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肆拾捌、皿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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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将军与他的夫人声泪俱下地祈求阴阳师消灭家中的恶鬼时，安倍晴明压低声音朝羽丘空问了这样一句。
羽丘空微微一愣，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描述近日异状讲得十分投入的将军，也小小声地回答他：“一个溺死的女子……她说‘我·没·有·偷’。”
偷……？
安倍晴明挑了挑眉，出声打断了将军越讲情绪越高昂的控诉：“请问……”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青年则表现出与他年龄不符的从容不迫，礼貌地提了提唇角，“您所说的恶鬼出没的地点，在何处呢？”
将军便战战兢兢地将他们带领到一口水井前，还相隔好几米远呢，他就站住不肯继续往前了。
“就、就是这口井！每晚都会传出恶鬼的声音……！”他指向那口井的指尖都在颤抖，看样子的确受了很大的惊吓，“晴明殿！求你了！今夜必定要将这恶鬼驱除啊！”
安倍晴明没说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步接一步朝水井靠近。
在场所有人，将军、将军夫人、提灯的侍从，包括羽丘空，全都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安倍晴明绕着水井转了一圈，还探头到井口深处望了望，羽丘空提心吊胆生怕他突然被拽进井里，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站直了身子，还捻了一把井壁上的青苔，凑到鼻尖一嗅，又搓散了吹进风里。
“将军殿，家中近来可曾遗失物品？”
将军紧张得声音都变调了：“并、并无……晴明殿，何…发此问……？”
安倍晴明的微笑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在下推测，这井中女鬼，或许与那丢失的物品有关。若将军殿有所印象，便告知与我吧。”说完，他便像根柱子似的杵那没动静了。
将军夫人浑身一震，攥在手里那块名贵的刺绣手巾都快给咬破了，羽丘空心里也跟猫挠似的急得不行，可阴阳师不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羽丘空正全神贯注盯着安倍晴明的一举一动，忽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她差点尖叫着跳起来，但在她出声之前嘴已经被那只手捂住了。
“嘘。”是十二神将之一的太裳①，羽丘空放下心来，青年模样的神将拉着她往后退了些，向她传达来自晴明的指令，“待会儿恶灵被引出来，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
羽丘空点点头，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年轻的阴阳师与那口井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自言自语：“晴明这是在干嘛？”
太裳看了她一眼，似是对她的称谓改变有所异议：“…抹消自己的气息，降低存在感，那恶灵畏惧晴明，他在场不敢造次。”
哇…这么厉害的，不认识的恶灵都害怕他……羽丘空努了努嘴，又想起进屋之前因为她安倍晴明其实已经间接跟那女鬼打过一次照面，那声霸气的“滚”还存在她的脑子里呢，既然如此，女鬼躲着不敢出来也是正常。
空气开始振动，细微的哭声渐渐响了起来。
“一个……”
“两个……”
“就是这个声音！”将军面如菜色，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夫人的情况比他还要严重，随时都可能一倒昏迷过去，他疯狂地向阴阳师呼救，“晴明殿！晴明殿！！！它出现了！！！救救我！！！救救我吧！！！！”
“五个……”
“六个……”
声音似乎愈发清晰了起来，羽丘空皱紧了眉，捏住符纸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而安倍晴明依然不动如钟。
“啊！！！晴明殿！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将军满头冷汗，也不知是过于害怕的生理反应，还是被其夫人用手掐的，呼吸都变得不通畅了，还要努力将话说清楚，“是盘子！前段时间丢了一个名贵的盘子！”
“九个……”
诡异的数数声戛然而止。
将军悬在嗓子眼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去，夫人腿一软，靠在夫君身上才免于摔倒，两人抱在一起平复战鼓般轰鸣的心跳，对视一眼，劫后余生的笑意还未漫上嘴角，瞬间僵化成冰。
停顿了数秒的那个女声疯癫般地咆哮起来：“为什么没有十个！！！为什么少了一个！！！我没有！！！我没有偷！！！！”
一个扭曲的人影从井口缓缓爬了出来，长长的黑发水藻般遮在脸前，发丝的空隙隐约可见一双瞪得巨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布满血丝，她的嘴也裂开到常人无法达到的地步，不断有黏稠的液体从她口中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呲啦的诡异声响。
她长大着嘴，声音却不是从喉咙发出，她的尖叫仿佛就在所有人的耳边，像是要刺破黑夜。
这个女鬼的造型也太像恐怖片代表之一的贞子了，羽丘空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太裳抵住，一个结界无声地在她周身张开。
从恶灵出井的第一秒，将军夫人就两眼一翻昏死过去，将军倒是撑住了，看着那鬼影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甚至连颤抖都停止了。
“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军的话语被淹没在女鬼撕心裂肺宛如笼中困兽一般绝望的惨叫里，笼罩住羽丘空的结界微微颤动起来，将军与侍从的口鼻全都淌出鲜血，一头栽倒在地，竹制的灯笼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的火光熄灭。
位于风波中心的安倍晴明依旧岿然不动。
恶灵朝倒在地上的将军夫人扑过去的时候，安倍晴明睁开了眼睛：“原来…如此。”
一声叹息。
那之后的降服过程可以用轻而易举来形容，安倍晴明那干脆利落的手法与进退游刃有余的身姿，令旁观全程的羽丘空不得不叹服。
直接的暴力驱魔对于安倍晴明来说是很简单的，他之所以没有选择速战速决，就是为了套出女鬼的名字，名字是最简单也最重要的言灵，女鬼还未曾伤人性命，可以给其一次往生的机会。
虽然这个过程漫长了一点，导致委托人都受了伤。
安倍晴明对女鬼进行超度的时候，原本晕死过去的将军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冲着那团光“阿菊阿菊”地唤着，彼时女鬼已经褪去了那副惨烈的伪装，回归到灵魂最干净的状态，听到那人无意识的呼唤，略显羞涩地抿唇笑了笑。
将军又瞬间倒回去。
与此同时羽丘空才记起，这便是百鬼集中被将军看上、却被原配夫人诬陷偷了名贵器皿、最终被投入井中含冤而死的阿菊，被称作“皿数②”的妖怪。
如此看来，在场的这些人吃点苦头也是理所应当的。
阿菊的美貌与最后那份温存，都化作那个笑容消散在光点里了。
带着这点感动，羽丘空觉得安倍晴明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愈发高大了起来。
据听见动静匆忙赶来的待机中的侍女们说，在安倍晴明之前阴阳寮已经派了好几个阴阳师来驱魔，每一个走之前都说已经没事，可一到晚上女鬼该数盘子的还是在数盘子。
依照安倍晴明的说法，就算是阴阳师，也并非每人都拥有“见鬼”能力，大多数阴阳师只是习得了术法，其实并不能看见鬼怪。
如此说来这对阴阳寮而言也算是一个极为棘手的事件，为何会落在入寮没多久的安倍晴明头上……羽丘空可不认为是因为寮中高层相信他的能力。
像这样成功解决当然是好事，若是处理砸了，安倍晴明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再提升职位了。
不过……解决这次事件之后，安倍晴明的知名度一定也会有所提高，毕竟将军的声望摆在那里，只需偶尔一提，大家便会记住有个年轻有为的阴阳师叫做安倍晴明。
说不定哪天就能传到天皇的耳朵里，那他从此必定飞黄腾达。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将军的伤都还未完全痊愈，安倍晴明的名字已经被将军府的仆人们传遍了大街小巷，说法不无夸张，都把他描述得神乎其神，那之后他又受邀解决了几个平民家中的恶灵，更是坐实了强大的阴阳师这个称呼。
于是每日安倍晴明从寮里回来，一路上总会收到百姓们发自内心的鞠躬致意。
羽丘空也曾跟着安倍晴明出门去驱了好几次魔，大家也都认识了她这个安倍晴明的学生，她也跟着沾光得了不少好处。
什么蔬菜啦水果啦，糕点啦吃食啦，就连小孩子寻找玩伴，都会优先想到她的名字。
只有不被允许出门的安倍辰浩感到很难过，大家都以为羽丘空是安倍晴明的独传弟子，而他明明是师兄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羽丘空在家看书的时候还好，若是两人都出门驱魔去了，留他一个人在家，那才叫真的寂寞难耐。
这天又是一个老师与师妹都出门的日子，安倍辰浩躺倒在廊下，盯着一晴如洗的天空发呆。
门被敲响的时候他也没太在意，或许是今天的目标很简单两人已经结束了驱魔回来了，又或许是另一个来得不太凑巧的委托人，他慢悠悠地踱步过去打开门，一张熟悉的满面笑容的脸惊喜地出现在眼前。
“有没有想我啊，孩子？”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肆拾捌、皿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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