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亦留尘[清正卷]》西阁黛影

13、[心]第十二章

　　“你……”我猛的抬头看着他，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热血一下子顶上脑门，光张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苦苦逼我呢？难道我做的还不够么？望着他期待惶急的目光，我多想很大声的告诉他，“我只爱你一个人”……可是，我不能，脑子里忽的想起了在洁白细密的宣纸上，孝庄太后的那一个大大的“忍”字……
　　瞌上眼皮儿，把马上就要夺目而出的眼泪拦在了眼底，缓缓地摇了摇头。
　　“朕不信！”福临一怔，一下子不能自持，猛然跨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儿晃着，“朕不信！你听到了么？朕不信！！”
　　我屏着呼吸，干咽了口唾沫，把浑身的颤栗生生的压了回去，而后深吸口气儿，强忍着心里的刺痛，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福临毫无血色的脸，却分外漆黑的眸子，“在奴婢心中，皇上只是皇上——您，死心吧……”说罢，从他惊愕的手臂中抽身出来，退后一步，深深的福下身去，“奴婢告退。”然后掉转身子，踉踉跄跄的向外走去。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喑哑的话音儿飘过来，“朕不会放弃的……”
　　我怔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我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就一切全完了……心里绞痛一片，仿佛窒息了一般，用手狠狠的顶住胸口，皇上，您这是何苦呢……
　　跌跌撞撞的好容易迈出御花园，迎面碰上了当值的太监，“宛格格。”他张口叫住我，我奇怪的看着他，有点儿面熟，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琢磨着，他又幽声说了句差点儿没把我魂儿吓掉的话，“我们主子说您做的好。”
　　待我想起来他在哪儿当差的时候，惊的差点瘫坐在地上。他是在太后身边儿伺候的公公……这么说，刚才我和皇上说话的时候，太后全看到了！？瞬时出了一身冷汗，凉飕飕的把衣服都粘在后背上。如果，我刚才没有拒绝；如果，我刚才没有离开；如果，……如果我刚才哪儿一步做错了，那我现在还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的站在这儿么？
　　猛的闪过一个激灵，原来，我以前把皇宫想的太简单了……尽管，我知道这里暗涌遍布，可事实证明，这深宫中，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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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府见过阿玛，这就算是别过了，按着宫里的规矩，我嫁给贝勒亲王是轮不着我娘家人来插手的。剩下的日子过的飞快，就像是沙漏中仅剩的沙子，让人觉得尤其短暂，一下子就流完了。
　　大婚前一天，我跟着博果尔去打了回猎，在我的劝说下，他是什么都没打着。倒是盘踞在他胳膊上的海东青不满的瞪了我好几回，仿佛没有给他用武之地有点儿不高兴了。不过待到日落的时候，那只大鸟已经和我交上朋友了，敢直接从我手里叼肉片儿。
　　博果尔见状呵呵笑着，冷不防把我抱到他前面的马鞍上，海东青受了惊吓，拍着翅膀，扑棱棱的直飞上天去，映着天边儿血红的落日，煞是好看。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射雕英雄传，“痴心无罪，付出没有不对。就算一生一世，从此相依相随……”
　　忍不住转头问博果尔，“你娶我，真的不后悔？”
　　他愣了一下，眸子里熠熠的闪烁着，薄唇儿弯成道柔和的弧线，“傻丫头，怎么会呢？只要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就够了……”说着把我揽紧在他胸前，轻嗅着我的发丝，呐呐自语道，“给我个机会来爱你，好么？”
　　我听后，眼眶一酸，不由得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第一次用心感受起他的结实温暖的胸膛。灼热的呼气儿抚过耳垂，好痒，我想躲开，却被他搂的更紧，“我爱你，真的。”只一句话，我忽然觉得身上好热，脸颊滚烫一片。这脸怕是已经红的没法看了吧，我暗想着，伸手推开他，
　　“怎么了？”他低头看我，我别过脸去，要是让他看见我满脸通红的样子，多丢人啊。正想着，耳边传来句低低的调笑，“呵呵，才这么着就动情啦？”......
　　回到宫里，想到这是我最后一个晚上在这儿住了，不由的开始有点儿怀念，好歹在这儿呆了快半年了，就是石头都培养出感情了，可是明儿就要走了……
　　自从听说我要嫁十一贝勒以后，娜云和成天围在她身边儿转的那几个准后妃，就再没来找过我的麻烦，远远的见了面儿，也不再难为我了，虽谈不上友好，可面皮儿起码没撕破。一来二去的久了，还和娜云身边的一个叫宁儿的女孩儿交上了朋友，宁儿长的很秀气，性子也很静，不太像是满人，可还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连她姓什么都没来得及问，我就要走了。
　　“你倒是舒服，明儿就可以拍屁股走人，我们还得在这深宫里继续熬呢。”孟古青推开门，坐倒到椅子上，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抓起碗茶就往嘴里灌，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响亮的“咕嘟咕嘟”喝水声儿。
　　“你又跑到哪儿野去了？”我笑着在一旁给她打扇，看她满脑门儿的汗，“就你这样，以后谁敢娶你哇？”
　　“哼，不娶更好！宛如，那我可就守你一辈子了！”孟古青死气白赖的靠过来，“到时候你可别不要我啊。”
　　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啐她一口，“呸，谁让你陪！”
　　“好哇，这还真是新人娶进门，旧人甩过墙啊！你有了博果尔，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都不要啦！？”孟古青笑着扑过来要咯吱我，“啊！”我尖叫一声儿就往被子里面躲，“别！不玩儿了！！青儿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被她挠的在床上又是踢腿又是打滚的，在心里面狂汗，我怕痒的毛病，怎么到了清朝一丁点儿都没改呢？
　　闻声儿进来的玲容和银秋见我和孟古青满脸泪痕的从床上爬起来，吓了一大跳，“怎么了这是？”
　　“你们问她去。”我忿忿的指着孟古青，青儿见状把手指伸到嘴边儿呵口气，做出继续要胳肢我的样子，我又条件反射的疯笑起来，正闹做一团儿，忽然宫门口报着，说太后有旨。
　　我赶紧跳下床，理了理衣摆，又胡乱梳了两把头，就走了出去。
　　见着传话的公公，听他呜噜呜噜的念了一大堆半文不白的太后懿旨，到了儿也没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最后，“大姑娘，收着吧，这是太后主子赏你的。”阴阳怪气的声调儿。
　　我一愣，抬头看去，嗬，还真不少，朱漆的大盒子，身后两个小太监捧了个满怀。给我这么多东西干吗呀……心里纳闷儿，可又不敢明着问，只好对着太监磕头谢恩，哼，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白白受了我一个头，也不怕折了他的阳寿。
　　直等着老太监都走远了，我还站在原地怔怔的出神儿。半晌，忽的回过神儿来，才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巴巴的盯着那两只硕大的朱漆盒子。
　　“好了好了，玲容，打开吧，别调大家胃口了。”
　　“哎。”玲容应着声儿，上前掀开盒子盖儿，顿时，周围响起一片儿倒吸气儿声，满是珠光宝气啊，象牙雕福花套球，金雀镂雕钗，水头特润的翡翠玛瑙镯子…和这些东西一比，我们现如今所谓的什么珍宝，全成了次品了…看着玲琅满目的成箱首饰，这就是传说中的陪嫁么？或者是聘礼？
　　我很无奈的发现我对古代婚礼方面的常识了解甚少，基本上可以称之为一窍不通。果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只恨我从前没有多研究研究历史啊。
　　再掀开另一只箱子，是一整套做工精致的血色礼服，从头到脚，高领阔镶边儿红长袄，缎地盘金龙斗篷，鱼鳞百裥裙，锻打绫凤戏牡丹纹高底儿旗鞋……这就是我明儿要穿的么……？

　　第二天一睁眼，就被拉起来打扮，焚椒兰，点香薰，玉兰沐浴，华清池洗……过了我有生以来最混乱的一天，整个昭阳殿里上上下下忙作一团。连太后身边儿的苏嬷儿也跑来帮忙，扎头，扑粉，画眉，点唇儿，像个活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身边儿伺候的丫鬟们各尽其职，这个弄完了，那个接着上。周围不停的有人跑来跑去，忙着把婚宴要用的东西收拾归整，不停的有人喊着问，“哎，那个什么什么在哪儿？！”，“哎，那个什么什么怎么不见了！？”
　　我无奈的呼了口气儿，我还在这四平八稳的坐着呢，倒是这群小丫头们，像是她们要出嫁了一样，兴奋的大呼小叫，全然没了规矩。
　　最后，小心翼翼的穿上了昨儿太后赐的那套婚服，伸着脖子等着玲容帮我扣好了最后一个琵琶扣，戴上了博果儿那天送的吉祥如意锁。还没来得及扭头照照镜子，就被喜娘用红绫帕子蒙住头，扶出门去，转眸眼前全都成了嫣红一片。匆忙间，一枚红彤彤的大苹果塞到了我的手里，我垂眼看着那枚鲜红欲滴的果子，好容易才忍住了想要啃一口的冲动。
　　大家忙了一天全无闲暇，这会子才猛的想起要离别了。顿时笑声哭声夹杂成一片儿，“主子，您要回来看我们啊！”“格格，您要记得我们啊！”
　　“好，好，一定。”我一一点着头，答应着。由着喜娘和青儿搀着我走出宫门，立在朱漆宫门口，孟古青不能再送了，我不顾喜娘阻拦，轻轻掀起盖头，望着孟古青竭力忍着哭意的脸，
　　也忍不住想哭，从此以后可就真的只是我一个人了…孟古青抽抽鼻子，忽然灿烂的笑起来，“你可别忘了啊，我回头嫁不出去还指望你呢！”
　　“啊！？”我听后也忍不住笑起来，把才描好的唇线给弄乱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忙走上来帮我重新画。“过几天你能出宫的时候，就来看我啊！”我微昂着头，边让丫鬟给我补妆，边嘴皮儿都不带动的跟青儿说话。
　　“行了，知道了，快别说话了，赶紧画完走吧。”青儿伸手擦擦脸边儿的泪痕，“还有啊，”说着咧嘴一笑，“去了以后勤快点，早早儿的给我们十一贝勒生个大胖小子！”
　　“呸吧，我撕烂你的嘴，你怎么成天尽想这些啊！”我羞的满脸通红，估计和我头顶上的盖头差不多色儿。
　　随着一声震天响的“起轿——”我的婚礼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