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指风华录（剑网三）》夏特爱尔

4、第四章 山河日月共留连（一）

　　身为藏剑山庄的大少爷，习剑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叶英从小就经历了很多不伤根本的锻炼，比如扎马步，比如压腿，比如长跑。持续锻炼到八岁的时候，大夫终于判断他的经脉已经定形，可以学习一些简单的剑招了。叶孟秋期待这一天很久很久，急不可耐得想要教导他，训练他，让他早些成材。
　　他自己由于对科举抱有幻想，浪费了习剑最好的年华，虽然颇有天赋，但终究比不过从小浸淫此道的武者。从此他再没有机会成为最顶尖的武者，但是他的儿子有。
　　叶英一定得成为出类拔萃的武者才行。他一定可以。打小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成材？
　　“四季剑法乃是我自创的剑法，当年我行走江湖，便是凭此剑法闯下\'江南大侠\'的名头。”叶孟秋将剑谱交给叶英，胸中满是自豪与憧憬。“一叶落而知天下寒。”
　　与此同时，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没有看着叶英的眼睛。有些事，得等叶英长大了才能告诉他，现在为时尚早。
　　“这是我们藏剑山庄兴盛的根本，你要把它全部记下，认真学习参悟。”
　　叶英接过剑谱，点了点头。他的目光看上去比平常更加更加灵动，兴味盎然。
　　“这把剑是我为你亲手打造的，剑名逐风，”叶孟秋又取了剑交给叶英，“宝剑锋利，可要妥善保管。”
　　叶英把剑同剑谱一道抱在怀里道：“是。”
　　一切看上去都很顺利。叶英对于习剑一事表现得十分积极，才将剑谱翻过一遍，便将内容全部记下，倒背如流。逐风剑他也很喜欢，成天把它抱在怀里，不肯放下。
　　叶孟秋对此很满意。
　　他的儿子，就应该这么聪明上进才对。叶孟秋完全不能想象叶英会让他失望。
　　所以当这一天突然来临的时候，他的感觉很荒谬。
　　这怎么可能呢？
　　校场上，叶孟秋耐下性子对叶英说：“我刚才使的那招，你再使一遍。”
　　此时叶英的反应有点慢，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摆好架势，开始演练。和第一次练习一样，他使到一半，便自顾自地停下了。
　　叶孟秋一下子就火了：“你难道没记住那招？”
　　叶英摇了摇头。
　　“那怎会使不全？还要我再示范一次？”
　　叶英继续摇头。
　　“这么简单的招数，你有何不懂之处？”
　　叶英抬起眼，问道：“此招一出，若敌从右下斜刺，该如何应对？”
　　叶孟秋火气更大了：“一套剑法都没学会，就考虑对敌，好高骛远！”
　　叶英只好缄口不言。
　　叶孟秋再次命令道：“重来，继续！”
　　叶英愣了一愣，便继续从头开始。这一次他没有中途停下，不过在先前卡住的位置明显开始不在状态，下一招完全变成了另外的套路。
　　叶孟秋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
　　“你使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叶英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保持着那个新套路的递剑姿势，神游天外，让叶孟秋愈发焦躁。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英回过神来，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样表达。他觉得一套剑法中的漏洞太大，又一时想不出如何填补这漏洞，便只有变招。但是变招后又产生了新的破绽，令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应对。
　　但是父亲似乎不大能理解他的想法，反而因此勃然大怒。
　　父亲固执地认为他没有学会，而叶英固执地思考如何弥补破绽。前者不能接受，后者无法解释。
　　“我再给你一天时间。”叶孟秋说完，拂袖而去。
　　叶英呆立良久，只将剑收归鞘，抱进怀里，忍不住又开始思考。没想出解决办法之前，他什么也不想干。
　　这一思考，就从黄昏站到黑夜，直到叶夫人差了婢女来寻。叶英却还没有从思考中脱离，婢女请他，他便走，铺好席位，他便坐下。不过他本来就不爱说话，一时间也没有人看出他不对劲。
　　叶夫人瞅见叶孟秋依旧怒气冲冲，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不好？”
　　叶孟秋冲着叶英“哼”了一声：“还不是你的好儿子，一套剑法学了七天都没记住。”
　　叶夫人惊讶道：“这不可能吧，阿英的记性一向很好。”
　　叶孟秋道：“谁知道他哪里不开窍！”
　　叶夫人担心地看向叶英，却见他若无其事地举筷进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便道：“许是刚接触，不大适应吧......”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没有信心。叶英这么聪明的孩子，不管学什么都很快，从来没有惹得叶孟秋这般生气过。她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挥之不去。
　　叶晖也是第一次看父亲对大哥生气，吓得比往日安静许多。他扒饭的同时偷眼看大哥，看不出叶英有什么沮丧之情。他暗暗赞叹大哥的胆量，却也没有设想过大哥会出什么纰漏。自小顶着父亲的高要求并完美达成的大哥会有什么问题？
　　不可能的嘛。
　　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该怎样解释叶英现在的状态？
　　一开始还能用出些剑招，到现在连一招都用不全，偶尔使出一招还全然不成章法。叶孟秋从他身上看不到一点进步，只看到了无序的胡乱比划。他当然想不到叶英是在脑中自行排演------知道自己儿子很有天赋是一回事，相信儿子的天赋高到夸张是另外一回事。叶英现在展现的天赋就很夸张，夸张到没有人能猜到他在做什么。
　　叶孟秋变得暴躁易怒，整个山庄都因为大少爷的剑法不成而战战兢兢。
　　“大哥，你是怎么了啊？”叶晖偷偷跑来看呆立在校场的叶英，“剑法真的有那么难吗？”
　　叶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他现在沉迷于剑法，愈发沉默寡言。学得越多，就越能体会剑法的博大精深。在他看来，套路招式必成掣肘，只应做参考，而非定式模板。父亲交给他的各式剑谱他已铭记于心，他的心思早已不在父亲的教导之上了。
　　叶晖以为他说的很难是指叶孟秋的教导，便倒吸一口冷气：“连大哥你学不会，我也不想学了！”
　　叶英摇了摇头，道：“不可。”
　　叶晖不以为然道：“反正我也吃不了苦，打打杀杀有什么好。我才不要学剑就是不要啦！早上得起那么早，到晚上累得一沾枕头就睡，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大哥，我跟你说，我更喜欢算术啦，才不要像你们一样这么辛苦......母亲也赞成我学点生意上的事呢......”
　　母亲赞成叶晖学点生意上的事，是建立在叶英成材的前提下。一文一武，可以彼此扶持。父母对叶英都抱有极大的期望，对于叶晖，则致力于把他培养成辅佐的人才。至于叶炜......只要他能活得开开心心，不拖后腿就好。
　　叶英能想到这些，但他不会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能感觉到身上的责任，并以自己的方式不断努力，并卓有成效，只是目前还不能被直观地看到。
　　于是叶孟秋只有一再地失望。
　　直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