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立夏·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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狱卒恭恭敬敬地拉开监牢大门，侧开退到一边给来人让出位置。一个穿着圆领官服的男人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似乎刻意无视掉满屋子目露凶光的江湖人士，他身后跟着的随从也不多，而唐镇紧紧跟在他身后，看到了甄殓，朝他抬了抬下巴。
甄殓立刻从地上坐起来，眼神阴郁地看着来人。
“你就是君不惑？”那位大人一开口，官腔十足，足够震摄，甄殓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下摆上的层土，道：“正是。”
“你随本官出来，本官有话问你。”那当官的只是宣布自己的决定，完全强制意味的命令，但是甄殓乐的出去，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等等！”一个肌肉壮硕的和尚站了起来，剑眉倒竖，“他就这么走了？”
“大和尚，我劝你，面对官府最好客气点。”那位大人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看似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你们这些人，本官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想动手尽管试试，大不了本官用这条命告诉你们跟朝廷作对是什么下场。”
这话已经说得不能更严重了，傻子都能听懂，那些个之前守尸守的开心的侠士们只是咬牙切齿却也无法争辩，甄殓在这种剜人的视线中走出了监狱。
“君不惑，你上前来。”那位大人侧了侧身，“你可知本官是何人？”
“刑部尚书赵大人。”甄殓略施一礼。
“呵呵。”赵仲卿摸了摸下巴上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胡须，“先生可认识本官身边这位公子？”
“唐家大少爷唐镇。”甄殓的口气依旧不疾不徐。
“我问你，先前将钦犯唐澈甄殓的人头上交官府领了赏金的女侠可是你夫人？”
“……是。”
“那本官算是没有来错，不过你此番得救，更应该谢唐公子。”赵仲琴瞥了一眼唐镇，“是他说服本官小女亲自来求，看在女儿如此焦心的份儿上，本官就亲自出马了。“
“您若不是亲自出马，怕是镇不住那些亡命之徒。”唐镇再次恭敬地施礼，“您也知道，监狱里时常发生那些江湖人士血洗监狱只为了救出同伴的事情。”
“哼，再狠能狠得过朝廷？”赵仲卿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十分不屑的声音，唐镇连连称是，甄殓也施了一礼道：“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在下必当结草相报。”
“那么你报恩的机会就在眼前。”唐镇勾了勾唇角，“大人，您说是吧？”
“是啊。”赵仲卿也跟着勾唇一笑，“本官早听闻大夫医术了得，悬壶济世，颇有名望，本官这里正有一宗疑难杂症需与大夫解决。”
“病患在何处？”
“她是我夫人。”赵仲卿说到这里眸光黯淡下来，“说起来小女也是万花谷弟子，学成归来，却依旧治不了母亲的病，整日忧心忡忡，一家不得安宁。”
“大人放心，君先生妙手回春，乃是孙思邈高徒，尊夫人的病他一定有办法。”
“在下一定尽力而为。”甄殓拱了拱手道。
随着趾高气扬的赵仲卿唐镇一行人出了监狱，甄殓被安排去好好洗浴了一番，换下了沾着血迹和划痕的衣服，收拾干净易容才去赵府见那赵老夫人。
正是立夏时节，赵府中女眷的住处可谓花样缤纷，三色堇和杜鹃在墙根下争相斗艳，芍药和栀子花纷纷吐露芬芳，气息令人流连，走进室内还随处可见栽培得当姿容绝艳的马蹄莲和金莲花，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浓淡相宜的芳香。
甄殓是被丫鬟带着进来的，看到这满园满室的花卉吐蕊，心想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妹定是花圣宇晴芳主门下，这插花布置的手艺他曾在万花谷见识过。
甄殓拎着药箱跨过门槛，走进室内，隐隐可见一个女子柔软有致的身子伏在塌边，那个叫司剑的丫鬟开口道：“小姐，君先生到了。”
“快请他进来。”那女子站了起来，甄殓瞧着她穿着贵族小姐常有的华贵衣裳，服色以淡雅的紫色为主，要知道紫色也算万花谷制服主要的色彩之一，门派标志上那似花非花似草非草的植物也是紫色，如此一来顿觉亲切不少。
“闺女啊，谁来了？”一个成熟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位赵小姐赶忙去扶住母亲，柔声道：“母亲，是父亲给您请来的神医。”
甄殓顿时压力山大，这神医的帽子哪是随便就能扣上的，纵使她治病心切，这位赵小姐也未免太狠了。
“还请什么神医啊，这么多医生都看不好。”贵妇人摇了摇头，甄殓这算看清楚了，这老妇人明显视力有问题，看样子应该是接近失明了，心下便了然几分。
“他是我认识的师兄，请母亲放心。”赵小姐依旧在温声软语的劝慰，赵夫人叹了口气，说：“那让他来吧。”
甄殓也懒得管那些七七八八的礼节，说了一句“失礼了”，便搭起赵夫人的脉把了起来，看的赵小姐一愣一愣的。
时间缓缓流过，赵小姐揪着衣料的手越抓越紧，终于甄殓结束了所有诊断工序，回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有半年。”
“你看，令堂瞳孔比寻常状态厚重不少，且呈现一种绢丝质感的反光，因为膨胀的缘故又诱发青光眼，令堂的眼睛目前应该还能视物，只是非常吃力，若有光线直射还会感到眩晕。”
“是啊。”那靠在榻上的贵妇人说话了，“之前来的那些个大夫，都知道妾身如此这般，呵呵。”她口气中的嘲讽更加明显，“偏偏无一人能治，一个一个的在看诊过后都走了，这位先生是不是也要离开啊。”
“他们不是治不了。”甄殓一边掏出笔开药方一边平静的说，“是不敢治，至于为什么，您得问您夫君。”
赵夫人给噎得无话可说，只是翻了个白眼，赵小姐抚了抚母亲的背便凑过来问道：“君师兄，依你看我母亲这病……”
“治是能治，只是麻烦得很，风险较大。这样的眼病本来就难治，年龄高的病患更难治，你就别指望我能开出什么奇效药方了。”甄殓下笔如飞刷刷地写下药方，“病患若不配合反复发作病情加重都是极有可能的。”
“……懂了。”赵小姐瞥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您就说我该怎么做吧。”
连敬语都用上了，甄殓略无奈。
“令堂这眼病还未到成熟期，但也快到了，就算如此，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配合治疗顶多让她的视力恢复到接近以往的水平，要完全康复，我不知道华佗在世能不能做得到，或者你去请教咱们裴师兄，我只能做到这种程度。”
“那就是说……我母亲那眼睛……后半辈子都只能这么模糊了？”
“我说了，不介意当个药罐子的话看清楚东西至少是没问题的。”
“……知道了。”赵小姐的声音小了下去，她瞥了一眼方子，“坚持服用这些吗？”
“你母亲还有完谷不化纳差的情况，加焦三仙开胃。”甄殓最后勾起一笔，抬头看着赵小姐，对方只是努力点头。
“如何？”一个男子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赵小姐雀跃着奔过去：“父亲！”
“你母亲的病给瞧得如何？”赵仲卿严厉地瞥了一眼甄殓，看向妻女又是满目温柔。
“哎呀，这位神医说。”赵夫人拖长了强调开口，“妾身是万万不能回复到原来的样子了，就算是下半辈子只能靠汤药吊着也好不了喽。”
“是这样吗？？”赵仲卿浓眉倒竖，瞪向甄殓，“你治不了？”
“尊夫人这年纪的此眼病，本就是一宗疑难杂症，目前针对此病的疗法也还在探索中，在下不敢托大，只是实话实说。”甄殓站了起来，好不避讳地直视赵仲卿，“赵大人救命之恩，在下自然尽全力看顾尊夫人，但您非要强求在下开一出彻彻底底的方子，委实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那唐镇口口声声告诉本官你乃是万花谷药王高徒，杏林一脉佼佼者，说你一定能治好，怎么，你受人之恩如今却想用花言巧语蒙混过关？”
“在下何德何能敢称为杏林一脉佼佼者？裴元之名大人你可听说？他才是药王首徒，万花谷当之无愧的大师兄，您若是认为在下信口雌黄，你且去将裴师兄请来，问问他除了拿眼睛开刀还能怎么治？”甄殓顿了一顿，转向赵夫人，“不过，那位裴师兄的脾气赵小姐该是听说过吧，若他在这里，恐怕连药方都不开，而是告诉你们何为医者六不治，第一跳，矫恣不论于理者，不治！”
“住口！”赵仲卿怒吼起来，吓得赵小姐赶忙把桌上药方一把抢走护在怀里，“你这是报恩的态度？真可笑！我看你是急着回监狱了吧？很好，我这就差人把你送回去，来人！”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立夏·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