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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一波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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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似有些熟悉,但又并不常听到,顾昕慈僵硬地从板车上跳下来,紧了紧身上的短袄,低头假装没听到似得继续往前走。
她心里急,面上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景梁已是大县,南来北往人潮密集,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的。
几年前她就被那些地痞抢过钱,还挨了打,后来她年年意思意思孝敬一二,管着北码头和北泉街两处的赖头七也没再难为她。
毕竟他们一间小小的窑坊,就算要压榨,又能有多少银钱?
他们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她自己懂事一些,并不想闹得鱼死网破,弄得顾昕慈家破人亡,就算是地痞,也要讲究和气生财。
这几年来,每每码头或北泉街有些新入伙的小孩子不懂事,来难为顾昕慈,也都有认识顾昕慈的大哥们给撵走,算是给“懂事”的顾昕慈一些面子。
不过,红柳巷可从未有人敢做些偷鸡摸狗坑蒙拐骗的事情,这里住的人家那些地痞轻易不会得罪,就连知县也落户于此,在这闹事岂不是嫌弃命太好?
顾昕慈刚才跳下牛车是想退回红柳巷,毕竟她刚刚走出巷口,想再回去还来得及。
可那声音就从她背后传来,似不远不近。她判断不出来人离她多远,孤身一人站在在这里,那一瞬间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却也只能咬牙头也不回往前走。
就算被打一顿,她也不想把钱拿出来给闹事的人。
碧桃巷算是红柳巷的后巷,呈凹字形围绕在红柳巷身后,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在红柳巷做事的仆妇下人管事长工,这条幽深而又低矮的小巷子里,所有人都在为前面大宅子里的主人服务。
从顾昕慈所在的位置离碧桃巷巷口并不遥远,她如果能跑出去,到了大街上后面那人兴许就不敢轻举妄动。
顾昕慈低头快步赶着阿黄,心里不停祈求上苍。
别让他们抓到我,别让他们抢走钱!
可远在飘渺天宫的神仙们似都在悠闲度日,谁都没听到顾昕慈心中的呼喊。
一双布满疤痕的黝黑大手突然拽住板车的末尾,那奸猾的声音又起:“小顾儿,跑什么跑哩,回头看看认不认识哥哥我。”
这一次声音更近,顾昕慈心头突然涌上一个人的名字--郑大勇。
伴随着名字来的,还有一个令顾昕慈心惊的往日回忆。
这郑大勇顾昕慈是认识的,他也是青叶村人,比顾昕慈早生那么一两年,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他爹是没用的窝囊废,连儿子都养活不起,也没那孝心奉养父母,找了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跑了出去,再也没人见着。
郑大勇就被丢给了祖父祖母养活,他长得高高大大,十分蛮横不讲理,见着喜欢的就直接抢,村里的孩子挨个被他欺负过,那时候他家还好,他祖父是村中唯一的木匠,就算只做村子里人的营生也能好好过下去,可坏就坏在那一年雨水丰盈,把他家里存的木料给泡了一半,等雨停了,那木料也打不了大家什。
然而他祖父在下雨前接了村里另一户人家打床的生意,那户人家也是村里不讲究的蛮横人,他祖父求了晚几日交货,那人家却都说不同意,他祖父不愿意砸了招牌,这会儿只能咬牙上山砍些新的用。
郑大勇虽然整日欺负村中小孩子,但人高马大的汉子他可打不赢,只好陪他祖父一起上山。
这一去,却不料闹出了人命。
因山路湿滑,他祖父从山上滚了下来,当场没了气,是郑大勇把他尸身背回家里,那场景顾昕慈是看到过的,十分吓人。
他祖父过世后他祖母就病了,偏巧那户人家还上门要走了之前定床的定金,郑大勇家里没了营生,又有年迈祖母要奉养,于是便开始在景梁县里做起了地痞流氓,他本就不是个好芽子,做这走街串巷恐吓抢钱的勾当别提多顺手,他跟的把头与赖头七不是一片,头几年顾昕慈幸运地从未碰到他。
可谁知道他那么记仇,大前年他祖母终究病故,他一个人杀回青叶村,屠了那户人家满门,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当时那人家院墙外面都能看到零星血点,郑大勇杀了人就连夜跑了,青叶村人怕了他,村长安排草草烧了那户人家尸身宅院,从此再没人家敢在那地方起房子。
小时候顾昕慈家里光景好,郑大勇没少欺负她,但她有李家两个兄弟护着,郑大勇没怎么抢到东西,不过顾昕慈至今还记得他那有些低哑的奸猾声音。
这个煞星什么时候又回了景梁?顾昕慈觉得浑身都抖了起来,她低着头,不知道作何反应。
说实在的,郑大勇无亲无故,身上背了七条人名,跟一般的地痞自然不一样,顾昕慈觉得,就连赖头七都没他那么无所顾忌。
“你小时候不是挺厉害的?还会找帮手救你,啊?怎么不说话了?”郑大勇慢慢从顾昕慈身后踱步到她身前,低头看着还没有他肩膀高的瘦弱身影。
顾昕慈耳朵尖,隐约觉得她身后还有两三个人没过来,这会儿她已经意识到今天似乎再没逃跑的可能,心中顿时凉了。
这些钱,都是他们家辛辛苦苦大半年攒来的,这么白白被这些地痞抢了,简直是在要顾昕慈的命。
想到这里,顾昕慈心中涌上一阵火气,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郑大勇,却在片刻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只看那郑大勇脸上有一半都似被火烧了,一双小小的眼睛闪着恶毒寒冷的光,也正死死盯着顾昕慈。
难怪他敢回来,这烧了一大半的脸,谁还能认识他?
顾昕慈觉得自己身上比刚才等大管家的时候还冷,她不由自主紧了紧短袄,抿着嘴唇没说话。
郑大勇倒也不介意她做什么,只用手里的棍子硬生生抬起顾昕慈的下巴,一双眼睛来回在她脸上打量:“哎呦,小顾……当家,几年不见,可漂亮了啊。”
听了这话,站在顾昕慈身后的三个小地痞都哈哈笑起来,边笑边说顾昕慈是做“相姑”的命。
要说寻常深闺少女兴许不知“相姑”是什么倒也在情理之中,可顾昕慈常年走街串巷,是什么地方都去过的,还真就听懂了这极侮辱人的黑话。
这些人,简直目无王法,无耻至极!
顾昕慈忍着心中的愤恨,耳中听着那些地痞们对她的辱骂,只低声对郑大勇说:“你还敢回来?”
她知道今日的事情已逃不过,还不如破罐子破摔,总得让郑大勇付出些代价。
郑大勇一双阴寒的小眼睛登时瞪得溜圆,好半响,他拿着木棍放开顾昕慈的下巴,却又在她脖颈处晃了一晃:“小顾当家,你难道是头天认识我?”
顾昕慈死死咬着嘴唇,青叶村的人都被当年的事情吓着,至今没人敢议论,现在郑大勇的脸变成这样,就算青叶村真有人敢出来指认他,可到了府衙那里,也难咬定他就是当年背着七条人名的郑大勇。
且她从小就认识郑大勇,知道他虽然是个无恶不作的地痞,但是却很有脑子。
他敢回来,恐怕身上的身份文碟早就更换了新的,一时半会儿还真难说清。
想到这里,顾昕慈顿时觉得遍体生寒,郑大勇的目光就像隐藏在暗中的毒蛇,她知道如果被他盯上,那真是要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你要什么?”顾昕慈努力压下心中的害怕,直接就问。
郑大勇还是紧紧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却忒无耻:“哎呦,还跟小时候一样,伶牙俐齿的,我喜欢。”
顾昕慈一愣,捏着棉袄的手猛地攥紧,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哆哆嗦嗦说:“我没钱,身上就一件破棉袄,你……”
郑大勇见她后退,却并不恼怒,反而伸手捏了捏阿黄短短的皮毛:“落雪前,哥哥可就瞅见你了。”
他的意思很明白,打她进了红柳巷他就盯上了她,知她一车瓷器都卖了钱,几两银子虽然并不是太多,但对于平头百姓来讲,却可以舒舒服服大鱼大肉过好些日子,他敢带着人围堵顾昕慈,也是这个目的。
不过当他看到顾昕慈长大后的清秀脸颊,心里又动起了其他主义。
他自然知道顾昕慈家是什么光景,当年他报了仇离开青野村时顾昕慈还未嫁人,眼下看顾昕慈一身男子打扮走街串巷兜售瓷器,就知她仍旧没有嫁出去。
这一把年纪的老姑娘,反正也没人肯娶,不如……
顾昕慈见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朝自己扫来,身上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子勇气,她抬脚就往郑大勇腰腹下狠狠踹去,然后直接跳上牛车往阿黄屁股上一拍,高声喊道:“阿达阿达。”
阿黄听到熟悉的驱赶声,卯足了劲往前奔跑起来。
顾昕慈整个人蹲在板车上,脑中混乱至极,眼看巷口就在眼前,她却还是丝毫不敢放松。
就在阿黄马上要跑到巷口之际,那是那双布满伤疤的黝黑大手一把抓住板车,顾昕慈刚要惊慌,却整个人都被从板车上拽了下来。
“臭丫头,还敢跑?”郑大勇拽下顾昕慈,二话不说就往巷子里拖。
顾昕慈百般挣扎不成,被他反身一个巴掌打在脸上,顿时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你别给脸不要脸。”
他人高力气足,顾昕慈被他打了一个巴掌整个人都晕了,虽说还想要挣脱,可却也半分挣脱不开。
她一双眼睛无神地看了看巷口那明媚的光亮,另一只手悄悄往腰间的匕首上摸。
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就算她被打死,她也要拖掉郑大勇半条命。
就在顾昕慈要拿出匕首之时,一个高大的身影骑着马儿横空而出,顾昕慈眯着眼睛去看那马上之人,却只得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你们在做什么?放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