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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处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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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昼伏夜出的生活,到达扬州的时候他才发现,时间近已接近年关,扬州城内一派喜气洋洋,到处洋溢着过年的浓厚气氛,司徒念拉低了斗笠,专捡暗道小巷走。
估计是因为中秋将近,所以野猪林里长年露宿野外的猎户也回家去了,那间猎户的小屋也空置下来了,看来人没走多久,室内灰尘积的还不是很厚。
司徒念抱着刀靠着墙坐在炕上,在昏昏沉沉中渐渐沉入睡眠,这几天来他根本无法睡个好觉,时刻要提防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冷箭。
所以当门发出第一声嘎吱声时,他还尚未睁开眼睛,就完成了拔刀指向门口的动作,然后呯的一声之后,刀锋被阻截了。
一剑挡下斩击的女子表情倒像是慢一拍,瞪圆了眼睛看着司徒念。
“姐……”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司徒仇摸着下巴说道,一面把剑收回背后的剑鞘里去。
“中秋愉快呀司徒道友!”一个男人突然从司徒仇背后冒出来,伸出左手晃了晃,笑的一脸无辜。
“为什么你也跟来了!!”司徒念又有拔刀的冲动。
“师兄主要是顾虑建宁王的想法。”司徒仇说,“他说现在大概李倓不那么信任他了,他总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你拖着这残废的身体是要来保护我姐姐吗?是保护还是拖累啊?”司徒念挑起一边眉毛。
又一声铿锵之响,一刀一剑咬在一起,司徒念的刀抵着黎靖的玉清玄明,两人不分上下。
“哟,左手也能拔剑了呢,真是了不起的进步啊黎师兄!”司徒念将刀锋一寸一寸往下压,他看得出黎靖用左手与他较劲显然非常吃力。
“够了!”司徒仇扯着司徒念的衣领把他拉开,黎靖失去平衡差点栽倒。
“说起来,你跟建宁王闹分裂了?我记得你们是一起的吧。”司徒念捏着下巴瞅着黎靖道。
“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黎靖两手交抱在胸前,靠着门框道。
“我不管你到底跟来干什么,如果发现你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企图……”
“说起来我们没有交手过呢,如果你这么希望的话,我就用左手干掉你怎么样?”
“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俩几岁啊??”司徒仇扯着嗓门吼道,“怎么都这么不听话!!”
两个男人同时把头撇到一边去。
“小念,我是来给你送行的。”司徒仇提起一个用布包裹着的柱状的饭盒,“以后没机会了,如今我们一道,权当团圆饭吧。”
司徒念咬了咬嘴唇,他想把头仰起来,可是那也太明显了,于是只得另一边紧紧握住拳头,能忍到如何是如何把。
司徒仇点起油灯,开始把食笼里的小菜一样一样拿出来,司徒念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除了瞎子谁都能看出他正在努力控制情绪。
黎靖也保持沉默,帮司徒仇张罗。说实话他还是蛮期待团员饭的,虽然他已无家可去,但纯阳宫这么大,多的是提供给弟子的标房,也有不少除了道观无处可去的弟子长期住宿在观内。每逢团圆佳节,这些没什么亲人可聚孓然一身的纯阳弟子就会聚集起来,观内会举行各种各样像模像样的节日庆典,跟师兄弟姐妹一起过节总比一个人在外游荡来得好。所以黎靖连续几年的中秋夜都是在纯阳宫和众位道友一起度过的。
想到这,连他也开始可怜起司徒念来了。
就着昏暗摇曳的烛火,伴着远处遥远的扬州城和再来镇的喧嚣,三人坐在小方桌边上,三菜一汤,荤素各一半,就着淡酒提前吃起了团员饭。
“这些都是你姐亲手做的。”黎靖边吃边说,“他一直很挂念你。”
“……嗯。”司徒念低着头往自己嘴里塞食物,黎靖满以为他又会说出什么混话跟他针锋相对。
“之前因为你坚定地站在建宁王那边,任何有关我弟弟的要求我都不能答应,但是现在你俩是怎么我又不懂了,总之今晚一定要把他送走。”司徒仇一边飞快的进食一边说。
“为什么李倓突然加紧了对司徒念的追查……我一点消息也没收到,只能说他不再信任我了,虽然事情突然我也想不出为何。”黎靖皱着眉头扒着饭。
“这会儿别说这些槽心的事儿了。”司徒仇举起酒樽道,“恭祝二位道友中秋如意,心想事成!”说完一口气喝干。
“祝我大唐繁荣昌盛,国富民强!”司徒念一口喝干。
“谨祝我大纯阳宫万世永存,功德圆满。”黎靖干了杯中酒后,又道,“无上天尊,敬三清。”
“无上天尊。”另外两位也齐声道。
酒菜就那么多,三个成年人都没太吃饱,尤其是司徒仇,总之饭碗菜盘都吃了个底朝天,酒壶也空的彻底,司徒仇麻溜地开始收拾杯盏,司徒念抱着胳膊靠在门槛上,透过交叉斑驳的枝桠,望向夜空中一弯饱满的皎月。
“去了东瀛早早的取个温柔贤惠的姑娘成亲生娃吧,很多事情忘了就过去了。”黎靖走到他身边,一同望向那明月道,“不过听说那边的女人喜欢染黑牙齿,这点我不能接受,先给你点个蜡。”
“那你愿意接受什么样的女人?”司徒仇侧了侧头瞥了一眼室内,压低声音道,“我姐这样的?”
黎靖微微瞪大了眼睛,一时语塞,司徒念轻笑一声道:“道友终究觉悟尚浅,虽然武学造诣叹为观止,但也难逃红尘情障啊,无上天尊。”
“你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好师弟。”黎靖冷冷地勾起嘴角,“只是你未遇到,不代表那个人就不存在,不管你这辈子能不能遇到,那因始终埋在你心里,你也未能破障啊,别高估了自己。”
“不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司徒念皱了皱眉说,“我只当你默许了,如今我要走了,这一别恐怕今生不能再见,我再不能看顾她,虽然看你不爽,但你也算是如今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了。”
“干嘛,这是要来一出‘托孤’?你可算了。”黎靖摆了摆手。
“你听好。”司徒念走到他面前,直直地盯着黎靖,“我不求你保护她什么的,其实也用不着你保护,我只求你别害她,她是个缺心眼的,她应该无忧无虑地在纯阳终老。”
黎靖虽只是阴着脸不说话,但司徒念瞧他眼神也确定他心里绝对已有所触动。
“我都收拾好了。”司徒仇走出来说道,“趁夜色浓,赶快出发吧,时间也差不多了。”
三人骑上马(其实司徒念的马应该是抢来的),向着夜色中的东篱寨赶去,其实扬州城内也有港口,只是三个人随便那么一想,这种时候果断遵纪守法的水贼港口更安全。
司徒念抬头看了一眼在苍茫的蔚蓝色中浮现出来的东篱寨的建筑物飞檐,感慨道:“姐,小时候咱们还一起在这跳高呢,那个屋顶,上报给隐元会确认后还能得奖励呢。”
“嗯,那个烛影你还留着吗?”司徒仇答道。
“当然。”
“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隐元会指定的高处至今没跳完。”黎靖铁着张脸说。
“那说明你活的太空虚啊。”司徒念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东篱寨的水贼们警惕性很高,大半夜的也有人按班执勤,老远看到他们就喝令他们下马接受检查,他们出示了东篱寨当家给予的令牌后,找到了先前联系好的负责人。
“啊,没问题。”那个嘴唇上留着一搓胡子的中年男人说道,“去往东瀛的船只,从这儿走这个月就这一趟,你们算是赶上了。”
“运气……这么好啊。”司徒仇嘀咕道。
“好了,快上船吧。”中年男人指了指搭到桥上的踏板。
“那……姐,我走了。”司徒念握住了司徒仇的双手。
“嗯。”司徒仇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不自然的笑容,司徒念瞥了一眼黎靖,转身朝甲板走去。
司徒仇突然紧紧抓住黎靖的胳膊,揪得他生疼。
“你怎么了?”黎靖低声问道,凑近她一瞧,只见司徒仇似乎是控制不住地瞪圆了眼睛,瞳孔里有某种不安定的因素在闪动。
“我有……不好的预感……”
司徒念走到了甲板上,踏板已被撤去,听到那木板相碰的砰砰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站在那里的黎靖和司徒仇,脸上有些恍惚的深情,然后身体一软,一同倒下。
“姐!!”司徒念扶着船舷大喊,“黎师兄!”
对了……轻功。这么想着司徒念后退两步,打算直奔岸上,这时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响起:“司徒大人,稍安勿躁。”
司徒念猛地转过身,只见一个面相十分和善清秀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穿着圆领紫色长袍,正在微笑。
“你是谁?!”司徒仇一只手按在刀柄上。
“在下吉备真备,被一位贵国的贵人相托,特来寻你,当然,挂念你的不只是唐国的贵人,还有一位身在我国却一直担忧座下弟子安危的刀宗宗主谢云流大人。”
“谢师伯……他……”
“你打算站在这儿说话吗?”吉备摊开手看了看周围。
“他们是怎么回事?”司徒念指向岸边伏倒在地的两人。
“放心,他们只是沉睡过去了。”吉备依然笑得很自然,“贵国不是有一种隔空扎针的武术吗?有一位精通此道的人乐于出手相助,而针上只是加大剂量的蒙汗药,过一阵子他们就醒了。”
“你不会伤害他们?”
“只要您好好配合,他们不仅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事成之后,这艘船会等你一道,再起锚远航。”
“说吧,你们想干什么?”司徒仇只得还刀入鞘。
“请跟我来。”吉备礼貌地欠了欠身,做出请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