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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整一晚上,何雪言睡的不是很踏实。各种各样的事儿折磨着她的神经,她娘半夜喊她两次,让起来帮忙扶着他爹去上厕所。凌晨不知怎么还接了个电话,是一个不知名作者求问投稿的事儿的。

      浑浑噩噩,何雪言睡到天亮就醒了,一醒来想起颜扉。

      悲催的,她被各种叔伯介绍对象,顶着压力硬是拖到快三十也不结婚,被她姐骂成渣,理由也挺简单。她喜欢女的,对她的女同事颜扉,有那么一点点心思。

      可办公室恋情连男女的都在禁止行列,何况俩女的?何雪言属于脸皮薄的,自己想想还行,要她死皮赖脸去跟颜扉表白,打死她也干不出来这事儿。

      何雪言自持心性,只好伪装面目,和她女同事也保持距离。
      ……

      大早上开着车去单位,车来车往,何雪言皱眉头琢磨。

      是不是又跟颜扉走的太近了?

      何雪言一点也不喜欢暧昧的游戏,可偏偏颜扉没心没肺。认识六年多,何雪言凭感觉,说颜扉对自己半点意思也没有,鬼才信。可要说确实有点意思,也就那么回事。何雪言曾经懊恼过,真想捅破这层纸,但是颜扉总说自己不是单身,她也就没敢。

      且单位消息人士称,颜扉大概是被有头有脸的男人收归走了,之前有人碰见过她买车,瞧见是一年岁不轻的西装男士划得卡。

      颜扉是个三儿,全单位人有这样的共识。

      要不是这样,颜扉是一外地工人家庭出身,就算在这地界把命搭上,她一年轻小姑娘哪能住上三环周围的高档公寓,开上四个圈满地乱跑。再说了她那么聪明漂亮不乏年轻才俊追求,干嘛也不结婚?

      何雪言对这些流言蜚语,不愿意相信。主要她也没结婚,难道她也属于被有钱男人包了的行列?颜扉要是真被人包了,何必做小伏低辛辛苦苦在外头赚辛苦钱,有时候看见身好衣服,割肉一样不舍得掏钱买。

      有这样给人当二奶的吗?把自己亏的都快像正房了。

      她胡思乱想开着车,宋立给她打电话唠叨。

      “他们还是对书名有微词,让我改,你得过来看看。”宋立只有找她。

      何雪言对那个书名其实也不看好,虽然她还算有良知,但终究还是要市场的,开着车劝:“要不你们各自退一步吧,起个不那么商业,也不那么学术的。”

      “那叫什么好?”宋立不乐。

      “叫历史中的三宫六院,得了,就这么叫吧。”何雪言啪把电话按了,再不想对此纠缠。

      兴许是上班路上堵,闹的何雪言一路到单位心里也有些堵。在停车场下车的时候,冷冰冰的空气里,哈着白气儿,隔了两个空位就看见颜扉也下了车。

      天光隐晦,颜扉瞧见是她脸上马上绽出笑容,她这人长一岁美一分,几年前还像大学生带着清纯,岁数长了成熟了反而有的都是风韵。

      “大才女,瞧见人招呼都不打,清高的可以。”颜扉的玩笑随口就来,墨绿色的大衣把她的肤色衬得宛若凝脂,天冷,脸蛋上又冻出点桃红,眉眼娇艳欲滴。

      “我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何雪言说了个实话,她早早已经不敢再同颜扉太接近,甚至自动调去了宋立组,颜扉那阵子甚至也有默契似得,几个月不怎么联系她。最近这两天,大概是为求帮忙,颜扉又来套近乎,这又何必?

      “为家里事儿心烦?”颜扉关心她。

      何雪言笑笑,颜扉见她露了笑脸,神情上也是松懈了一般,不自主嘴角有些弧度。颜扉眼眸漂亮,何雪言最见不得她这个惹人心疼的小模样。

      大眼对小眼,嗖嗖的冷风里,对望了半天。何雪言告诉自己,得了吧,暧昧就暧昧了,反正也根本不可能的一事儿,要可能六年之中随时都发生了。没发生的事必然有没发生的道理。

      那么跟自己女同事有点暧昧,无伤大雅。

      何雪言的眼神不再躲她,有点宠溺的意味,伸手给颜扉扯了扯围巾道:“穿这么单,冷不冷?”

      颜扉越发有小女人撒娇的模样:“冷死我了,可羽绒服那么厚,穿上难看死了,想着反正开车索性要风度不要温度,可把还得下车这事儿给忘记了。”一边说一边攥着手掌:“手都快成冰了。”

      何雪言看不下去了,伸手拉她的手,掌心摸着一团冰。

      颜扉脸上有一些惊讶,随机换了笑脸,没心没肺道:“正好,你手热给我暖着。”

      何雪言宠小侄女似得,皱眉头苦笑一下,拉着颜扉的一只手插进自己羽绒服外套口袋,跟她一块往办公楼走。

      这算暧昧吗?

      其实也不算,比着凑得近的多的,过去几年也时常有。

      前几年,俩人在一组,为了联系外地作者,经常要登门拜访一块出差。单位经费限制,走哪儿都是两人一间房,也有某地作协活动搞错的,没订标间给了套房的,一开门,两米多一张床。

      颜扉这人心也大,直接就叫出来:“以后别人再问我跟徐丽萍她女儿什么关系,我底气都足了!我俩就是那种开了门直接上床的关系!”

      何雪言倒不介意这女人沾了自己的光往上爬,反正关系网闲着也是闲着,颜扉爱用都随她。只是这话,颜扉说者无意,叫何雪言听了,又喜欢又心烦。颜扉晚上洗澡,水声哗哗的,何雪言真也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

      等颜扉披着浴袍出来,何雪言只好假装自己先睡着了,对这事儿视而不见。

      装睡也不那么好受,尤其睡半截颜扉还躺在一边推她。

      “何老师。”颜扉喊的小声。

      何雪言装不下去了,闷着回了一声:“怎么了?你不睡吗?”

      颜扉嬉笑的声音道:“我当然睡啊,可是我头一次知道,你睡觉衣服裤子都不脱,你能睡舒服吗?要不,你还是洗洗换了睡衣再睡。”

      何雪言翻起来,决定别那么没出息,去卫生间洗漱了,也是一身浴袍出来了。颜扉这货,电视声开的老大,躺在枕头上睡的快流口水了。

      累的太厉害。

      何雪言什么心情都没了,给她把被子盖好,在另一边闭着眼睛睡不着也硬睡了。

      第二天起来,颜扉还跟她算了一笔账。

      “哎呦,说出去人家只怕不相信,我跟徐丽萍的女儿一天见面10小时,周末还得陪着她出差,出差是白天陪聊,晚上还陪睡。将来我结婚,跟老公待一起的时间都不如跟你多,我要是不辞职,你也不辞职,咱们这样的情况还得持续到退休,这就是三十多年啊。”

      好家伙,这把人熬的。

      进了单位大门,颜扉就把手从她口袋里抽出来了,俩个人有默契的笑一笑,何雪言知道,无论关系是疏远还是亲近,其实终归还是遥远。

      疏远和遥远都有个远,但疏远的重点在于你爱不爱搭理,你不搭理就远,你要是整日凑过去搭理,那么还是会近的。而遥远,这是客观的,你无法控制的。像地球和月亮,它们天天围着转,永远无法靠近。

      何雪言明白这个道理,但总有些不甘。有时候,比如现在吧,这种血往脑门冲,有点失去理智,心口发热,就想脱口而出:颜扉,三十年太长,你现在就和我在一起吧。

      “宋立喊我去看稿。”何雪言的勇气只存在于她的脑海。

      颜扉的笑容,像窗外头冬季的天,晴朗中略犹豫,嘴巴张开又闭上,发尖的下巴点点头,声音很小:“那你忙。”顿了顿很客气:“王旭东的事儿谢谢你了,让你老为了我去求人。我知道你特不爱求人。”

      何雪言呼吸着,感觉冷空气刺激的肺部难受,不愿意再说:“没事儿,还是姐妹就不说这种话。”

      颜扉点点头,用手指指反方向道:“等会我也把我那个稿给你送过去,你帮着审审,我先回办公室了。”

      “好。”何雪言点头。

      几乎是同时转身,何雪言又在平凡的一天里,感到生活有那么点憋屈。

      一个单位,一个楼道,一个圈子。
      何雪言这人脸薄,可经不起什么徐丽萍的女儿是个同性恋这样的爆炸新闻。

      一来,她不想让这种名人效应给颜扉带来巨大的困扰,二来,徐丽萍名声太大,她不愿意损害母亲的名誉。

      何雪言踩着靴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出版社虽然是业界旗舰,但这老楼几十年如一日,她母亲人笨,当初其他领导说要征地盖楼,那么便宜的地皮不要白不要,结果老太太说,睡觉不过一张床,写作也就一张桌,能省则省,不乱花钱。

      现在看看,这城里的地,你上哪儿要去?

      赫鲁晓夫楼里一坐,何雪言给自己沏了杯顶尖的龙井,碧油油的颜色在瓷白的杯子散开,香气扑鼻。何雪言既然是个有血统有家谱的人,老派的嗜好也一个没少。爱喝茶,爱听戏,爱书画,面善人雅,圈子里追捧她的人也不少,好多同辈的男作家,见了何雪言一口一个老师,亲热的恨不得掏心挖肺把她伺候起来。

      何雪言抿过茶,摆开那历史教授的书稿,把还差火候的段子再琢磨琢磨。正史虽然不好卖,但这正史也不该按人看不懂的路子写,能通俗简单雅俗共赏那是最好,可也最难,这功夫都在何雪言笔下头。

      打印稿上划拉着句子,她一忙,办公桌上丢的乱七八糟。几十页纸稿散的满桌,把她那副黄花梨的笔筒,老古董的钟表盖了个没边。幸而出版社这老楼破的贼都懒得进,要不然随意打她办公室转一圈,光墙上挂的那幅字,带出去也是辆车钱。

      书柜门一打开,参加这个研讨会,某某某送的画、字,哪回她生日,叔伯亲手给她刻的白玉章,哪回是某叔伯过生日,她送礼,人家一高兴,提起笔杆子再回赠她几个平方尺,什么翻白眼的鲤鱼,骑毛驴的媳妇,大螃蟹、垂杨柳、半弯风月,泼墨骆驼。

      大半柜子宝贝,在何雪言眼里就是个人情礼品,还不算正经东西,柜子外头加把锁完事儿。回回把其他人看的眼发绿,有憋了好久才张口托她问谁要一副字的,何雪言不想求人,一开柜子:你看上什么就拿吧,别客气。

      她是真心,别人反倒不敢了。

      唯一敢的是谁啊?

      就是颜扉那个没脸没皮的,关系最好那段时间,颜扉没事儿就跟老鼠一样钻,瞧见好一些的玩意儿,张口就来:何老师,你送给我得了,反正你也不稀罕,留着还占你地方。

      何雪言心里把她骂死,哪副字拿出去不是按平方尺卖?就这颜扉都嫌不够,拿起何雪言的白玉章子就往画上按,按完何雪言的还不顶事儿,让何雪言把她妈那个章拿来也上头加。

      某某人的画,老太太加她二女儿都品鉴收藏过。何雪言后来被她给拿怕了,反唇相讥,那你也送我点什么啊!

      颜扉笑嘻嘻,我不是送过了吗?你说得了这宝贝千顺心万顺心,下笔有如神助。

      何雪言死活想不起来这宝贝是个什么,颜扉嗨了一声道,那不去年在湖南开会,你忘记带笔了,我在会场边小卖部给你买的哪个钢笔吗?

      就25块,还没牌子,不知道什么厂产的。

      此刻,握着这个都快写秃,磨平的笔。何雪言为改稿还心烦意乱,这写稿费半条命,改稿是把命全搭进去,要不是人傻,谁干这活?
      颜扉咚咚咚敲门:“何老师,我给你送稿了。”

      何雪言故纸堆里抬头,眼镜耷拉下来,望着绿枝子上嫩海棠一样的姑娘,应声道:“颜老师你真会挑时间,我这还改的天昏地暗。”

      颜扉笑脸抱着一沓纸,给她往办公桌上一放:“蔫黄瓜一样的老教授的稿,不看的头昏眼花才怪。我是救你于水深火热,给你看个漂亮作者的稿,养养眼睛。”

      何雪言放下笔,接手了稿子,自顾自先翻起来。

      颜扉在她旁边帮她收拾历史稿,伸手拿了那支钢笔,一笑,你怎么还在用啊?不是我送得舍不得丢吧?

      何雪言皱了眉头,把稿子放在案头,指着首页的名字和上头印的不太清楚的作者照片道:“这个白辰是笔名吧?她真名叫什么?”

      “叫白霖羽。”颜扉答了,笑道:“是不是长得还挺有气质的,她写的也有才情,我一看就觉得不是池中之物,刚从法国回来,别人给我推荐的。”

      “行了,稿子先放下。我这会儿得把教授这书给改了,我太忙了,你出去吧,我改稿了。”何雪言回话。

      这就下逐客令?颜扉自认没得罪她啊,瞧她脸色:“你怎么了?突然就不高兴了。”再瞧瞧那书稿,颜扉道:“这作者你认识啊?”

      “不认识,你唠叨什么呢,我改稿心烦。你出去。”何雪言心气上来了,那是谁都不敢惹的。她跟她妈一样,虽然人长得和善,一旦急躁起来,别人都挺害怕的。

      “好好好,你忙你的,我不打扰你,你有时间在慢慢看。”颜扉自讨没趣,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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