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无喧

2、玉簪记（一）

　　我和小姐曾因为“靖难之役”从京城逃亡到苏州。那时，戏班子也解散了。本想到了苏州之后，我们就隐姓埋名，过着逃亡年代该过的日子。结果却听说建文帝兵败自焚而死，燕王朱棣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帝，还改了年号，叫做永乐……
　　我记得那是八月的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烈日当空，街上人潮涌动。我和小姐在市集闲逛。其实我很想回客栈，这大热天的，空气闷闷的，还弥漫着汗水的味道，那滴了汗水的人儿就好像在溶化的蜡人一般，看着实为难受，感觉着，就更加受不了了。可我的小姐，偏偏喜欢在这样的日子里出来逛街，还说什么她喜欢这样的天气，说这样的天气明亮，看的也痛快。
　　自从离开京城以后，小姐就再也没有去过任何一个戏班子，小姐说她觉得有点儿累了，想休息几年，而且她之前在戏班子里赚的那些，也够她几年的奢侈了。
　　我随小姐在街上逛着，日当正午，街上的人越来越少。
　　“粉黛，快看那儿！”小姐突然叫道，被太阳晒的正迷糊的我吓了一跳。我晃了晃眼，就看到小姐往一个卖胭脂的摊位奔去，还很兴奋的喊道：“大娘，别收摊，我想买你的胭脂呢！”
　　那大娘看着小姐，眼睛眯了眯，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丫头，买归买，动作快点，这大热天的，呆在这儿难受！”
　　“嗯！”小姐笑笑，然后开始用她那双洁白纤细的手在胭脂堆里东挑西挑，她拿起一盒檀色，倾斜了一些。举在半空中：“粉黛，记得这个檀色么？那是在京城最后一场演出中使用过的颜色。看，淡淡的多漂亮呀！”
　　我看着小姐，此时的她就好像天仙一般，阳光照着她细致白皙的肌肤，光线从她周围晕开，“小姐，还是你漂亮，你周围好多光呀，就和天仙一样！”我轻轻的道。
　　“粉黛，被太阳晒晕了吧！”小姐转过身微笑的看着我，然后又把视线搁到了胭脂堆里“浅绛、赤贞、浅赤、朱砂、青赤，呀！还有樱红、笹色红、寒红……都是从扶桑来的呀！太好了，没有想到今个儿还找对地方了呢！”
　　看小姐挑胭脂时的那兴奋劲，还真是很可爱呢！只是那卖胭脂的大娘稍稍有些不耐烦了，“丫头，别一个劲儿的叫喝呀，你是买还是不买呐！”
　　“买买买！全包了吧！大娘，你这里的东西真齐全呀。”小姐高兴的叫着，只是在一旁看着的我此时已经傻眼了。
　　终于，我艰难的从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小姐，全买了，你开玩笑的吧。”
　　小姐侧过头眼睛撇了撇我道：“谁和你开玩笑呐！当然是全买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小姐……”我以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稍稍抱怨下：我的小姐，你的性格什么时候能够改改，这大热天的你往街上跑，别人都觉得闷热，只有你还溜达的这么开心，看到胭脂兴奋也罢了，竟然全买了，这未免也太……
　　我的小姐，如果你哪天嫁人了，你的夫婿是不是会被你吃穷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
　　“粉黛，好好的叹什么气呢，财气都被你叹光了！”小姐抱怨的说道。
　　很快，大娘就把胭脂全部包好丢给了小姐，或许天气太热了，那大娘没过多久，就撤的好远。

　　“小姐，我好难过呀，我们回去吧”我用求饶式的口吻对小姐说道。
　　“再逛逛吧，粉黛。苏州可真是一个好地方呀，我来到现在都没有好好逛过，今天你就应我一回嘛。”小姐撒娇的说道，然后还跑到我面前，也不管我拒绝不拒绝，挽着我的手就往前面走。
　　小姐一边和我说笑一边在街上走着。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位公子，那公子样貌堂堂，看上去一表人才的，但是当他看着小姐的时候，眼神却泛着一丝轻佻。
　　他看看小姐，然后又看看我，之后又做君子之势说“姑娘，没撞疼你吧”随后他用一只手扶住了小姐。
　　小姐马上拍掉了他的手，“公子，我没事。”
　　那男子看看小姐说道“没事就好，我们后会有期。”
　　随后，那男子就离开了，他离开时眼神还依依不舍的停留在小姐身上。我很不舒服，那男人真可气！
　　“粉黛，我们回客栈吧”小姐的语气突然平静下来。
　　“啊？不逛了么？”我疑惑的问道。
　　小姐看着我，一只手搭在我的额头上，微笑的对我说：“你不是头晕么？我们这就回家。”
　　之后回到家里，小姐让我躺下，帮我盖好了被子，她伸出右手触摸着我的脸庞“瞧你被太阳晒的，这英秀的脸蛋都快成包子了，这太阳真该死，把粉黛晒得肿肿的，叫我好生心疼呀！”
　　看着小姐说话时那心疼样儿，我的气也全消了“小姐，就是被晒晒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明天就会好了”
　　“好粉黛，今个儿你也累了，就在这儿好好躺躺，等你好些了，你想怎样都成。”
　　“小姐，我只是被太阳晒，别说的我像是在生大病一样。”我撅着嘴埋怨的说。
　　“呵呵，是是是，我错了，给粉黛赔不是。”小姐装着作揖的样子逗趣的说，然后又温柔的说道“粉黛，好好歇着吧”
　　我看着小姐起身，准备离开了我的房间。转身间，我隐约觉得小姐的身影带着一丝疲惫，一丝无奈，一丝惆怅……
　　为何如此呢？突然觉得，这年轻的小姐，背影却隐隐透着些许沧桑。
　　我很是好奇，对小姐如今的状态也感到不安。于是我掀开被子，穿好鞋，离开房间，去找小姐。
　　我来到小姐的房门前，轻轻推开房门，只看见小姐站在窗台前。语气略有惆怅，她吟道：“一饷凝情无语，手撚梅花何处。倚竹不胜愁，暗想江头归路。东去，东去，短艇淡烟疏雨。
　　小姐是为自己念的这词么？我内心大为不解，那开朗的小姐，为何会如此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