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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长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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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早,薛斌跑来叫白术去吃早饭,推开房门却不见白术的影子。他挠挠头,不明所以地去大堂里向薛红红汇报,殊不知白术早早就去了厨房,向厨子借用了灶台。
白术这厢端着熬好的蔬菜粥往房里走,就见薛斌在那里跟薛红红比划着“哥哥离奇失踪了”,他随手从系统包裹里掏出一个苹果砸向薛斌,在薛斌“哎哟”着看过来时向薛斌打了个手势,表示他要回房吃饭,转身回了房。
房间里空无一人,白术放下粥碗,打开窗子,三七果然正倒吊在屋子外面装蝙蝠。
“刚退烧就折腾,你嫌自己好得太快?”白术拍了拍三七的脸,让开窗前的空间让三七跳进屋来。
三七乖乖进屋坐到桌旁:“刚刚薛斌进来了。”
他似乎还没从生病的状态中缓过来,有点没精打采。
“他来了你干嘛躲?”白术麻利地给三七布置饭菜,“你忍着腰伤保护了他一路,正好让他感谢感谢你。”
三七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在“腰伤”上,闷头喝粥不吭气了。
白术探手摸了摸三七的额头,确定烧彻底退了,也吃起饭来。
一时屋内安静下来。鸡小蒙见机从药兜里蹦出来,凑到了三七手边,轻啄三七的手背。三七戳戳鸡小蒙的小脑袋,从碗里挑出菜叶给鸡小蒙吃。
白术看着,莫名觉得这画面有一种老婆喂孩子吃饭的即视感,差点被嘴里的饭噎着。他轻咳两声,道:“我稍后就带小斌他们去城里,然后小斌去谈生意,我去看看我师父。三七,你一会儿去哪儿?”
三七咽下嘴里的饭:“跟着薛斌。”
“嗯,那你别再抻着腰了。”白术叮嘱了三七几句,收拾了碗筷去楼下和薛斌会合,三七自行隐去踪迹,跟在薛斌一行人身边。
虽然长安城郊变乱了,长安城中却繁华依旧。公子哥们骑着高头大马走过朱雀大街,西市的小贩高声叫卖,东市的府邸守卫森严。
白术先带薛斌他们去了客栈,安顿好随行的伙计,接着便去了西街拜访王雨轩。他已有四五年没回到长安,虽然每年都有给王雨轩送礼物,但师徒两个一直没能见面。
薛斌则带了得力人手前去谈生意。薛家本来有几间米铺、面铺,薛斌接手以后增开了布庄和脂粉铺子。江南绣工的刺绣一绝,是秦岭淮河以北的长安、太原所没有的;而江南山明水秀,百花争妍,就地取材做出的脂粉也比北方的颜色好、香气浓。薛斌此次来长安,就是为了和长安商人秦聚财商讨供货事宜。
秦聚财在长安城中名气不大,也不是顶富裕的,可路子广,认识的人多,善于变通。薛斌选他合作,只要把货物运到就算了事,十分省心。两人唇枪舌剑地讨价还价了一番,彼此满意之后相约着去花楼喝酒。
薛斌年纪虽小,见识却不少,生意谈成了去喝花酒是大家约定俗成心照不宣的事情,他从不扫兴,尽管他本身对寻花问柳并不感兴趣。
他摆着笑脸和秦聚财勾肩搭背地走去花楼,却在花楼门口僵住了笑脸。那站在门口挥着帕子迎来送往的,怎么看怎么都是男子吧?
秦聚财似是料到了薛斌的惊讶,故意说道:“薛老弟,这可是咱们长安城最好的倌儿馆,看你这样子不太满意啊,要不咱们换去怡红院,点几个花魁娘子?”
薛斌是天生的商人,察言观色的功夫练到了十成十,这个秦老板不是偏爱男子,就是要考验他合作的诚意。他扯开嘴角:“秦老板可别笑话我,我从小地方来,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男子也……哈哈,还要请秦老板指点一二呢。”
他没表现出半点对断袖之事的厌恶,还适度地表达了好奇,惹得秦老板满意地大笑起来:“薛老弟就是上道,走走走,咱们今天叫头牌来伺候。”
两人说着,继续勾肩搭背地向里面走,三七在他们身后想了想,跟了进去。
馆子里面的气氛比外面热辣得多,一群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花蝴蝶一般在厅堂里转来转去。有的客人进了馆子就和看上的小倌抱在一起,亲亲摸摸,十分的不庄重。
秦聚财拉着薛斌上了楼,点齐了酒菜,却没有叫小倌进来伺候。
薛斌虽觉奇怪,并没有多说什么,倒是秦聚财喝了两口酒之后,开口了:“薛老弟,你别觉得我不地道,我把你拉到这里,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接受男子和男子相恋。你也知道,我认识的人多,野路子更多,这么多年一直保持默默无闻的状态,就是因为我家那口子吧,是个男的。”
薛斌一愣,继而端起酒壶给秦聚财续了杯酒:“我先前只是听闻过断袖一说,并不太理解是怎么回事,更谈不上能不能接受、看不看得惯。不过能把这么厉害的秦老板拘住,嫂子想必是个大能人。”
秦聚财爱听这句“嫂子”,笑着点头:“对,他可厉害了,所以我带你到这里来的意思就是,我喜欢男的,而且那个男的是个醋坛子,咱俩是长期合作伙伴,往后谈生意谈完就散伙,别再上这烟花之地行不?”
“哟呵,”薛斌掌不住笑起来,“我本来以为秦老板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原来是怕被嫂子收拾啊。行,往后咱谈了生意顶多出去吃顿饭,嫂子要赏脸就一块儿来。我这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还指望着秦老板多多照应呢。”
两个人就此又谈了一回生意上的事情,吃饱喝足皆大欢喜地散了场。
却说三七偷偷跟着两人进了馆子,其震惊之意比薛斌只多不少。他埋伏之时也遇见过被杀对象与女人亲热,多少知道一点男欢女爱之事,男人和男人却是闻所未闻。他摸清了薛斌和秦聚财的房间号挂在房外时,还有些心神恍惚。踏进小倌馆就像给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本就不多的常识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及至跟着薛斌回了客栈,他还在想着秦聚财娶了个男人这件事。他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晚,然后白术的影子开始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以前他长久未见白术也会想念一下,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抑制不住过。三七蹲在客栈的房顶上,第一次觉出了惆怅的滋味。
薛斌回到客栈之后,白术和薛红红也前后脚进了门。白术见薛红红下人也不带一个就大大咧咧地出去逛,正待训斥,就被薛红红挽住了胳膊:“那个,哥。”
薛红红难得摆出了一副小女儿情态,话没说两句就红了脸:“哥啊,你是不是最疼我了,是不是永远都支持我?”
“怎么,出去一趟改性子了?”白术一挑眉,作势扒拉薛红红环在他胳膊上的手。
“不是不是,是我吧,我看上了个人……”薛红红说着,把脸埋到了白术怀里。
“哈?姐你说什么?你看上了个人?”薛斌一口茶水喷了一桌子,他拿袖子好歹擦擦嘴,咽了咽口水,道,“你看上谁了?”
“只是个京城里的小人物。”薛红红绞了绞手里的锦帕,“没什么身份的。”
“姓甚名谁,做什么的,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给你拿意见?”白术把薛红红从怀里刨出来,按到桌边坐好。
“我打听过了,”薛红红咬咬嘴唇,越说声音越小,“他叫叶盛兰,在长安城最大的戏班子里唱花旦……”
“噗——”薛斌第二口茶水喷出来,“姐你说什么?你看上了个唱花旦的?这这这……”
白术一抬手捂住了薛斌“这”个不停的嘴:“红红,你说你看上了叶盛兰,是想嫁给他的那个‘看上’?”
“嗯。”薛红红点头,表情很坚定,“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他竟是唱花旦的,但是……即使他是唱花旦的,我也不讨厌他。”
“你今天才见到他吧?你们见过几面?他是不是到现在都不认识你?”白术轻叹,“红红,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他是唱花旦的,你却整天舞刀弄枪,你们合不来的。”
“可是,”薛红红坚持己见,“我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就只有他让我觉得值得托付。哥,你不在家的时候,娘大大小小的道理都跟我讲过了,我什么都知道。你反对我,是觉得我这个决定太草率。你说得对,叶盛兰根本就不认得我,我今天才见到他第一次。那个时候他正把街角上缩着的小乞丐们聚到一起,给他们发吃的。当时有不少公子哥穿金戴玉地走过去,不但躲着那群孩子,还投给叶盛兰鄙夷的目光,又因为叶盛兰长得漂亮,有的人还色眯眯的。这些叶盛兰都没有理,他只是带着孩子们回了一个大院,一个一个地教孩子们写字。哥,你反对我是因为你没见过叶盛兰。”
“我反对你只是怕你一时头昏脑热,害了自己。”白术摸摸薛红红的脑袋,“红红,你没和他相处过,不了解他,只凭一面的确是太草率了。这样吧,我们在长安多留一个月,我和你一起观察观察这个叶盛兰,若是到时候你还喜欢他,哥哥再帮你想办法,好不好?”
薛红红答应了,接着就跑回房间独自羞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