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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那个女仆,潜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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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塔,阁楼,厚重的窗帘。
隐约透过微弱的阳光可以窥见少女纤瘦的轮廓,窝在墙角,黑乎乎一团。
“你也认为是我的错?”
苍蓝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将茶点放在红锦装饰着的床头柜上,正要转身。
“……小姐,这两天都几乎没吃什么,请您至少喝点东西吧,空腹药会伤胃的。”
轻吁了口气,苍蓝小声劝道。
“滚出去。”少女身形不动,手指却抠起握紧了身下柔软的羊绒毯。
“……总之请您好好休息。”无奈,唯一能压制大小姐怪脾气的阿诺德先生不在,整个格拉狄奥地都没有谁能劝得了她。
苍蓝知道少女心里苦,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孩子,生来就没有双腿,而且患有严重的心脏病,随时都可能死去。硬要要求她笑对人生,似乎也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即使遍访名医,有着整个欧洲最好的医疗设备,甚至招来中药古方调理,少女依旧被诊断为活不过十五岁。
古怪的脾气、桀骜的言行,这些都可以理解。几乎亲手照看着少女长大的苍蓝十分明白她究竟有多痛苦,如果向周围人胡乱指示可以让少女开心一些,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无非辛苦点罢了。
可是少女始终不曾开心过。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将自己关在这间见不到阳光、阴冷,昏暗的阁楼里,就像一株缺水少晒的夹缝植物,自暴自弃着等待终有一日迎来的死去。
在其他人都怀抱着可能也许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的情况下,少女便先一步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任由它在一天又一天的冷暴力中渐渐枯萎。
只有阿诺德先生能让少女多说几句话,而除了他,城堡里所有的女仆都是少女随心所欲指使辱骂的对象。
可是……
无论怎么样,这次实在是有些太过分了。
苍蓝肃穆着容颜,伸手推开眼前的门。
黑色的轻纱被风吹的微微晃动,一口棺材静静停放在中央。
“苍蓝姐……”守夜的粉橙揉揉眼睛抬起头来,脸上压出了一道红印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但是苍蓝没有笑。
“换班了,最后一程由我来送。”她只是轻轻拍了拍粉橙的肩膀,这孩子才做事不久,还很年轻。
棺盖已经钉死,今晚过后就是下葬的日子。
苍蓝抬眼瞅了瞅那黑白遗像上女人的笑脸,突然一把捂了脸,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太过分了,哪怕是小姐……”
因为手帕被风吹落在天窗,就命令别人一定要立刻爬上去捡……真的太过分了,她们并不是训练有素关键时刻可以拿来当士兵使用的侍女啊。真的……
“……”
门外少女扳着面孔注视着那个几乎陪伴了自己将近十年的女人靠在棺木上哭的一塌糊涂,依旧是那么冷若冰霜。
“小——!”
少女竖起食指,指了指楼梯,女仆会意的走过来,弯下腰一用力将她连人带绒毯一齐抱起,走下一层的大厅,才将她搁置在特质的带伞轮椅中。
“要晒晒太阳么,小姐?”新来的女仆有些胆大,换做以前那批,是绝对不敢这样自作主张对少女形成提出意见的。
不过这次少女没有发怒,而是轻嗯了声,任由女仆推着她走向一个月也不曾出来一次的草地上。
“今天的阳光很美呢,小姐。”
“……青蓝。”
少女瞥了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模样的女仆一眼,后者露出聆听的眼神。
“为什么?”
“嗯,小姐有什么烦恼吗?”青蓝笑了笑,一颗小虎牙若隐若现。
“……我害死了苍红,”少女神色坦然,似乎并不为此觉得自己应该躲避或者掩饰些什么,“为什么苍蓝不生气?其他人也是,而且比以前更烦了。”
“……在那之前我能问小姐一个问题吗?”青蓝眨了眨眼,“小姐你该不会是因为觉得苍蓝姐姐她们烦人,所以才故意杀鸡儆猴,想让别人对自己敬而远之吧?”
“不是。”少女皱眉,“只是心情不好……”
“那样就没问题了啦!”青蓝嘿嘿一笑,“因为小姐没有怀着一颗愤恨之心啊。只是,坦诚的有些过头了而已。”
“坦诚的……过头,吗?”少女微微瞪了瞪眼,回头像是初次见面般审视着青蓝。
而后者也大方的笑着任她打量。
少女的目光令人不舒服,就像鹰隼似的寒气凛冽,如同一道冰凉直接摄入人心。
半响,她撇过头去,“回去。”
“唉,不多呆一会儿吗?今天阳光很暖呀。”青蓝夸张的抱怨着,行为上却并没有得寸进尺,听命将少女带回她的阁楼。
“那么,要记得吃东西哦,小姐你太瘦啦,我简直一只手就能举起来的样子。”
笑着将托盘放下,青蓝轻手轻脚退出了房间,转过角落这才长舒一口气,手掌成扇挥伞内心的紧张,“呀嘞呀嘞,还以为有多难搞,比想象中相当意外虽然任性却是个挺好说话的女孩子呢。”
“鬼牌先生,是不是有些担心过头了?”
想起那位大人的吩咐,青蓝有些苦恼,即使她再怎么高素养,也只是一个经过名牌大学镀金的小幻术师而已,偶尔开导开导那位小姐事小,想要彻底治愈她,仅仅言语安慰可不够。
毕竟那可是位,身心皆受到严重创伤的古怪小姐啊。
*
青蓝,进入城堡之前真名戴安•赛恩诺因,D伯爵家族世代豢养的幻术师中年轻一批的佼佼者。虽然既不算优血种也非直系,但她在情商相关的测试上一直表现优异,因此被家主点名送来贴身关照他们体弱多病的大小姐。
对于自家家主和那位跨世纪的男神‘阿诺德先生’之间瓜瓜葛葛赛恩诺因识趣的不去打听,就凭人家放心的把自家唯一的根大大方方送给这位养,那关系就不简单。
不过大小姐性情古怪也不是头一次听说了,D伯爵这一家人,有哪个不古怪的呢?之前十五年都没说什么,偏偏这时候塞人过来。本来被流言蜚语传的有些忐忑的塞恩再见到真人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她发现小姐虽然是桀骜了些,却出乎意料的可爱。至少就自家家主来说,像小姐这样坦然将自己内心所想直白说出来的场景……只怕自己有生之年是绝对看不到的,哈哈哈。
经历过自家家主和自家那同期一个比一个古怪的幻术师兄妹们,才知道坦诚究竟是一件多么美好的品质。
塞恩不止一次的庆幸,虽然自己成绩很优异,在别扭这方面,却比家主要强上不止几十倍。
“哇,小心一点啊!”
突然墙角走出一个花匠,手中的水壶啪嗒一声淋在了塞恩围裙上,好在抢救及时。她责怪的瞧了花匠一眼,却见那人脸色浮肿,脚步虚浮,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看着就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倒比女孩子更加腼腆。
塞恩摆摆手示意没事,走出几步她回头再望望那个男人,觉得自己大概是有点神经质了。
第二天,苍红的棺材被运去三公里外的公募安葬,原本大家是安安静静顾了车悄悄送去的,但是大小姐任性发作坚持同行,没有办法,临时又增加了一辆马车。
“抱我。”少女正色。
戴安•青蓝•塞恩诺因哎了声将少女打横抱起送上马车,接着自己也跟上去,心里感叹还女仆呢,这职位整个一全职保姆。
不过也怨不得少女,经过相处,塞恩越发肯定,这女孩除了任性之外性格并不坏,严谨直白而且坦诚的可爱,比起自家人更像是出了无数个精英巨巨的克劳德家女孩。怪不得家主把小姐放在别人家养,因为知道自己的性格会给孩子养歪?
恶意揣测完家主的怪毛病后塞恩发现少女似乎有些累了,于是调整姿势让她躺在自己膝上补眠。少女意志力很强,奈何身体不争气,稍微过量点的活动就会撑不住。不止双腿残疾和先天心脏病,她还有着轻微哮喘,因此即便少女不宅,女仆们也是鼓励她多休息,没事别到处乱动的。
不过凡事都有个度,宅的太过分了,少女的体质就像一团豆腐,经不起一点磕碰。
这幅样子,即使没有那十五岁的死亡诊断,也坚持不了太久啊……
塞恩摇了摇头,事实上少女今年已经满十五岁,过了下个月就是她十六岁的生日。
看,死亡诊断也不是那么准的嘛,前些年那么消极你还不是熬过来了?
过了这道坎儿,也许少女会打起精神来积极面对自己的健康状况也说不定。
塞恩这么想。
……
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绒毯,虽然路途稍有颠簸,但少女睡得很安稳。
春风拂起窗帘,塞恩盯着少女脸上一闪而逝淡淡的紫灰色,忽然又有些不敢肯定起来。
这大小姐醒着的时候又阴戾又凶,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不在乎别人一丁点感受,大概也正是这样强势的性格才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究竟有多么脆弱。
而闭上双眼沉睡中的她,才使塞恩猛然发觉少女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比常人快三分,这是心肺功能缺失的表现。而且她真的很受,皮肤苍白到透明,能够清晰看到脖颈下青色的静脉,是那么脆弱,简直仿佛随时都会消失掉。
少女留着厚厚的刘海,长发虽然梳的整齐,奈何发质问题总显得嘤嘤的一点也不服帖,也许是身体的问题,就连头发颜色也像皮肤一样散发着淡淡的紫灰色。
塞恩突然觉得,少女其实挺漂亮。五官轮廓不错,之所以之前没注意到,或许是性格问题让人忽略了她的长相,又或者一副重病容颜实在是禁不住细看。想来在她之前,也没有几个人能像这样有细细打量少女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马车内就在塞恩近乎痴迷注视着少女的目光里渐渐流逝,就在她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少女脸颊的那刻,车厢突然猛的一缠。
“嗯?”少女揉了揉眼角。
“好像出了什么事,我去看看,小姐如果困的话安心继续睡吧。”塞恩顺手将少女安置在座位上,掖好被角转身掀帘跳下。
小姐的马车在最后位置,这队伍本就不长,只是山路有些不好走。沿着格拉迪奥山下去需要经过一处峭壁,好在路早已修通,只要不故意跑去找死谁也不会掉下去。而此时此刻,送棺队伍正好就处在峭壁的路段上。
“粉红姐,前面是怎么了?”塞恩问走在队伍中间的某个女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好像是附近的平民,不知道怎么回事……”粉红也有些拿不准,“要不我去问问?苍蓝姐应该在最前面——”
粉红的画没来的及说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一群村民打扮五花八门的人突然冲出来,出手却个个训练有素,在场女仆们虽然都经受过训练,但那是训练她们怎么侍奉主人的,哪里懂得跟人打斗?
唯一会点拳脚功夫的是粉橙,她在最前面护着苍蓝勉强后退,一边高声问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姐!偷袭者出现的第一时间塞恩就调转头去准备贴身守在少女身边,没想到整个队伍中唯一的马车突然失控,驾车的马夫不知道做了什么,马儿嘶鸣起来,高高抬起前提,猛地向悬崖冲过去。
“——小姐!”身后传来苍蓝的惊呼。
“住手!”塞恩动作敏捷的抬手砰砰两枪,马车夫被击中,然而马儿越发受惊,向着崖边冲刺的速度不减反增。
“亚克力,你——你在做什么呀!”粉红惊呆了,瘫坐在地,不可置信的盯着驾车人声音颤抖。
而队伍前段突然跳出来攻击的人的目的也显露出来,他们对没有功夫的女仆们多半一试即走,没有是抱着杀人的目的动手的,在一波攻击后速度快的人全都赶来围攻塞恩——这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个高手的女人。
“拖延术么?”塞恩撇了撇嘴,突然一个诡异的转身,紧接着仿佛有一道黑影从她身上分出来,像离弦之箭那般快的冲向少女。
而原地的‘青蓝’却丝毫黑影不受影响,左手长剑右手枪,将剩下的偷袭者一一阻拦。
黑影及时切断了缰绳,然而马车却因为惯性的力量被甩出好几米,一半悬空摇摇晃晃在悬崖上勉强支撑着,此时此刻,却没有人能冲过去救人。
即便是黑影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马车上不仅仅只有少女——还有那个率先做出驱马举动的车夫也在哪里,虽然他已经被塞恩开枪打中,已经重伤,但想要对少女不利,对于现在的车夫来说,只要想办法让马车掉下去就可以办到的非常简单的事。
“住手,亚克力!”
苍蓝赶了过来,偷袭的人都是死士,不为杀人,而是和塞恩互相牵绊着,一方要救人,另一方则是要害人。即使塞恩已经再次分出了三个影子,也依旧空不出去拯救少女的机会。
车厢里,少女艰难的扶着窗沿直起身,向外看去。
“哇啊啊啊,让她死!这里面根本就是魔女,我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害死!”
这个声音是……平日在花园里负责休整工作的亚克力。
少女揉了揉被震的充满嗡鸣的耳朵,抬头妄想窗帘外,入眼是摇摇晃晃的天空。
她吃了一惊,回头车厢又是一震,无力的摔倒在厚厚的绒毯上。
“——都是她害的!魔鬼,这个女人只会让我死!只有她死了一切才会结束啊啊啊……”
啧,真烦。
少女闭上眼,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她孱弱的身体经不起任何高质量运动,也无法承受太多情绪波动。
她听到一些人在尖叫,刀刃兵器和枪支交错的声音,塞恩矫健利落的斩杀动作,苍蓝大声质问着要亚克力醒悟。
“闭嘴——”
少女重重的一拳捶在不知是地板还是窗壁的绒毯上,厚厚布料减弱了力度,没能听到预想中声音甚至闷响也没有的少女心中愈加烦闷,抬手狠狠对着某个地方连敲四五次。
“我说——闭嘴!吵死了!”
塞恩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就在方才,她听到车厢内传来少女愤怒的吼叫,那颗紫灰色的小脑袋从窗帘里探出来,一双眼睛就像有火要喷出来。
时间仿佛进入了一场诡异的冻结,以少女为中心,向她周围进行着扩散。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停滞了动作,仿佛被按下什么暂停开关般,包括塞恩。尽管她内心强烈的质问着自己这不应该,可行为还是不受控制的感到了滞带。
就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强行按压在自己身上阻止着她有所动作。
小姐……
下一秒,这诡异的停滞被打破,因为可怜的马车厢禁不住再三颠簸,突然从悬崖边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