眨，看上去如同傀儡一般。
白马在街中央停下。
就在一个茶棚旁边。
黑衣剑客就在马蹄静止的瞬间朝着白马走了一步，抬起了手臂。
那蒙面黑衣女人便将手放在他的掌心，整个人如同游鱼一般从马背上滑了下来，无声地站在了地面上。
黑衣剑客便有如一道阴影一般滑退了一步，站在了她的身后。
“洪涛？”
那蒙面的黑衣女人开口了，那声音软而柔滑，上扬的尾音勾人极了，听得人几乎酥了半个身子。
坐在茶棚中间的江湖人怔了下，他发现那对含情的凤眸已经幽幽地盯在了他的脸上，一时间竟然呆了一呆。
黑衣剑客沉默地抽出了腰际的长剑。
西门吹雪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睡着。
事实上，从三天前开始，他便已经焚香沐浴、修剪指甲，把身上的每一处都洗的干干净净，接着就在这烟花之地冥想，静待着最终的那一刻。
那将是一个极为神圣的时刻。
——将自己的剑尖染上洪涛咽喉之血的时刻。
然而外面人声鼎沸，嘈杂不已，空气浮动令他无法真正地安静下来。
他从锦床上下来，便立刻有三个妖娆美丽的女子安静地上来，为他洁面，穿上鞋袜，整理衣服。
她们每一个人都美极了，眉如黛，眼如星，肤如凝脂。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远近闻名的名妓，色艺双绝，平常的男人要见她们一面，都要砸下数不尽的银子。
而她们现在每一个人都用含情脉脉的火热目光看着他，纤手滑过他的身躯，恋恋不舍，几乎恨不得就这样贴上去。
这目光若是落在别的男人身上，必然会让他志得意满。
而西门吹雪完全不为所动。
他需要她们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服侍他沐浴斋戒，整整三天，直到他出发去杀人。
而这也是他策马狂奔了整整三天，来到这个陌生城市之后唯一要做的事。
他带着剑走出青楼，却发现街中央，一个男人的头颅正正地摆放在那里，一双愕然的眼睛已经有些浑浊，映出他一身的雪白。
洪涛。
西门吹雪的脸沉了下来。
西门吹雪之所以不远千里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杀洪涛。
因为他杀了赵刚。
赵刚是个什么样的人，甚至洪涛是个什么样的人，西门吹雪都完全不关心。
他只是随意地选择了这个叫做赵刚的人，然后就决定要为他复仇。
为此他已经在烈日下奔驰了三天，又虔诚地熏香、沐浴、斋戒了三天。
可他还没有做完准备，就已经发现洪涛死了。
西门吹雪脸色阴沉。
他知道，无论是谁杀了洪涛，他都已经追不上那个人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上一次，他就没能追得上对方。
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他听到围观的人窃窃私语着说是两个黑衣的人，一男一女，是如何一剑就把洪涛的喉咙刺了个对穿。
又是如何闪电般割下了他的头颅，由那个蒙面的黑衣美人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青楼的门口。
那黑衣剑客是如何小心地、用看上去就极度昂贵的丝绢一点一点把她的手擦拭干净，又是如何以自己的脊背为踏脚，让那黑衣美人姿态优雅地侧坐在了神骏白马背上。
两人如同来时那般，姿态闲适地离去之后，偌大街道才爆出一阵哗然。
西门吹雪感到愤怒。
一阵冰冷的愤怒。
这二人的所作所为，令他的三天奔驰、三天沐浴斋戒全成了笑话。
他们破坏了他心目中最为神圣之事。
他握紧了手中的乌鞘剑。
一阵西风吹过，白衣剑客已然消失了踪影。
人人都说，江南花家的七童，目盲但心不盲。
即便他自小便被歹人废了一双招子，他依旧活得安静淡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他叫做花满楼。
他住的，也是花满楼。
小楼鲜花开遍，芳香宜人，正是整座城中最美的地方。
住在这样的地方，是很难不让人心情好的，所以花满楼始终都噙着一抹浅笑，叫人看了就如沐春风。
他的心中实在也跟这小楼一般美好。
正是因为眼盲了，他就愈发地热爱鲜花、热爱生命起来。他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在为此感谢上天。
他很少有什么发愁的事。
而今日，他愁眉紧锁，难得有些苦恼地坐在小楼之中，心事重重地思考着。
他想得实在太过入神，以至于没有听到外面大街上的嘈杂。
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是如何在大汉的追逐之下，慌不择路地冲进了他的小楼里。
那大汉来势汹汹，却灵巧不足，在街上便失手碰坏了好些桌椅摆设，那器物破裂的声响终于吸引了花满楼的注意。
漂亮的小姑娘像一只灵巧的飞燕一般飞上了楼，惊慌地问道：“我能不能躲在你这里？”
她实在是很美。
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最美好的年纪。
她的眼睛和神情还未脱离少女的楚楚可爱，而身段已经开始有了凹凸有致的曲线。
她的脸上即便满是惊慌，也遮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容颜。
可是花满楼看不到她有多漂亮。
他只能听见她如同黄莺夜歌一般悦耳的声音，闻见她身上一缕清淡的香气。
他几乎什么都没想，就回答道：“可以。”
接着他便听到那小姑娘松了一口气，用她那明亮的声音感激道：“谢谢你！”
花满楼微笑。
他的小楼，大门是从来不关的。
任何人进来，只要是求他躲上一躲，无论是江湖人、杀手、男女老少，他都会同意的。
楼下那追逐的大汉也已经赶了上来，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噔噔噔踏上楼梯。
“老子看你再往哪跑！”
小姑娘惊叫一声便往花满楼身后跑去。
可那大汉才跑上来，便忽然瞪圆了眼睛，脸上露出了惊恐之色，接着双眼一闭，骨碌碌滚下了楼梯。
不仅小姑娘吓傻在了原地，就连花满楼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却听楼下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懒洋洋道：“花兄，这人弄坏了我门前匾额，就归我了。我这就拖走了，还望花兄不要介意。”
花满楼立刻恍然。
微笑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柔声道：“风兄，请务必手下留情。”
“这是自然，”那楼下男声逐渐远去，“进了你小楼的，我自然不会多做为难，保准让他完完整整的赔了我的匾。”
接着楼下传来拖拽的声音，竟是就这样把那大汉直接拖走了。
这突兀出声的男子从头至尾都不曾露面，言辞之中竟像是和花满楼十分熟悉一般。
那漂亮小姑娘脸色怪怪的，看看楼梯口，又看着花满楼，问道：“那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的朋友。”
花满楼微笑道。
“你朋友真厉害。”小姑娘惊叹地说，“那个人凶得要命，可是带着刀要砍人的！”
花满楼柔声道：“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小姑娘咬住嘴唇，嗫嚅道：“……我说出来，你会看不起我吗？”
花满楼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面上微笑不变。
小姑娘偷眼看了看他的反应，低下了头，十分羞愧似的小声说：“我，我偷了他的东西。他是个强盗，我是小偷，但他不是好人！我却只偷强盗的东西。”
“那你便是个好小偷了。”
花满楼轻柔地说道。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暖暖地拂过枝头刚萌出的绿芽。他笑起来是那般好看，就像美玉在月光之下散发出光芒。
小姑娘红了脸，小声说道：“那好小偷能在这多呆一会儿么？”
“自然是可以的。”花满楼点了点头。
小姑娘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眼睛：“我叫上官飞燕！谢谢你帮我！”
“我是花满楼。”花满楼静静地道。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