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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伤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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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第三部——第一章伤迟
时光流转……
华坤化十三年木阴壬申(二月卅三),震日,岭南。
“余施主,看来这一局是老衲胜了。”说话的是个高瘦的老和尚,一身敝旧僧袍,头发因为懒得剃,已经生了半寸多长。
“胜败乃兵家常事,让大师一局又何妨?”答话的人一袭素色锦袍,剑眉星眸,挺鼻薄唇,神色淡定,“大师近来棋艺精进了不少。”
老和尚摇摇头道:“我看是余施主你今日无心恋战!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从容惯了的人心不在焉?”
那人轻轻一笑,推枰而起,“大师连眼光也锐利了许多!”
老和尚斜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老衲以前棋艺既差,眼光也不好?”
那人薄唇微抿,忍着一丝笑意,道:“焉有此意!”
说着,垂眸看了一眼棋局,叹口气,“虽然犹有可为,但今日已无心为之了!这一局,算大师胜了!”
“什么叫算我胜了,你说‘可为’,那我们接着下啊!”
那人摇头微笑,抬手一揖,“不悟大师,时候不早,余润之也该告辞了!”
“又走了!”老和尚不悟摇着头,“真是……都这个局面了,他还能反败为胜?一定是胡说的!”
“爹!”随喊声而来的是个飞扬跳脱的淡蓝身影,速度快得异乎寻常。
刚刚踏出小庙竹扉的润之听到声音,停了下来,含笑以待。那淡蓝人影一溜烟地来到她面前停下,却是个俊朗少年。昔日的孤儿小承远已长成允文允武的少年了。
“爹,佩姑姑回来了,命孩儿请您赶紧回去。”朗朗的童音尚未完全变去,不过已有着几分像是成人的低沉嗓音。
润之神色一振,微一点头,随着承远下山往余家庄走去。
不知不觉间,自她化名余润之隐居岭南以来,已是五年光阴流过了。
心中确实不能不生感慨,以她的性情,竟也蛰居了五年!
话说回来,所谓隐居,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隐居。虽然多半时间都被她用来教导承远,只偶尔出山外走走,惩治几个贪官污吏,但,除此之外,她并非一无所为。
当年初出京时,心情纷乱,无所适从,而与皇上昌平一晤后,她更渐渐明白了皇上对自己的心意,于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路上躲着朝廷的耳目,却又忍不住要出手惩戒贪官。第一封弹劾奏折上报朝廷时,她心中兀自忐忑,待得一封封邸报传来,看到皇上与自己的默契依旧,感佩之余,也心有所动。她与皇上君臣相得,心意相通,这种感情,实非简单的男女之情可以概之。
最终,她在岭南停了下来,不再回避朝廷的一切。几封奏章传递后,皇上似是与她形成了默契,并不像昌平那次一样前来打扰,也无半点催促之意。偶而,朝中有大事,会通过岭南道传来消息,征求润之的意见,而润之的建议,也会以奏折的形式通过岭南道快递入京。虽然君臣二人相隔万里,却以这种奇异的方式如往昔一般,合力治国。
只是,好一阵子没有消息了,莫不是天下太平,再也用不着她徐润之了?
一颗心里,盈满了失落,不知是为了皇上的无音迅,还是为了无事可做。
前些日子,她忍不住动用了九春堂的信息网打探京城的消息。
三妹文秀自那次被小承远激将过后,全心全意去经营九春堂,居然经营得好生兴旺,分堂开遍各地,正好让她建了个不小的消息网络。只是,一直没有特别的消息,她口中不言,心中却难免有几分焦虑。文佩想是明了她的心意,不声不响地动身去了长安。
如今,她一回来就急着见她,京中定是发生大事了。
岭南春早,火行未到,已是桃李芬芳,百花竞妍了。但是,润之随着承远匆匆赶回余家庄的途中,没半分心思去注意郁郁春色,她此时的心中,涌动着从来没有过的不安。
方踏入庄门,夫人李华已然迎了出来,“润之,你总算回来了!”
时光的流逝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依然是端丽如昔、风姿绰约,纵然桃李正妍,也胜不过她的绝世容光。
润之看她神色,心中不安更甚:“什么事?”
李华欲言又止:“还是进去说吧!”
断不是什么好事了,润之心中叹一口气,步入堂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润之环顾厅堂,而文佩、文秀、李华、鸿飞相互交换着眼色,似是没有一个愿意开口。
“二妹?”润之看向文佩,满堂人中,只有她神色未变。
文佩看她一眼,一向冰冷淡漠的目光中似乎有着一丝担忧。
这些年,她既少待在家中,也不待在九春堂里,而是仗剑去闯江湖。因她衣红如火,淡漠如冰,闯下了个“冰焰”的名头。依她的性子,虽喜欢江湖生活的自由,却也不耐烦久处江湖的感觉,更放不下润之的病体,是以常常数月便归,江湖上“冰焰”的行踪隐隐现现,更显得煞是神秘。上次归来,见润之心忧,就不远万里赶赴长安。但是,终于打探到了消息,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告诉润之。
文秀犹豫了一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粒朱红的丹丸,送到润之面前,“大哥!”
润之一震,向文秀脸上望去,三妹从商后虽然成熟练达了许多,那脸上的神色却还是瞒不过她。这是她们姊妹倾尽九春堂的医力、药力配出来的“锁魂丹”,取“锁留魂魄”之意,虽不能根治润之的病,却有几分抑制之效,至少,能暂止她心神激动引发的吐血。
事情竟严重至此吗?
她接了药,稍一沉吟,将药送入口中,吞了下去,静了静,向文佩道:“说吧!”
文佩凝视她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皇上病危!”
润之怔住。
二妹用词从不夸张,她,她说的确实是——病危!
她神色居然没变,只是有些艰难地问:“病危?”
文佩点点头,一字字清晰地重复:“皇-上-病-危-!”
润之抿紧了唇,几乎要将双唇抿出血来。
沉吟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见九春堂来报?”
一直沉默的任鸿飞插话道:“想必九春堂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润之无语,她知道这是实话。九春堂净是些大夫、掌柜、伙计,虽派了几个精明能干的人分驻各方,也只是在她的指令之下,收集朝廷与民间的情报,未必能了解皇上病重的意义,疏忽了这个消息确有可能。
“怎么办?”文佩眼中虽有几分担忧,却语气平静地问出众人的疑问。
“准备马车,我明日即赶赴京城。”润之扶住最近的椅子,不想倒下。怀中沉甸甸的,那块“如朕亲临”的银牌她还贴身而藏,那滚烫的温度一再提醒着她其中蕴藏了明宗多少的情意。
“我们陪你去吧?”李华道。
“不必了,轻车简从,我想尽快赶到京城。”
“大哥,你的身子……经得起长途跋涉吗?还是让我一起去吧!”文秀秀眉微蹙,向润之求道。
润之摇了摇头,文佩冷静地插口道:“我去!”
润之看她一眼,并未阻止,一则自知阻止不了,二则她也了解文佩的能力,尽管文佩刚刚长途跋涉回来,但她此时确实离不了她。瞑目平定了一下心情,她回身向李华道:“夫人,烦你从庄中选几名精干家丁同行。”
李华勉力一笑:“自家人说什么烦不烦的?”随即出门去办。
她虽一向表现得性子爽朗,心中却究竟还有着几分善感。走着走着,心中辗转,不由难过起来,她凭直觉感到,润之此番入京,大概不会回岭南来了。原以为余家庄能成为她宁静幸福的家,看来那终究只是场梦而已。润之毕竟不是个甘于平淡的人,这个世外桃源般的余家庄,也只是一个她暂时歇脚的驿站吧?当然,润之去何方,她李华也必然会跟去,即使这次润之没让她跟随,她自己也终有一日要离开余家庄,去追随润之的。
李华依依惜别地看向四周,即使夜色深沉,她依然清楚地知道隐入夜幕中的一草一木的样子。终于,又要起行了。
翌日凌晨,远行的车马已然备好。李华与文秀、鸿飞、承远将润之姊妹送至庄门口,四名选出来的随行家仆已各自牵马侍立在侧。
“润之,一路小心!”李华叮咛道。
润之点点头,与文佩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爹爹!”承远忽然跑至车窗下,润之掀起窗帘:“何事?”
“爹,您此去京城,何时回来?”承远问道。
润之微一沉吟:“视皇上的病情而定!”
“哦……”承远那双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闪动着一丝少年人的好奇与憧憬,“若您在京城住的时日久了,孩儿就上京去找您!孩儿早就想见见长安城和姚丞相他们了!”
润之淡淡笑道:“将来有机会,你定能见到!”看着承远心满意足地退回李华身边,她抬眸向众人告辞,“我们走了!”
“路上小心!保重身子!”众人纷纷道。
润之转回头来,向一脸平静的文佩道:“二妹,可有话说?”即使在这种时候,文佩依然不改满面冰霜,只淡淡点点头,吐出两个字:“保重!”毕竟,这些送行者都是她的亲人。
润之手一落,帘子放下,马夫长鞭一甩,一车四骑绝尘北去。
李华目送润之一行远去,心中怅然若失,一言不发地转身折回庄内,却听任鸿飞在身后叫道:“大嫂!”
李华转回身来,只见任鸿飞与妻子文秀都用若有所求的目光看着自己,顿时收拾起温柔善感的心,拿出她一向的直爽脾气,笑道:“什么事?”
文秀夫妇对望一眼,鸿飞道:“大嫂,大哥与二姊这样上京,我们还是不太放心,我们想……”他又看看妻子,“能不能麻烦大嫂暂掌山庄和九春堂事务,我们随后赶往京城……”
又是“麻烦”!哪家人共处这么多年还会如此客气?
李华心里略觉不是滋味,随即柳眉微挑,笑骂道:“你们夫妻俩倒打得好算盘,把一堆事情推给我,自个儿去赶润之!”她微微摇头,“那怎么成?”
“可是……大嫂……”文秀忧心忡忡地开口,“你也知道,大哥的身子不好……”
李华脸色微变,却还是笑道:“润之这般医术,又有锁魂丹在,不会有事!”
“可是……”文秀低低地道,“锁魂丹毕竟不是万验灵丹……大哥这呕血之症,病与心通,万一皇上真的有事……”
李华脸色微白,笑容尽失,半晌,道:“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放心起来……我与你们同去吧!”
文秀夫妇诧异之极,同声道:“那余家庄怎么办?”
“远儿这么大了,该能管理山庄了……管不好也没关系,润之不在的话,余家庄也没多大存在的意义!”
鸿飞沉吟道:“承远打理山庄或许可以,但九春堂……”
“大不了我们沿途通过各地的分堂遥控管理好了,这倒无所谓的!”文秀向丈夫道。相比较大哥而言,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有所谓的!
“那好!”李华果断地决定,“收拾收拾,该处理的事处理一下,我们也赶往京城!”
“让孩儿管理所有产业?”承远漆黑的双瞳充满了疑惑,“娘,为什么?”
“娘和你秀姑姑、飞叔叔要去京城一趟。”
“爹此去有危险吗?”承远敏锐地问。
“不!”李华矢口否认,“是你秀姑姑不放心你爹的身体,跟去,要放心些!”
承远眨眨眼,“带孩儿去吧,娘!”
“不!远儿,我们走后,这余家庄就交给你管理了!好好守着家里!”
“哦……”承远若的所思地应道,“孩儿知道了!”
三日后,李华、文秀、鸿飞亦从余家庄启程,远赴京师。
而他们离开的次日,承远单人独骑,溜出了余家庄。这个消息在一日之后,传到了李华三人耳中。
“怎么办,大嫂?”
润之不在之时,曾是“修罗将军”的李华的决断,是徐家人所极为信赖的。
李华深知这个养子的脾气,承远出走,定是要赶往京城。这孩子武艺虽不错,却从未单独出过远门,她如何放心得下?虽然心系润之的安危,但知她有文佩沿途保护,一番权衡之下,李华无奈地决定:“放慢速度,命九春堂找寻远儿的下落!”
明宗李均卧病已有月余,尽管太医们甚至民间一些名医纷纷被召入宫中为他诊治,他的病势却不见好转,反而愈发沉重了。原本就有些瘦削的脸庞又消瘦了许多,煞是苍白。然而身体虽然虚弱,明宗的神智依然十分清醒。太子李锐在姚鉴的辅佐下,就在他的病榻旁处理政事,明宗瞑目而听,不时提出意见,加以指点,语气沉稳平静如昔。
这日,明宗比前日精神好了许多,处理完政事,他将太子与姚鉴都唤到御榻旁。
“锐儿……”太子李锐连忙应声。
明宗带着几分欣慰看着自己唯一的皇儿,从这几日看来,他年纪虽只有十七岁,处理政事却十分明快果断,已有泱泱君主之风。
然而心中的欣慰并没有表现在脸上,相反,他以一贯沉肃的态度道:“汝是继承我大华万里江山之人,将来……莫忘了朕素日的教诲……”
李锐抬起明锐的黑眸与父亲对视,道:“儿臣不敢忘!”
明宗凝视儿子半晌,道:“好!但,汝尚年轻,朕为汝指定四位辅命大臣,若朕有朝一日撒手而去,汝虽贵为天子,却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李锐年少的脸上现出一丝迟疑,“父皇……”
明宗饶有深意地看着太子,李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儿臣若继位,一定会听取诸位辅臣的意见,但最后的决定权,当在儿臣之手!”
明宗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往后一仰,合拢双目,命秉笔太监:“记下朕的旨意。”
“是!”
“第一位辅命大臣:左丞相姚鉴姚镜如;第二位辅命大臣,尚书令杜秉明杜子春;第三位,中书令苏环苏林泉;第四位,……”
明宗微微顿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锐儿……只有此人,朕要你对她始终秉持敬意,而且……”明宗停了下来,眼前似乎浮现出当润之知晓他这项旨意时会流露出的表情,“不,不必了,她自己会处理一切……”轻叹一口气,明宗沉浸在了瞑想之中。
秉笔太监不知所措,求援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姚鉴,姚鉴知道他的意图,深深一躬,提声问道:“皇上,第四人是哪位?”
明宗睁开眼来,双眸炯炯有神,“不,应该是第一人才对,首辅是——‘布衣宰相’徐文英徐润之!”知道众人会是震惊的神色,但此时的意识中,已然充盈了润之的影子,无法在意其它想法。
“父皇!”李锐的语气中满是不解。
“好了,锐儿,下去吧!”明宗言语中带上了一分为父者的慈祥,李锐纵然心有不甘,还是从命离去。
“皇上,您有什么话要嘱咐微臣?”姚鉴也能察觉到明宗心情的沉郁,身为臣子,却是不敢多问。
“镜如,”明宗的声音有几分压抑,“有润之的消息吗?”
尽管不时能从姚鉴口中听到有关润之的消息,这却是他数年来第一次主动问起润之的下落,虽然他已竭力压抑,姚鉴依然能听出他语气中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与期待。
“二哥,马上到京城了!”文佩看向润之,清眸中浮起说不出的担心,近半个月的长途奔波使润之又憔悴苍白了好些,即使不精于医术,文佩也看得出来,润之的身体已趋于极限。担心之下,轻轻伸手抚上她背心穴道,将一股和缓的内力输入,感觉畅通无阻,不由稍稍放心,只要二哥的内息流转尚且顺畅,就还能护住这一口元气。
润之没有言语,对皇上的担心和昔日的记忆在脑中交织起伏,眼见那巍峨雄壮的城池越来越近,心也不禁怦怦然跳了起来,对其余的事情竟是过耳不闻、过目不见。
马车在城门前嘎然而停,文佩探出身子想看看怎么了,却见两名禁军迎了上来:“请问来者可是‘布衣宰相’徐大人?”
……
“皇上,恩师正兼程赶来京师,算日程,这两日也该到了!”
“她……果然是回来了……”明宗喃喃道,心中不知是喜是悲。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却也明白,她只会在这种时刻才回来。
“微臣已命两名禁军去城门迎候,一见恩师,即直接引他入宫,恩师医术高超,必能妙手回春……”姚鉴没有抬头,看不到明宗的神色,虽觉得明宗语气有异,他却宁可相信明宗问起恩师是由于他超群的医术与过人的才华。
明宗欠起身子,命令内侍:“扶朕起来!”
“皇上,您还是躺着吧!”内侍悄声细气地道。
“扶朕起来!笔墨伺候!”明宗语气中透出的威严令人不敢违逆。
姚鉴不明所以,只见明宗坐起,提了笔,龙飞凤舞地写了半张纸,却又皱了眉,往后一靠,歇了半晌,伸手将纸撕得粉碎,另取一张写了起来。
城门口。
“二哥,我跟你去吧!”
“二妹……”
文佩的明眸中透出不容动摇的认真:“你的身子,我不放心!”
润之看着她这个在阳光下如同红焰般美丽的妹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好!”
明宗终于写好,凝神半晌,将纸笺折起,取过枕畔一个朱漆描金的长匣子,放了进去,亲手将匣子封起,沉吟着,递予姚鉴。
“姚卿,若朕等不及见到润之,汝将此匣交予她,除她之外,任何人不得开看此匣!”明宗虚弱的声音依然充满皇者的威仪,寝宫之内寂静一片。明宗面上那层因回光返照而现出的红润开始褪去,他疲倦地向后一抑,歇息良久,淡淡道:“今后之事,就交付你们了!”
“皇上!”姚鉴手捧那朱漆匣子,看见明宗倦怠地闭上了双眼,惊惶之下,喊了出来。
明宗听到了姚鉴的喊声,只是眼皮沉重之极,似乎再也无力撑开了,恍惚之际,他依稀听到那熟悉得刻骨铭心的声音:“皇上!”心中不禁一痛……
她……来了……
“皇上!”
“恩师!”姚鉴见润之来到,大喜过望,现在她是唯一的救星了。
“皇上!”润之见昔日英姿焕发的皇上竟毫无生气地躺在御榻之上,心中百味陈杂,放开扶持她的文佩的手,来到御榻之前,跪了下来,“臣……徐文英……叩见吾皇……”
微颤的语声在看清明宗的脸色时顿住,“皇上!”她再顾不得君臣之仪,长身伸手去搭明宗的脉搏,指尖触及到他的腕间,心头不由一凉。
文佩见润之脸色骤变,心知不妙,匆忙上前扶持,两名宫内的侍卫出其不意,拦之不及。
此时,闻知明宗情况不好而赶回的太子李锐匆匆步入宫中,见此情形,朗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姚鉴职兼东宫太傅,是太子名义上的老师,于是起身向他说明情况。
少年太子点点头,不由打量起润之姊妹来。
润之对太子的目光浑然不觉,只觉得明宗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不由心急如焚,不住唤道:“皇上……皇上……”
明宗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抬起手掌,紧紧地握住她替他把脉的手腕,然后吃力地睁开眼,与润之四目相对,病瘦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吐出几个字:“卿……来迟了……”
润之只觉得手腕一紧,再看明宗时,他已瞑起了双目。
最后一声“皇上”哽在了喉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润之不知该如何言语,也不知该如何感觉,心,痛如裂,像是生命中非常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剜去了。
她逃避了五年,迟疑了五年,直至此时才意识到,明宗在自己心目中,占有了多么重要的位置。一时间,悲恸、心酸、恍然、懊恼……,无数的心潮翻涌化作热辣辣的痛,直涌到喉头……
“二哥!”尽管为明宗之死感觉到了一丝心酸,文佩一见润之呕血,顿时将其余的事情皆抛到了九霄云外。幸而她随身带着锁魂丹,急忙纳入润之口中,潜运内力镇住她的伤势并催化药力。
“皇上!”其余众人皆冲到明宗榻前,奈何死者长已矣,纵是千呼万唤,也唤不回明宗的魂魄了。
坤化十三年火阳丙戌(三月十一),离日,华朝的第三位君主,李均病逝,他十八岁即位,在位二十年,庙号明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