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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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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辛一个人在家中等到傍晚,有人捎了口信来说是顾意留在观中,十日才可一回。又让人从街上路过时捎了炒栗子,她接过尚温着的黄油袋,才彻底信了那人。顾意早上出去的时候,的确是说晚上回来时候要给她买栗子。
晏辛言谢,闭了门准备晚饭。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做,抓了把米熬了点粥,就着中午吃剩的菜吃了。她一个人,住得实在无聊,顾宵出外十多日也没个踪影。顾意从不担心这个兄弟在外头能遇见什么坏事,他只怕他闯了祸。最初,晏辛也不明白,几次之后发觉顾宵总能完好归来,他武功极好,只是不愿拘在一个地方。
她见天色将暗,便将外屋的门上了栓。往常总归是顾意睡在此处,今日她又搬了张凳子抵在门上。晏辛抓着那一把糖栗子回了自己屋子,坐在窗前支着脑袋,觉得甚是无趣。
屋中没有点灯,昏昏暗暗,外头倒还有些光亮。庭中天井下的那几块苗圃中,光秃秃,那些不知名的白色花草被顾意拔了塞进灶膛烧了个精光。眼下望去,满眼萧然瑟意。她一想到顾意,脸上又不自觉的浮出了两坨醉红。
“嘭”的一声,一道声响炸的冒出。
晏辛急忙抬起眼眸,只见一个人影跌落自庭中,他身旁还有几块摔碎了的瓦片。那人起身拍了怕泥灰,无甚大碍似得回头朝着晏辛趴着的那个窗口看了眼。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顾宵。晏辛见是他,也就继续低下头来剥栗子。顾宵凑到窗外,伸手抢过她手中刚剥好的塞入到口中。
“好好的门不走,非要掀了瓦掉下来。”晏辛白了他一眼。
顾宵不以为意的撇嘴,又朝着她屋内扫了几眼,才道:“我怕大哥在,就呆在房顶上候了会才下来。”
晏辛听他这样说,不禁好笑,唇角也噙了起来,“你这样怕他,难不成……在外面又闯祸了?”她原本也就只是这样一说,谁知道顾宵却是脸色微变,僵了一僵,又立即恢复了常色。晏辛见他如此,搁下手中拨了半颗的栗子,追问道:“你真是惹了祸回来?”
顾宵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之对望,口中也底气不足的含糊道:“我才没有。”
“呵……”晏辛垂下眼,也不再去看他,伸手撩起垂下胸前的一络青丝缠在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你不惹事都不会想着回来,那这次难道是在外头野够了?”
顾宵到底是少年心性,被眼前此人这样一说,浑身都不自在,回驳道:“我在外头不知多自在,这次回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这样没心没肺,我也懒得与你说!”说了,他瞪了晏辛一眼,伸手在那堆栗子里抓了一大把住准备塞入怀中。
晏辛眼明手快,怕了一下他的手背,喝道:“爱说不说,东西留下。”她挪转目光,再不看他一眼,方才顾宵的那一套对她起不了丝毫用处。
“你——”顾宵气得龇牙,气哼哼的说道:“我这段日子去了公主府!”
晏辛心中一动,“公主府?”
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尚是早春,入夜早寒气也浓。屋内又没有点灯,看什么都昏暗不清明。
“你去公主府做什么?”
顾宵嘻嘻一笑,探身过来,双手将身子撑着趴在窗口,“那还用说,自然是那把金钥匙的事情。”
“……”晏辛哪里会想到他这十数日不见人影,居然是去了公主府!又听他说是为了这件事情,不由得觉得此人当真是……胆大!她压了压心中的震惊,转而低声发问:“那你……又是怎么呆在里头的?”
“我就是进去做了个杂役,没想到每日都那个死老太婆逼着做东做西!”顾宵一脸愤愤,手也握了拳头,仿佛在这段日子里在他口中这人的手中吃尽了苦头。他原本想入了公主府,就能找机会接近公主。哪知道,被那死老太婆管着每日做活,这十数日内居然都没有离开过偏院,更别提公主居住了!
晏辛闻言不禁扑哧笑起,望着昏暗中近在咫尺那人的轮廓,好像的确是比之前清减了些。
顾宵听见那一声笑,回想这些日子天未亮就折腾起来,更是觉得心中怒火如炽。他虎视着她,咬牙道:“不过我狠狠的打了她一顿,也算消了些气。”
晏辛又好气又好笑,一时也不知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顾宵继续道:“我打了她一顿,本想逼那婆子说出公主在哪个房间,谁知道她哼哼唧唧的就知道喊疼,旁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我在公主府中乱转,居然让我转到了一处大屋外……”
“快说快说!”晏辛见他此人停下卖足了关子,忍不住伸手推着他催促道。
“那屋子外头守了许多人,我趁机进去……”顾宵说着当时见闻。屋内极尽奢华,只是又透出一股诡异的奇香,香气浓烈,像是要从人每个毛细孔中钻入进去。他掀开层层帷幕屋子里头走,却是觉查不到屋中又任何一个活人气息。怪得很,外头守满了人,里头却不见人影。他按捺心中诧异,继续查看。这屋子比寻常屋子大了五六倍有余。每隔五六步都悬挂有一层茄紫色纱幔,两侧各有落地灯台。虽然外头光亮投不进来,却是满屋辉明。
不知过了多少道帷幕,在他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铜镜,那铜镜大小同五折的屏风一般,呈四方行,周圈是透雕云纹,极尽繁复。屋中灯火经由铜镜反射,更是显得亮堂。他走到那面镜子面前,打量了几眼,正要转身走忽地脸色一变……只见镜中出现了一条黑纹蟒蛇。
那条蟒蛇在铜镜中满满游弋,抬起了吐着鲜红信子的蛇头,好似也镜窥视着他一般。顾宵当即被吓了一跳,分明是张铜镜,又怎么会出现条蛇!他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待到确定这蛇的确是在镜中,才稍稍放心。只是那蛇活灵活现,不像是假,只是又为何会出现在镜中?
他又朝后退了两步,那铜镜中的黑蟒也兴致阑珊似得扭身朝后退去,不一会就又在铜镜中消失不见了。顾宵心中惊讶不定,远远的绕开铜镜继续往里面去,然而里头也就只有一层淡紫轻纱,纱帐后头没有火光映出,他看进去只得看见一个囫囵大概。里头有张奢华大床,床上……似乎躺了一人。
顾宵身手卓绝,这一路进来屏息凝神,几乎足尖点地并不曾发出声息。但令他惊奇的是,他也并未听见此间有活人的气息。如今乍见床上躺了一个人影,意外得很。他立在原地,又侧耳听了一听,的确是听不见这不远处那人有任何的呼吸声……
难不成不是活人?
他自负武功,便上前。里头正是一张宽大的雕花木窗,床上侧躺了一人,那人正背对着顾宵。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探身上前,想要去看看那人是死是活。哪知只一眼,他便脸色大变,异常难看……受惊之下猛退了几步。隔了片刻,顾宵仍捂着胸口喘息不定。他口中想爆一句粗口,却面色古怪什么都说不出来。
果真是躺着一具死尸!
倘若只单纯死尸,也不会叫他吓得如此不轻!眼前躺在床上那……是一具干巴透了尸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浑身肌肤都因失去了水分而如焦黑枯纸般贴着骨头,那张脸上五官一应不再,只剩下几个黑漆漆的洞窟窿。怎地不吓人!
他站在离床不远处,从背后看去完全看不出躺在那儿的是具干尸。鸦色般长发贴在脑后随意铺散在床沿,她身上穿了件酱紫色的薄衫,腋下盖着锦被,只如沉寂在睡梦中的贵女。
谁还把这么恐怖的东西搁在床上!
他正心中嘀咕之时,外头响了开门声,紧接着有一道脚步声在这空荡的屋中越来越近。顾宵四处看了一眼,这地方除了层层纱幔也没有旁的可以藏身地方。眼见来人越发接近,他一个点足掠身翻飞到了屋顶横梁上趴着。
过来那人一身藏蓝儒袍,脚上踏着鹿皮锦靴。他未做停留,径直到了那女尸的床前坐下。并未开口,只是伸手去抚摸着落在床上的那段长发,眸中浮现出无限眷恋。
顾宵在看头看得一阵鸡皮疙瘩,遍体生出恶寒来,忍不住打了个颤。
正这时候,那人居然脱去了自己的靴子,翻身到了床内,在那女尸近处躺了下来,一只手搭载它肩头。“几日不来看你了,不要怨我……”那声音语气很是温柔缱绻,只叫人觉得他是在同一个面目如生的活人的在说话似得。
“朝中那些事情乱得很,你知道的,若不是你,大约他们也不把我当回事……”
顾宵趴着听他絮絮叨叨说话,再一想之前见到女尸的那张脸,更是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原来将这女尸弄在此处的就是此人了,可是他眼下这情形,委实是叫人觉得恶心诡异。他透过横梁偷偷瞄了一眼,只见那男子年岁不大,约莫三十出来,生得白净端正,只是眉宇间郁了一道青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