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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雨水·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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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澈慢慢站起来,又低头看看脚下蔓延而出的发黑血迹:“但如何解释这突然出现的脚印?我想偷袭者没必要抹掉一部分脚印。”
“你看。”琴心用长剑指了指远处峭壁上挂下来的藤条,唐澈这才注意到,本来末尾浸入水中的藤条,居然只剩一小戳露在边缘,旁边的那根藤条倒是如往常一般,没有被破坏,长长的垂挂下来,在风中轻轻晃悠。
“你等哈。”唐澈对琴心吩咐道,然后足尖掠起,点过水面,撑开滑翔翼到达藤条所在的平台,然后走到另一跟藤条垂下的地方,抓住藤条蓄力一晃,在空中松开,然后稳稳落在草地上。
虽然唐澈落地的位置跟脚印开始的地方差了一点点,但是这种情况下这种差距基本可以无视。
“就是这样。”琴心锵一声把剑收回鞘中,“凶手就是这样让甄大夫落入水中,然后乘其不备一刀枭首。”
唐澈又在原地转了一圈:“不得啊,他开走的时候总该留下啥子啊。“
事实上,草地上只有那么短短一串脚印。
“直接轻功飞走?”
琴心抬头四下里看看周围道:“如果是顺溜而下,他只能去七星潭或者流云寺,逆流而上就是阴山城,附近也只有这两个地方有人活动。”
“我倒是觉得他不太可能去流云寺。”
“我要去看一哈。”
于是,虽然,唐澈困得倒在地上可以立刻睡着,他还是甩起轻功去流云寺,琴心去七星潭,两人约好在听风崖苗寨见面。
如唐澈预料的那样,庙里的和尚对唐澈的再次出现显然很吃惊,为了以防万一,唐澈把庙里下至扫地僧大到方丈本人都仔仔细细问过一遍,另外就是之前他们待过的茶摊也去过,所有人的一致回答是没有看到过一个持刀戴斗笠的道长,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司徒念没有经由官道离开白龙口去了瞿塘峡或者无量山。
最终唐澈一无所获回到了听风崖的苗寨,还未靠近就听见杨远靖热切的声音:“赫琪姑娘好身手,换个曲子试试?”
于是诡谲婉转的笛音响起,同时还有马蹄声混杂。
唐澈大步流星地走过去,就看见杨远靖骑着马追着赫琪满地跑,忽然两条巨大的灵蛇迎着马蹄游走而来,唐澈还担心灵蛇会被马蹄踩扁,就看见两条蛇竟然分开,避开马蹄,灵巧地缠上马的身子,接着又合力缠上杨远靖,拼命挣扎的天策送了缰绳从马上翻倒,通一声落在地上。
两条蛇一边继续缠紧杨远靖的身子一边冲着他嘶嘶吐着蛇信子,赫琪带笑的声音响起:“怎样,军爷服不服?”
“服……服!快把你的宠物收起来!”
“军爷不喜欢蛇?我还有蝎子蜈蚣玉蟾蝴蝶呢!你要哪个?”赫琪手持虫笛摇曳生姿走来,地上天策一声吼:“都不要了!放开我!”
“呵呵。”赫琪掩嘴轻笑,又是一声轻灵的笛声,两条蛇离开了杨远靖的身体,缠绕着回到赫琪身边。
“军爷雄起不得了!”唐澈蹲在杨远靖身边不怀好意地笑,“雀见赫琪模样乖就支脚动手?”
“……我没有!”杨远靖瞪了她一眼,然后看了看周围,“道长呢?”
“不晓得,我们分开行动。”
“可别丢了一个花哥,又折了一个道长。”杨远靖叹着气盘腿坐起来。
“调查的如何?”赫琪带着一股幽香靠近,唐澈手指上落下了一直紫色的蝴蝶,旋即又振翅飞走。
“没啥子有用的,不过应该晓得凶手是咋个杀人的了。”
“哦?说来听听?”杨远靖挪了挪屁股坐到唐澈身边。
“先砍断藤条,让甄殓落水,然后由藤条荡到潜水滩上,然后就在那儿磕平了。”
“倒是好心计。”杨远靖评论道。
“不过有个最重要的问题。”赫琪提出,“我怎么觉得这个杀手像是准备已久,而那个万花则像是步入陷阱被人算计?‘
“对,我也不晓得。”唐澈也干脆盘腿坐着,“为啥子司徒龟儿总是要哈批甄大夫嘛?他是咋个晓得甄大夫梭出切采药的?”
“偶然也太偶然了……这更像是个策划已久的局……等着猎物跳进来。”赫琪摸着下巴说。
“而且司徒念行踪诡秘,基本不会被人目击到第二次,我怎么觉得……这跟他的风格有些冲突。”杨远靖也干脆跟着一起摸下巴,“我们的初步猜测是他受人指使杀害朝廷命官,如果至今他还在被那个幕后主使控制,我就奇怪了,他的目标不是唐姑娘么,现在杀了甄殓岂不是打草惊蛇,就算是把甄殓绑做人质都比直接杀了他好。”
“信我,要是我我也直接杀了。”唐澈摇摇头说,“况且我们现在还么的整到司徒念的行踪,这哪儿的算打草惊蛇嘛?”
“另外阿澈你不是说过,那个万花小哥采药却不告诉你,这跟这诡异的巧合有关系吗?”
“要采那劳什子花,他不喊我一个人梭出切搞灯儿,到底是为了啥子?啊,杨统领关于黑角寨的破事儿你晓得多少嘛。”
“黑角寨……”杨远靖眯起眼睛抬起下巴,“是指哈吉之子的叛乱吗?有证据显示那伙叛徒似乎跟司徒念有勾结,看当地的受害者身上的伤口,确实是高手造成的刀伤,不过,就是没有目击者能证明司徒念跟哈子那个叛徒儿子一起出现过。”
“我回豁起来,根本就么的证据证明司徒龟儿跟黑角寨有啥子关系嘛。”
这时一阵急急的脚步声传来,唐澈等人立刻从地上跳起来,齐刷刷盯着快步走来的琴心。
“我打听到了。”琴心的气儿显然还没顺平,“阴山城的居民说了,有人见过带着斗笠背着长刀的道长。”
“那还等什么??”杨远靖一勒缰绳,跨上马撒开蹄子就冲着阴山城直奔而去。
唐澈撑开滑翔翼,转眼就直冲云霄,化作一个黑色的飞鸟剪影。
“来吧,小道长。”赫琪跨上了马,一边微笑着一边对琴心伸出胳膊,琴心的脸僵了一僵,然后蜡烛她的手跨上了马背,当赫琪几乎光裸的后背贴住他的胸膛时,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都说这苗女多情,妩媚多情,如今只是这种程度坐在后面的琴心的就开始呼吸急促了,赫琪一点也不在意,狠狠一勒马缰绳,快马扬起四蹄奔向前方。
他们到的时候,赫琪遥望着远方风化干燥的城墙,按了按腰间的竹筒说:“这里有不详的气息,我的蛊虫都开始躁动了。”
“血的味道。”琴心接话道。
因为蛊虫的不安,赫琪谨慎地召出了灵蛇,两人信步向着阴山城里走去。
风夹带着干燥且甜腻的血腥味一波又一波吹拂着人的鼻端,琴心的脸色已经如同死灰,这味道他太熟悉了,一个人活着两个人的尸体流出的血液绝对不会带来这种漫天而来的死气压迫人的感官。
“阿澈!”赫琪发现了唐澈所在,立马欢脱地蹦了过去,扭过头的唐澈脸上并没有出现与她对应的愉悦神色,相反那下垂的嘴角令人不安。
杨远靖就站在她面前,刚才他俩都神色凝重,不知在谈些什么。
“这……”
赫琪扭头一看,嘴巴顿时合不上了。
沿着街道摆放着的是一具具被白色麻袋包裹着的尸体,已经沿着墙角摆了整条街,延伸到赫琪看不到的地方,而白布上还可见星星点点的血色,几个跟杨远靖一起的天策担当起了收尸的重任,不断有新的尸体被抬着加入裹尸袋的行列。另外可以从一个方面映射出这个地方发生过何等惨剧的就是墙上,地上,路边杂物上泼泼洒洒四处喷溅的血液,那血液当然已经干涸成了黑色,一眼看去依然触目惊心。
“有……生还的吗?”琴心的话是颤抖着问出来的,杨远靖瞥了他一眼,说:“有是有,不过很少,这里本来人口不多,这下三分之二的人口应该都在昨晚报销了。”
现在在街道上活动的只有几个天策,想来也是,熟睡之时莫名其妙被屠灭家门的居民如果有幸活到第二天早上,精神状态肯定不能好到主动出来乱晃晒太阳什么的。
“他真是一如既往将他的杀戮风格进行到底啊。”杨远靖冷哼了一声,放眼望了一圈周围,虽然是大清晨,整个阴山城都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必须阻止他。”琴心握了握拳头,“否则我走到哪里,惨剧就会发生在哪里!”
“你什么意思?”杨远靖眯起了眼睛望着他,“这里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我现在说不清楚,不管你信不信我,你就看着吧,如果什么也不做,屠杀事件就会紧紧跟随我的脚步展开。”
“司徒念跟你有仇吗?”杨远靖双手交保在胸前问道。
“是啊。”
所有人的目光只是落在琴心身上,琴心看起来非常不舒服,但现在的他就是一副“你们瞪死我我也不能多说”的表情,杨远靖摸了摸下巴问:“那你的实力比起他如何?”
“我只是一个水货紫霞纯阳,哪能跟司徒念抗衡?”
“那你说怎么办?”杨远靖烦躁起来声调就陡然提高了,“说起来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几个分开来单论恐怕没有人能单挑赢过司徒念,合起来,呵呵,合起来能搞定他他也不至于嚣张到现在,我们天策府已经出动大部队四处搜寻他很久了,偏偏就是抓不到。”
“等等,我先搞明白一件事,我们这里有谁想把琴心道长隔离开的吗现在。”赫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环视着众人。
“他自己打不过也甩不掉,又不肯告诉我们到底怎么结的仇。”杨远靖瞪了一眼绷紧脸的琴心,“这种行为不仅仅是一般的报复了,这是有多大仇才要这样折磨你啊道长,干脆的一刀劈死你又不干,非得这么麻烦,我看你以后日子不好过啊。”
“我也并非没有杀手锏的。”琴心咬紧了嘴唇说,“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当然有人能克制司徒念。”
“嘿,有这种人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你不是逗我吧道长?”
“那就是我的事了,我会解决他。”琴心的脸色依旧僵得很。
“话不能这么说啊道长,你看,要是当真有这种高手能制得住司徒念,那我们必须认识一下啊,不只是我们,恐怕不少朝廷要员高官都想认识,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杨远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琴心,毫不避讳地逼视着他。
“所以我不能告诉你们。”琴心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
“我知道你想一个人去找那个高手解决,但是你以为这件事是你找到人干掉司徒念就这么完了的吗?”杨远靖一把抓住司徒念的肩膀浓眉倒竖,“你知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却放任司徒念四处行凶,我告诉你,司徒念犯下的罪业中,有你的一份!而你现在还要继续犯罪!”
唐澈和赫琪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个头,默默在心里赞叹当官的人就是会说话。
“你意思是司徒念杀的这些人都算的上是我害的??”琴心反唇相讥,“那你们这些抓捕他多日却一无所获的‘东都之狼’不觉得自己的无用也间接害了那些受害者吗?”
出乎意料的是,杨远靖没有发火,他的眉毛垂了下来,莫名显得有些伤感。
“你不知道把,尚书令王臧的小公子,乳母正是我母亲,他们一家遇害的时候,我母亲也没能幸免。”杨远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你说得对,我努力了这么久依然没能抓捕到司徒念确实不该,我恨自己太他妈没用,连我母亲的仇都无望去报,但是至少,我一直就尽了全力在阻止司徒念继续犯案,所有的手段,所有所有我能想到的办法,你懂吗?你不懂,所以你才会说出这种欠揍的话。”
琴心的脸色顿时变成接近青紫的颜色,他绷着脸沉默了片刻,憋出了三个字:“我怕你们就算把人找来了,她也不能立刻变成你们的狼犬。”
“你知道吗,关于这个高手的事,你不说就算了,说出来了,你看,这里几百具尸体,他们都听见了。”杨远靖摊开手,“如果那位高人面对着这一切还能无动于衷,那我无话可说,你们爱咋地就咋地。”
修道之人,对世间万物生灵当然难免心存怜悯敬畏,唐澈只觉得她从没见过杨远靖干的这么漂亮过,琴心果然招架不住了,他咬了咬嘴唇说:“行,我告诉你们,她名叫司徒仇,人就在华山上纯阳宫里,你们若真能把她请下山我自然不会再多说。”
杨远靖把手插在腰上垂着头沉吟了片刻说:“我是他们的领队,恐怕一时不能远离。”
“那我去吧,我也没去过纯阳,正好去见识见识那世间少有的雪景。”赫琪突然兴奋了起来。
“那不行,好歹你也修习补天心法,我们这儿没大夫,你这么走了那些伤员怎么办。”杨远靖干脆利落地阻止了赫琪。
“也是呢……”赫琪有些为难地摸了摸脸。
“还是我去吧。”就算是说出这句话琴心都显得十分为难,杨远靖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打断他:“你拉倒吧,你小子也给我呆在这,既然你都说了你走到哪儿哪儿就要死一片人,你还是继续呆在这吧,且不说这里人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些个当兵的也不怕横尸在外。”
唐澈勾起唇角轻哼了一声:“我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