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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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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魂钉乃鬼界禁物,道行低微者一旦被此钉所伤,便会魂飞魄散,即便是道行深的也会大损修为。
仲尧心狠至此,是奉善万万没想到的。他用力的闭了闭眼,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往事历历在目,千年情谊,到头来却抵不过权势的诱惑。
仲尧知道今日自己十有八九是逃不过了,面对灭顶的灾祸,他也懒得去奉承讨好谁,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道:“是你执迷不悟,非要跟着那臭丫头和云泽将军作对。你可知,一旦将军大业得成,将六界无敌!”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瞟了魔帝一眼,不知是显摆,还是忌惮,但很快移开了。
奉善也笑,目光却冰冷,满是无奈和寒心:“云泽乱用禁术,你跟着他只会身死魂灭,绝不被天地所容!”
“什么天地不容,笑话!将军一旦业成,他便是天!便是地!便是六界主宰!”他声音高了起来,那嚣张的气势震的司漓耳膜一痛。
她往魔帝身边靠了靠:“陛下,当着您的面居然敢说他们鬼族的才是六界主宰,还是什么天和地……真是没有把你放在眼里啊。”
魔帝看着前方,眼底寒气浮动,却不发一言。
杀仲尧不过是举手之间,他之所以没动,是想听听此鬼能狂妄到什么程度,结果确实令他震惊。
“陛下。”司漓拽了拽他的袖口,小声问:“不杀他?”见魔帝的注意力在那两只小鬼身上,没有排斥自己,她胆子大了,先前的事忘的一干二净,手腕穿过他的臂弯,轻轻的将他挽住,“那个云泽……很厉害?”
“无名小卒,篡夺她者之位,卑鄙阴险!”
魔帝的点评换来仲尧的瞪眼,眸中怒火带着滔天的愤怒,浩浩瀚瀚席卷而来。
他绝不允许有人亵渎他的信仰,魔尊也不行,谁都不行!
电光火石之间,仲尧抬手,袖中一道寒芒抛出,以凌厉如风的势头精准的刺向魔帝。
“陛下小心!”司漓大惊失色,尽管她知道他一定能躲过,可提醒的话下意识的就溜出唇齿间,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在脑海快速的掠过,几乎是抓不住的瞬间,她紧了紧拳头,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呢?
她忽然抓紧魔帝的手臂,脚步移开,一个翻身挡在了他面前。
她在赌,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尽管凡间话本里多次写的美女救英雄这种招数在神的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又愚蠢,可她还是试了。
她的手因紧张微微的颤抖着,魔帝却以为她是害怕,袍袂翻飞间,将她甩到了身后,以神力震散了仲尧的偷袭。
寒芒还是擦破了司漓的脖颈,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细长的口子,顺带削去了一缕垂落的头发,她捂着脖子,感受到一丝冰凉顺着掌心漫出指缝间,火辣辣的疼。
魔帝望了她一眼,目光转回时,蚀骨的杀意在眼底突现:“无耻小鬼!”
黑袍四周寒光乍现,杀意飞向天际,顿时惊雷凶险,乌云滚滚,野兽四散奔跑,群鸟飞扑逃命,仅在顷刻之间,带着魔帝的怒意系数落在了仲尧身上。
这个刚才还嚣张至极,口不择言的狂妄小鬼,已身死魂散,一丝残魄在长空中渐渐凝聚成细微的绿点,然后随着风慢慢的朝流火城中飞去。
“想跑?”黑沉的凤眸中杀气未曾消减半分,他一把捞过司漓,化作光影紧随而上。
这一追,竟追到了人间。
星斗满天,月映长夜。拥挤的街市上行人磨拳擦踵,两神行在辉煌的灯影中,司漓目光痴缠在摊肆林立的长街上,浑然不觉脖颈处的那点痛。
这人间烟火气,她已经许久不曾闻过了,她拉着图烨的袖角,一脸兴奋:“陛下,这是人间诶!那有卖吃的,我们去看看?”
“凡间俗物,尽是浊气。”
此魔只要开口,全是扫兴之言。
司漓被他这一瓢冷水泼的白眼直翻,将脸别开,小声嘟囔了两句。
“嗯?”
街市上的喧闹声,哄笑声混杂在一起,灯火辉映着,远远的琴声叮咚的弹着,魔帝冰凉的这一声显得格外突兀。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这位魔尊陛下了,司漓极不情愿的挤出一抹笑,回头时却发现身后已空无一人。
仿佛是不信,她定了定眼,仔细梭巡着四周,万家灯火在眼中化为细微模糊的点,哪还见那黑袍的半点影子。
图烨居然……跑,跑了?
她不过嘀咕了两声他的坏话,这就不见了?
堂堂魔帝的心眼,居然小的跟针尖似的。
司漓轻轻抿了抿唇,冰凉的掌心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有些后悔。这一下算是白挨了,人家压根不领情,还恩将仇报直接跑路了。
她立于风巅,衣衫猎猎,望着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落在影影错错的灯火上,瞳孔也映了几分迷离。夜晚寒风轻轻挽着耳畔的乌发,行人来来往往的穿身而过,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究竟是在这等他好呢?还是等他好呢?
失去神力,她别无选择。
被人群拥挤着,她索性走上了桥头,相对街市,这里稍微清静些。司漓撑着护栏,笑眯眯的望着行人。小桥横亘在水上,足矣令她俯瞰整条街市,楼台间一片繁华盛景,这样的河山大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
这些年她没少来过人间,天上一日,凡界便是好些年,所以每回来都有别样的新鲜感。朝代更迭,早不知易了几回的君主,先前写了个话本子令她意难平的老头,估计也早已进入了下一场轮回。
夜风肆虐着她的裙裾和披风,在身后任性的飞扬着,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几个酒臭熏天的醉汉看见了,便吹着响哨朝她走来。
“小娘子,一个人?”三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懒懒散散的将她围住,酒臭喷薄而来。
司漓抬了抬眼,唇与眉远远两弯着,顾盼笼水,艳色遄飞,像是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令人看的痴迷。
“妈的!这是仙女下凡吧!”一个壮汉率先回过神,抹了把哈喇子,其余几个皆是目露邪念,跟着应和,声音错落,带着窃喜。
司漓点头,眸中华彩堪比朝晖:“是啊。”
她坦诚相告,却换来众人的哄笑:“那老子可不就是天帝老儿了?”
好淫喜乐的无赖几句戏言,便惹得行人纷纷驻足,不一会儿就将桥上围的水泄不通。
司漓不禁感慨,天帝活的可真窝囊啊,凡夫俗子都能随意拿他开玩笑了,半点威严都没有。
大汉们说着开始对她动手动脚,一会儿撩起她的长发在鼻下嗅了嗅,一会儿又摸了摸她发上的红丝带,笑的恶劣又下.贱:“美人儿,跟大爷们去玩玩?”
司漓也笑,懒洋洋的应着:“好呀。”她不是人间的女子,遇到这帮无赖会被吓破了胆。她无所畏惧的站在桥上,站在人堆里,姿态慵懒的靠在护栏上,一颦一笑都是媚,大长腿微微伸出,脚尖在地上勾勾画画,裙摆随着动作荡开涟漪,娇美的脸上看不见半点惊慌,“上哪儿玩?”
难得遇到这么个有情调的小娘子,大汉们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先跟我们公子玩,然后哥几个轮着陪你……怎样啊,小娘子?”
司漓眨眼,一脸无辜:“我不知道你们公子是谁诶?”
无端一阵喧闹在身后响起,司漓转眸瞧见一群人簇着个玉冠华服的男子拥嚷着过来,手中折扇摇的那叫一个风流,身边的奴才个个横行嚣张,呵斥着吆赶众人退开让路,对自家主子却一脸谄媚。
清瘦的紫衣公子手中镶金的折扇晃得招摇,生怕别人不晓得自己是个身份高贵的纨绔,嘴角桀骜的勾起,不可一世的站定在司漓面前,仿佛谁都无法与其比肩,眸中更是挡不住的热切与得意,他只瞥了司漓一眼,眼底就流露出惊为天人的光彩。
先前几个汉子看见来人,立马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本就不宽敞的桥上被围堵的水泄不通,光是少年公子的长随就占了半截地方。
少年公子一个眼色丢去,立马有随从开始赶人,动作粗鲁,口中嚷嚷道:“滚!都滚开!”
这少年的身份围观的百姓都知道,天潢贵胄,谁也开罪不起,只能任由着被驱赶到桥边,满心怨怼,怒目相瞪,却不敢上桥一步。
夜色铺满星辰,烟云月月,两岸点着盛世灯火,石桥罅隙间有衰败的野草,夹杂着明艳的、极小的花。桥下的小贩已然摆上桌椅,迎来夜归人。长随吆喝推搡间,踢飞了一个摊主的木凳,用力过猛,本就破旧的凳子一下就散了架,布满虫洞的木腿在地上滚了滚,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帮人欺压百姓惯了,早就习以为常,不过是踹翻一个凳子,压根没放在心上,可那憨厚的摊主却一把将人拉住,支支吾吾了半天,冒出一句:“赔,赔……”
动手的方脸汉子皱着粗粝的面孔,一把将胳膊上的手甩开,喝道:“哪来的呆子,滚开!”
摊主的脸低了低,面色隐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情,局促的手无处安放,攥了攥,最终垂在身侧,脚步却不曾移动一分。
大汉见他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登时就变了脸,掌心拍在摊主的肩头,怒斥:“妈的,聋了?给老子滚!”他力大,手腕一扭便推的摊主一个踉跄。
这一推,把他推到了光线下。那是一张极为平凡的脸,秋日麦苗般的肤色,如同蜜一般,头发随意的用一根草绳乱扎在脑后,瘦弱的身子裹在一件粗布麻衣中,衣角还沾着泥水,腰间绑着脏旧围裙。
司漓抱臂看着,只觉得那脸说不出的普通,也说不出的熟悉,失了神力的她光凭那点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