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未穹》望月恋鹤

30、『第二十九章』

　　微微地侧了头，唯罹看着那只玲珑剔透的石英茶壶，氤氲的气息自壶中洇出。像是染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迷朦，他静静地看着，仿佛有多好看似的一直盯着，沉默。
　　他不说话，澜浔也不说话，就连一直站在一旁的秉风也是沉默。

　　暖暖的阳光倾洒而下，拂过他的面旁，映衬着银色的面具，他的面上多了几分恍惚迷离。他撑颊看着那茶上飘出袅袅的轻烟，想必是无法捕捉到的吧。

　　“唯罹哪——”

　　他的思绪蓦地被拉回现实，过了一会他才反应到是有人在叫他。那软软细细的嗓音让他的心底又慢慢升上一股喜悦，他有些慌张地向四周张望，最终，他的目光渐渐落在那抹淡蓝色上。俯瞰假山下，李绯伊拼命地向他挥着手，生怕唯罹没有发现她，手臂大幅度的摆动着。

　　“我在这里！这里——”

　　她又扯开嗓子喊到。唯罹不禁疑惑了，发现，苍弦……好像不见了？

　　“要上来吗？”
　　唯罹依旧是一样的音，起伏不大，但还是很神奇地传到了她的耳里。

　　李绯伊倏地笑了，抬高头仰望着亭内的唯罹，大声地回应他，就连亭内的三人都清晰可闻——
　　“当然要上去，本来就是来找你的嘛！”说罢，她急忙地绕过假山，登上阶梯。

　　一怔，他的心口泛起了淡淡的温暖，倏而笑了，说：“不用那么急，我不走。”

　　澜浔和秉风相视一眼，秉风只是耸耸肩，什么也没说，像是会意了。然后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唯罹君主，请慢享用，我们先行告退。”

　　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落下，唯罹差点整个人就从望月亭上滑落下去，瞬间转过头，他面具下的表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请、慢享用！？

　　“耶？澜浔？你和、和和和……呃，这位美男哥哥你也要走了哦？”

　　准备离去的二人，迎面就碰上了李绯伊。
　　打量着她，秉风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小姑娘怕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美男哥哥……？

　　第一次有人这样叫他，很不习惯啊。

　　“是啊，我们还有事，所以要先走一步。”澜浔答。

　　“哦。”

　　目送二人离开，李绯伊才悠悠然转过身。看见唯罹正一派悠闲地看着她，她回以一笑，随后一屁股就坐了下来，额际因为刚刚跑得太急而流了不少汗。

　　“有事找我吗？”他问她。

　　“嗯…没有啊，怎么嘛，有事才能找你吗？因为很久都没看见你了，所以才想来找你啊，干嘛啦……不可以？”
　　说完她抓抓头发，李绯伊才想用手背擦拭额上的汗水，唯罹却先她一步，以袖代帕替她擦拭，动作很是温柔。

　　他摇摇头，告诉她：“当然不是，就算没事你也可以找我。”

　　“所以啰！我这不是来了。”

　　“那……苍弦呢？”他记得，他是和她在一起的啊。

　　“小苍苍有事要处理，说我要是有话讲，晚上再去找他，让我说个够。”说到这，她似乎也很无奈，明明好不容易开口，他说的居然只有这句话。

　　唯罹伫立一旁，听着她的口音里带着淡淡的抱怨。
　　下一句又听见她在抱怨了……

　　“小苍苍走了那么久的路，气都不喘一下，就我一个人累个半死的……好渴……”

　　说罢，他看见她拿起桌上那唯一一杯盛满碧螺春的石英杯，猛地就往口中灌。

　　蓦地……唯罹僵在原地，想伸出的手僵持不动，仿佛看见了多么惊讶的景象。他看着她，来不及说出的话卡在喉间。

　　那杯茶……似乎是他的。

　　唯罹黑色的眸珠映着李绯伊的举动，见她一口喝尽，然后一副陶醉得不行的模样，脱口就是一句：“啊啊，好好喝啊……啧啧啧，好茶好茶。”
　　接着，她的手提起了茶壶再往杯内倒。

　　她……还想喝？

　　她的唇，印着他杯上的唇印，顺着茶水滑落下肚。

　　变相的间接接吻？

　　“哪哪，唯罹为什么你都不喝？”

　　他苦笑。
　　因为你用了我的杯子。

　　“唉。”真是很难开口啊，“因为，没有杯子了啊。”

　　……

　　“骗人，这里明明还有一个杯子啊。”李绯伊说罢直指向另一个没有用过的石英杯。

　　她还没发现啊。这让他怎么说。

　　“喏！给你。”

　　眼睁睁地，他看着她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无意识地，又把她用过的那个杯子递给他，唯罹挣扎着要不要接过。看样子是又循环了一轮。
　　她在笑，而茶还冒着缕缕清香。

　　唯罹轻叹一口，尔后笑着接过。“谢谢。”

　　“嘿嘿，喝吧喝吧，这茶真的很香哦。”

　　李绯伊笑吟吟说着那茶有多好多好，巴不得他乖乖灌下，他心头已然有些醺然。
　　轻轻一笑，望着她的笑靥，他小心翼翼地将杯子凑近唇边。

　　也许是无意识，或是故意的。他的唇，如同她，印上那杯上她的唇印，碧螺春的清香淡苦瞬间在他口中弥漫，再滑落喉间。

　　品完一口，他的笑容的弧度优雅地扩张得更加明显。

　　嗯，好茶……

　　望着她再次为他斟满茶水。她笑的很得意，他喝一口，她倒一口。

　　“嘿嘿嘿，就说很好喝嘛，是吧是吧？”

　　他含笑点头。

　　第一次，他发现，其实……

　　碧螺春，一点也不苦。

　　夕阳默默地终是倦怠地落下了山，天空渐渐被夜色替代，唯罹走在长廊上，四周扑鼻而来的花香浓郁的很，让他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拐过多少个长廊，最后是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抬头，看见牌匾上三个金漆刷过的大字——

　　鸠夜宫。

　　“云殇君主到——”

　　小厮一如既往的尖长声在门外响起，之后，门便被他们打开了。

　　清冷的声音又飘来了。

　　“你真的有半夜光临别人寝房的习惯是吗？”苍弦记得上次也是这样。

　　偌大空间里，地上一堆凌乱的绫罗绸缎，慢慢地黑暗里踱出一个黑色的身影。

　　唯罹不以为然，面对苍弦那副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癖好的样子，他还是不多做辩解。
　　“也许吧。”

　　……

　　“这次又是来聊天的？”

　　“你说呢？”他笑着反问。

　　“你很无聊。”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台词。

　　苍弦挥了挥手，让门外的两个小厮退下。

　　地上全是刚刚被他扔了的布匹，鲜艳的很是显眼。

　　看出苍弦有些不耐，唯罹继续说：
　　“良心建议，以后在长廊边最少种一些蔷薇，不然会呛死人的。”

　　“那花本是澜浔种的赤芍，后来才被魅舞换成蔷薇，与我无关。”苍弦轻蹙眉，沉吟一会儿才又问道：“难道你过来只是为了和我讲花香的事？”

　　“不，我是为了绯伊才来的。”

　　“……”

　　苍弦虽然不对唯罹抱有敌意，但是……只要说到有关李绯伊的话题，他就会变得很敏感，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就像现在，他已经开始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了。

　　“别那么紧张，我现在还不会抢走她。”他笑。

　　“她从来就不是你的。”
　　意料之外，苍弦居然答的这么快。

　　“但她从来也不是你的。”他反驳他。

　　“……”沉默了半晌，苍弦转过身子，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

　　——嗵！

　　一阵重物摔落的声音。

　　睁开眼睛，一切都变得非同寻常。

　　短短的一瞬间，唯罹居然压在了苍弦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唯罹才踏出一步，就猛然感觉到被什么东西绊倒了。是什么……？是地上的那些锦缎吗？

　　话音未落的他就直接被绊倒，然后好死不死又压在了苍弦身上？

　　现在是什么状况？

　　他？压在？苍弦的身上！？

　　两人同时沉默，都屏住了呼吸，四目交接，气氛在仅仅一秒内就变得尴尬无比。这是怎么回事？
　　这两个俊美无比的男人是想做什么……？

　　犹豫着，还是苍弦开了口，只不过脸色有些差，声音慢慢往下飙了几个温度。
　　“你真的有半夜……”

　　“哟喝！小苍苍，人家来找——”

　　这就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也是一瞬间的事，李绯伊才踏进房内一步，话就戛然而止，她的眼珠就在顷刻间瞪得都快掉了下来，就连口型也还维持在“找”这个字上面，全身——石化。

　　在一堆凌乱的锦缎中，两个缠绵（？）的男人……

　　苍弦和唯罹同时回头看见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活像是被人捉奸在床的奸夫□□。

　　“不……”

　　“天啊——你们继续！对不起！我打扰了！再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刚刚才被打开门，瞬间又“砰”的被甩上，临走前，少女的脸红透了，还深深的鞠了一躬，不明含义的一躬。

　　唯罹那句“不是的”还没出口就被她给淹没了。

　　苍弦连句“不是你想的那样”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她人就不见了。

　　夜，很好。

　　月，很明。

　　两个男人不知道持续了这个姿势，这个表情，这份惊讶多久，始终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和那狂奔的脚步声。
　　事实证明了一件事——

　　他们被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