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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26好儿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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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昕慈恍惚间以为她正趴在铺了厚厚褥子的牛车上,那板车高高低低随着道路颠簸,速度却并不很快。
她觉得自己身上处处都很痛,有什么厚重的东西牢牢罩在她身上,她出了很多汗,可还是冷得打颤。
张氏用手来来回回拍抚她的后背,尽量把嗓音抬高:“昕娘,昕娘,你醒了?”
顾昕慈慢慢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张嘴想说些什么。
可她喉咙里痛得厉害,努力半天却什么都没讲出来,手脚又动弹不得,只好无力地看着张氏。
张氏倒也通透,只看她眼神便也猜到一二:“你病了,婶娘陪你去县里瞧病,昕娘,临走前你爹给你吃了药,好些没?”
虽说身上还是难受得厉害,顾昕慈也还是努力点了点头,让张氏知道她好了许多。
见她已经能听懂话语,张氏立马欣喜起来,她一边仔细帮顾昕慈擦了擦脸上的汗,一边念叨:“这次多亏了瑞哥帮忙,要不然哪能这么快就能去县里,你这急症可耽误不得。”
瑞哥?顾昕慈用有些混沌的脑子想了半天,也到底没想起来瑞哥是谁。
李家的人挨个数,长辈行木小辈行水,可没有玉字头的名。
张氏见她清醒过来,心中也颇有些高兴,知道她这次虽然凶险,但能醒过来便已经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这人一高兴,话难免就多起来。
顾昕慈虽说身上难受,也还迷迷糊糊,但多少把她的话听了进去,末了才知道这个瑞哥就是云瑞。
说真的,她原本还以为是李家婶子赶牛车送她去县里,这一想到是云瑞背她一路走去,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身上穿的衣服再多,也能感受到云瑞扶着她的手掌宽大有力,也觉出他的后背结实温热。
这样想着,她便觉得脸上似火烧,比刚才更热了几分。
索性她脸上本就很红,张氏也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妥,只仍旧絮絮叨叨跟她讲话。
这整个过程里云瑞都没讲话,他只稳稳走在路上,似没发觉身后的任何动静。
兴许是回春丹药效好,顾昕慈能在这时候醒过来,可她到底还未吃上专治伤寒的药,人也乏得厉害,没多久就又渐渐阖上双眼。
张氏见她又睡了,温柔地帮她拢好帽子,才加快几步走到云瑞身边。
“没讲几句就又睡过去了,这丫头啊,可头一回叫人这样操心。”张氏跟云瑞念叨一句。
可不是吗,这些年来顾昕慈家里外面一把罩,她不仅性情坚韧,而且在经商一途上十分精通,就连当初她家说要改种药田,顾昕慈也是头一个说好的,她从不喊累,从不抱怨,也从不生病。
张氏虽然待她如亲生,可也总是觉得这孩子结实顽强,眼下见她这样病得满面倦容,才有终于觉得她也不过是个十几许的姑娘家。
她是知道顾昕慈跟张细柳性情很不一样,所以对待两个一般大小的姑娘也并不都是一个样子,她跟张细柳说话就更柔和含蓄,而跟顾昕慈则直白爽快,这样的日子长了,他们也都默默把顾昕慈当成不会倒下的“小顾当家”,而忘了她其实也还是待字闺中的“昕娘”。
张氏想到这里,心里对顾昕慈越发怜惜,跟着叹了口气:“在我眼里昕娘千百般好,却到底抵不过外人那三两句风言风语。”
青叶村山清水秀百姓富足,是个适合祖辈繁衍的好地方,可似乎就是日子太好,村中便总有那么几个妇人喜欢嚼舌根,说出来的话也不嫌脏了心,是从来不忌讳的。
章安晴卧病在床足不出户,顾长生和顾弘毅也要忙着生计,早先事两家人里也只有张氏偶尔去村中的凤凰树下瞧瞧别家媳妇做活的手艺,有些人到底还顾忌颜面,不会当着张氏面说些不好听的。可有些就全无估计了,张氏泼辣直爽,最不看不惯他们说这些,每每听见总要跟那些妇人们叫骂几句,却也到底觉得心里堵得慌。
李杨树疼老婆,见她为了这事整日不高兴,索性就劝她:“那些个腌渍舌头婆你搭理做什么?大哥这就要说亲了,你便少去那里,多在家收拾收拾新房子要紧。”
张氏听了这话,也觉得自己男人说得在理,便也就不再去跟那些人置气,日子反而觉得舒坦起来。
想到这里,张氏又偷偷去看那些长舌妇老念的云瑞。
自打他们从顾家出来,云瑞就一句话都未讲,行为规规矩矩,到底是个好孩子。
云瑞见张氏说完话不住打量自己,便应道:“李婶娘,我们过我们自己的,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刚才顾昕慈醒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下来,这会儿张氏同他讲话,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们好好过,日子总会好的。”
是的,他欣赏顾昕慈,头一条就因他们两个为人处世的态度十分相似。
就算生活再艰难,只要肯努力,也总会好的。
当年他带着重病的母亲背井离乡来到青叶村,如果不是村长好心让他们住了那间茅屋,恐怕他们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无,那时候他才十三四岁,去做苦力根本挣不到几个钱,可他咬咬牙,多做几份工,到底没有断了母亲的药食,时至今日,虽说他家看上去家徒四壁,可青叶村的人到底没有去过。
只有一个顾弘毅知道,他母亲的那间卧房,不比村中许多人家差。
这些年他四处打短工,扛着挨打挨骂也硬认真学了很多门手艺,现在也混成了经验丰富的老伙计,再去给人家做工,挣得都比旁人多些。
这些事情,就连他母亲都不知道。
张氏抬头打量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心中对他越发赞赏起来。
“你说得对,日子总会好的,你和昕娘都是好孩子,好日子还在后头,让她们那些碎嘴子瞧瞧,光凭一条烂舌头,能有什么样的好日子。”
云瑞听了她的话,难得露出笑容来。
他这一笑,倒叫张氏看呆了去。
云瑞长得本就高大挺拔,一双长眉显得眼睛十分精神,他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严肃气派,但笑了之后却又显得俊朗飘逸,就算身上的衣服再怎么破旧,也让人觉他不是凡人。
张氏细细端详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和他娘说不定是大户人家的落难少爷夫人,就算是落到鸡窝的凤凰,也到底看着不是一个品类。
这些念头只在张氏心中打了个水漂便了无痕迹,她惯不是个会说三道四的人,心中又对云瑞起了几分赞赏,想了想便说:“瑞哥,你明年便要弱冠了吧?”
云瑞点点头,道:“是呢,家母近来也一直念叨这个事情。”
张氏笑笑,又不放心地慢走几步瞧了一眼顾昕慈,这才继续道:“瑞哥,婶子也不跟你外道,你们孤儿寡母在村里也不容易,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只管过来找婶子帮忙,我家里混小子多,别的没有,出把力气是使得的,等你冠礼的时候,你要是不嫌弃,也请我们过去吃个茶啊。”
云瑞虽说一直忙着挣钱照顾母亲,也不爱跟旁人讲话,但村里的事情他却每每都认真听进耳朵里,他知道李家一家在青叶村口碑极好,张氏素来热心泼辣,李杨树厚道良善,阖家也找不出一个怂货。
虽说他并不想跟别家走得近些,但张氏这样热情爽朗,云瑞心里还是十分感激的,他认真对张氏说:“婶娘是个极好的人,到时候您不来母亲肯定还要催我去请的。”
张氏倒没想到云瑞说得这般郑重其事,她笑着看云瑞,一双眼睛都要眯成月牙:“瑞哥,婶娘多嘴问一句,你的亲事定了没?”
这几年在青叶村落户生根,云瑞接触的也多是各家的劳力汉子,像张氏这个年纪的妇人,也只接触了他母亲一个,如今猛地被张氏这样问一句,一向稳重沉默的云瑞竟有些红了脸,他张张嘴,好半天才闷闷答一句:“未曾。”
张氏见他这样笑得更欢,这么大个的汉子,害羞起来也挺可爱。
可笑过之后,张氏便又觉得可惜,末了敛起脸上的笑容,想了想道:“那……瑞哥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婶娘帮你看顾看顾,你年纪也大了,找个贴心体己人照顾你母亲,你也能放开手做事。”
云瑞一愣,下意识用手托了托顾昕慈,好半天才道:“婶娘,我家里情况村中无人不知,哪里有姑娘肯嫁到我家。”
他半真半假说了一句,好多话也都没说出来。
他们家的情况,又哪里能随便娶个好人家的姑娘回来,将来许多事情都说不得准,他怕害了人家一辈子。
张氏倒不知他心里想的什么,只恰好注意到了他下意识的那个动作,霎时间心中一个古怪的念头冒了上来。
她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论二的人,这念头一旦盘恒在心里,就再也挥之不去。
她的目光在顾昕慈和云瑞两处打量,终于决定等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