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寒夫人

19、京城突变

　　我回去的时候，左朝兵还未醒来，热了又热的饭菜此时还摆在桌上。我让云瑶去拿了套衣裳过来，准备今夜里在这里守着他。
　　刚刚沐浴过后只着里衣的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此刻醒了过来。对着他睁大的双眼，我好半天才吐出字来，“饿吗？”
　　“冷”他回答，虽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波，他竟也懂得与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了。
　　我站在床榻前，狠下决心，闭上眼睛，英勇就义般地躺了上去。
　　“喂，你……”他显然没反应过来。
　　我隔着被褥环住他，“一个人痛太痛苦，找个人陪多好。”这一刻，我承认我堕落了，我不再有勇气去承当起本该自己承担的一切，我也希望有个人陪我同样地痛着，如此这样，便不会孤独了。
　　“可是，你承受得住我的痛吗？”他定着眼睛问我。
　　“我会加倍还给你的。”既然是他非得把我们两人绑在一起，我因此承受的痛，一点都不会少了他的！
　　他从被褥里伸出右臂，紧紧地抱着我。
　　“既然你有这个准备，希望我告诉你真相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太疼，因为我已经一个人痛了很久很久了。”
　　我睁开假寐的双眼，“不是让我陪你一起痛吗？为何不现在就告诉我？”不得不说，这个交心之策，能得到许多秘密。
　　“还未到时机。”他轻轻吻着我的额角，淡淡地回答。

　　清和殿内，萧哲的对面坐着一个满头白发，腰圆膀粗穿了一身暗紫色玄袍的大臣，宽鼻阔嘴的脸上正露着不明含义的笑容，旋了旋左手大拇指上的青玉大扳指，泰然自若地开口：“皇上不必这么为难，这绝对是笔双赢的交易。”
　　萧哲凝神注视了一会眼前肥头大耳的唐应龙，“若是青儿被封为皇后，你自辞相位，的确是个很诱惑的交易。”萧哲也丝毫不忌讳跟唐应龙挑明。
　　“朕为什么要答应你？”萧哲玩味地笑着。
　　唐应龙显然吃了一惊，他原以为面对这么有诱惑力的交易，萧哲不假思索便会答应。看来他是小瞧他了！
　　“皇上不是一直防着老夫吗？封个皇后，皇上也不会损失什么，能让老夫告老还乡，不是皇上最大的心愿吗？”
　　“不错。”萧哲也不刻意掩盖自己的情绪，“可是，你知道朕为什么要防你吗？”
　　“老夫愚笨，不知。”唐应龙斜了眼讪笑。
　　“你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傻？”萧哲严肃了语气质问。
　　“臣不敢！”唐应龙收了收傲慢。
　　“你手里的五十万大兵，你让朕当他们是透明的吗？”萧哲突然拍着桌子说道。
　　“皇上原来担心这个。”唐应龙鬼祟地笑道，“那是先皇留下的兵权，老夫也不敢随意乱动。若是皇上肯封后，我立马将兵符交给皇上。”
　　萧哲上下打量着他，不像老狐狸的风格啊！莫不是他有什么更大的阴谋？
　　“皇上或许对老夫存了很多偏见，但要知道一句话，天下父母心。若是青儿尊贵为后，我这做父亲得自然再别无他求了。而且，老夫也年纪一大把了，没有心力去管这些事了。”
　　五十万士兵，萧哲在心里掂量掂量，的确，封唐婉青为后，他一点损失都没有不是吗？
　　“成交，朕封后之日你便要兑现你的承诺。”
　　“皇上放心，老夫一定说到做到。”

　　唐婉青这些日子没少来找他闹过，还不都是为了书云的事，听了他要封书云为妃时，闹得更离谱了。
　　是不是让她当了皇后便会安分点？不就是一个虚位吗？她要就给她好了！
　　封妃大典是在三日后，而封后典礼则是定在了八月初。萧哲百无聊赖地翻阅着奏折，渐渐地便看不下去了。
　　这段日子为了书云的事费尽了心思，就连现在把一切事宜都确定好了，心里还是会有一股不安。
　　他虽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也算不得寡情。即使心里是喜欢着关宸月的，但也从不会拒绝大臣们张罗着给他选的妃子。
　　有时候忙起国事来，一两个月也不见招哪位妃子侍寝。可他前些日子让太监拿来妃子的侍寝牌子过来看，倒也有几个他还叫得上名字的。缘何那些个妃子竟都迟迟没有身孕？这个问题困扰萧哲许久了。
　　一个人沉思良久，百般郁闷，便唤了守在外面的李德海进来。
　　“李德海，封妃的事宜可都是准备好了？”萧哲再次确认。
　　“回皇上，都办妥了，一切都是按您的吩咐来的。”李德海也不厌其烦地说着。
　　“那寝宫那边也都安排好了？”
　　“按照皇上说的，安排的是和贵妃同级的宫殿，宴席也是按照贵妃娘娘进宫时的规格来办的。只是……”李德海突然顿了一下。
　　“只是什么？”
　　“那书王爷的妹妹是到大婚那天再迎进宫来吗？”在这一点上，李德海也很为难。虽说书云没有封过郡主的称号，可王爷的妹妹，按道理来说是要按王爷府的标准来嫁娶的。可是按南梁的规矩，皇上纳妃，妃子是得先在皇宫内住了一段日子的。无非是考察妃子的各种礼仪学习罢了。
　　萧哲思索了一番，“就这样做吧！”管它合不合规矩，怎样简单就怎样做吧！他没力气再折腾了。
　　“是，皇上。”这下李德海心里才有了个底。
　　“李德海，你可是有出过宫？”萧哲不知怎地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奴才从小就在宫中长大，没有出去过。”他如实回答。
　　听罢萧哲突然笑了出声，让李德海更是纳闷。
　　“皇上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朕也是一样，生在这皇宫内，就没出去过。”萧哲脸色浮出一丝哀伤之意来。
　　“皇上……”李德海见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
　　“皇上是天之骄子，有莫高无上的权利，自是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李德海费了心思地安慰道。
　　“想做什么都可以？”萧哲又是一声冷笑，为何他偏偏有这么多顾虑？
　　“皇上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李德海自然看出了皇上的不对劲。
　　“百姓食不果腹，边境不安宁，朝中人心不稳，哪一样不是烦心事？”就连如今，竟觉得值得他信任的，就只剩下李德海一人了。
　　“皇上花了多少心思治理国家，百姓们都能感觉到。就算现在南梁不是太平盛世，皇上依旧是一个值得万世传颂的好皇帝。” 李德海打心底地说道，每每看到皇上熬夜披奏折，他都跟着心疼。
　　“只能怪邻国太仗势欺人了。”他愤愤不平地说，皇上才登基没多久，朝中的势力大多是前朝的。所以邻国就趁南梁人心还未稳的时候趁火打劫，过分之极！
　　“怪不得别人。”萧哲也是知道的，要不是他迟迟不肯对那些老臣子开刀，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这么不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的地步。
　　“李德海，可否替朕去办件事。”萧哲心里突然有了个打算，若是他再狠不下心，只怕父亲交到自己手中的江山就要守不住了。
　　“皇上尽管说。” 李德海疑惑究竟是什么事，皇上还要特地征求他的意见一番。
　　“李德海，现在朕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了。”萧哲无不感伤地说道。臣子要防，妃子要防，兄弟也不见得是能信任的。李德海掏心地对他他是看得到的。
　　“皇上有什么事需要李德海办，奴才就算是舍命也会完成。” 李德海立马表明忠心。跟了皇上这么多年，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皇上还是有心的。所以他便铁了心只为皇上一人。
　　听到他的保证，萧哲脸上总算是有了欣慰的笑意，“朕怎舍得让你舍命！”
　　李德海听到皇上说这话也笑了出来。
　　“不过，这事只有交给你去做，朕才安心。”萧哲说道，“朕需要你出宫一趟。”
　　“出宫？”李德海纳闷。
　　“正是！”萧哲眼神突然锐利了起来，“替朕送一样东西。”
　　“不知皇上需要送什么？”
　　“过来”萧哲把李德海唤到跟前，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李德海听罢立马跪了下来，“奴才定不辱使命，一定给皇上送到。”皇上这么信任他，他一定不能让皇上失望。
　　“起来吧！”萧哲望着跪在地上的李德海，思考着他这一步棋走得到底有多险，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铜镜前，坐着一个一身大红喜服的人儿，淡淡的柳叶眉刚刚被描过，唇上泛着朱红色的光，还未上粉的脸颊上已经浮现了一层粉红色。羞涩的眼珠儿一转，对身后正给自己盘发的人说道：“王嫂，我可不可以不要盖喜帕？”她想要清清楚楚地看这一切，牢牢地记着，不要只是被蒙了头，被人牵着走来走去。哥哥娶王嫂的时候，那繁琐的仪式她可是看都得厌烦，若是她被那样折磨一天，岂不是要累死？
　　“这怎么可以，新娘子不盖喜帕多不吉利！”孟絮芷一边拿簪子挽起她的发一边说道。看着这么一个妹妹就这么进了宫，她心里也不舒服。但这是云儿自己的选择，她只能祝福她。
　　“可是……”书云似乎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啦，你今天就要嫁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更何况，你嫁的人是皇帝。一想到这一点，她更加不舍了。以前看多了后宫里争宠的戏码，也不知道云儿是否能抵挡得住。
　　“王嫂，我知道啦。”书云笑眯眯地回答，她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现在终于能实现愿望了。
　　“云儿”孟絮芷虽然很不忍告诉她残酷的现实，但还是要提醒她，“后宫里不比别的地方，你要知道，皇上就只有一个……”
　　“王嫂，这些我都懂的。”书云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下，“君王的爱最不可奢求，我不求他能喜欢我，只要能让我守在他身边就好了。”书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傻孩子！”孟絮芷摸了摸她的头，揽她入怀，紧紧拥着。

　　一阵喜鞭的噼里啪啦地响声过后，长长的送亲队伍就朝皇宫内走了去。领队的人身戴大红绸带在前面吹锣打鼓，轿子就在队伍的正中间缓慢地行进着。书云掀起帘子和头盖来，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的王爷府，书航早已进了屋去，只有孟絮芷还和下人们在门口目送着。一滴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她多么希望能得到书航的祝福。
　　轿子行到拐角处，直到看不见王爷府，书云才慢慢放下帘子。哥，我不会后悔我的选择的！
　　王爷府本来就离皇宫不远，所以不一会儿送亲队伍就进了宫。在外面还好，还能坐轿子。可进了皇宫，书云给被一个老宫女给牵着走出了轿子，跟着吵闹的队伍一路走到了正殿。好家伙，整整七十二级台阶，一路走上去，人都给累得半死。
　　本来就累得直不起腰的书云看到自己被带到的地方后，更是惊讶了。虽然头被蒙着看不清楚方向，但她也能感觉到自己出了正殿被带到了一个满是香火味的大殿。
　　“皇天在上，今南梁第二代皇帝萧氏纳妃，特地来见过列祖列宗。”突然一个老太监的声音响起，书云这才知道自己是来拜祖宗来着。说是祖宗，不过就是先帝萧康一人而已，在他之前，这江山还不姓萧呢！
　　“云妃行跪拜礼！”太监的一声高呼让书云收起了胡思乱想，立马跪了下来，这三跪九叩之礼，她可是学过的。
　　几番跪拜行礼下来，书云累得不行。最难受的是老要被人牵着走。
　　皇上纳妃，没有夫妻行礼一说，只有拜祖先，而且是皇上拜皇上的，妃子拜妃子的。所以书云到晚宴时分才见着萧哲。
　　被盖头蒙了一天的书云现在才得以掀开来，见到身边的萧哲一身明亮的龙袍，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她脸上的笑意打心底冒了出来。群臣们给萧哲敬完酒，就该她行吃茶礼了。
　　“臣妾给贵妃娘娘敬茶。”书云恭恭敬敬地端过茶来，送到唐婉青面前。
　　“嗯”她只是一丝冷笑，把一支金钗往宫女端着的托盘上一扔，“祝云妃与皇上和和美美，早生贵子。”唐婉青笑的得意，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妃子而已，马上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看到时候谁还有本事和她抢！
　　书云自然瞧见了她脸上不真诚的笑意，但也不以为意，她早就听说过贵妃的无理取闹与蛮横的，只要自己不惹她就可以了！
　　“谢谢贵妃娘娘吉言！”说着向旁边走去。
　　几个人过后便来到了关宸月面前，“月月，有什么祝福要送我吗？”
　　我端起茶一饮而尽，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什么事都不在控制之中了。“云姐，我从小便只有你这么一个姐姐，小时候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你对我好，我都记着的。”说着便感伤起来，竟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愿与人亲近的。就连云姐，也没了以前的亲密感。
　　“一定要幸福！”我不仅对她说，更对自己说，我们都不要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哪怕自己选择的人日后会让你万劫不复，也不要放弃自己的幸福。
　　“一定！”书云端起茶也是一饮而尽。

　　行云宫内，喜烛已经燃到了头，一旁候着的丫头立马上前又点了一根。
　　书云自从进这个房间起，就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床边，动都没动一下。真的很累很累，可她还是等着，就连一旁的丫头也开始打盹。
　　书云原本还怀着一丝期待的心一点点落了下去，就像此刻慢慢从树梢上落下去的月亮一样，越来越寒。遣走房里所有的人，平静地走到桌边，失神地望着跳跃不停的烛火。
　　“噗”蜡烛一熄，清冷的光就从窗子里透了进来，书云趴在桌上，把脸贴上冰凉的桌面。很想挤出一丝笑容来安慰自己，可试了很久还是没有成功。
　　最后却无端地落了一滴泪出来，嘴里说着不在乎，可心难受得紧。萧哲，为什么要让我爱上你？为什么你竟吝啬到不肯分出一点心上的位置来给我？为什么……
　　泪水越涌越凶，心随着抽泣的哭声被扯得一阵一阵地疼。为什么爱上一个人竟是一件这么难受的事？可是，书云，这是你自己选择不是吗？
　　谁让你偏偏爱上这么一个人，谁让你明知道他心里都是别人还是不肯甘心，谁让你明知道他不过是只是因为感到愧疚才娶你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进了宫。谁让这世上，很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呢！
　　一夜枯等，一夜泪尽，一夜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