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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入手风光莫流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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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冬辰出生在一个凛冬的早晨。
那天再来镇的雪下的极大,纷纷扬扬的雪花盖住了一地的血花。
一架披金镶玉的马车停在了路边,车夫叹了一口气:“真是造孽。”
马车内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道:“安福,怎么了?”
车夫转过头道:“回老爷,路旁死了一对夫妻,女的还挺着个大肚子。”
闻言,一个中年人拉开窗帘,看了看,道:“安福,去看看还有没有救。”
车夫应了一声,跳下车架,先去探那男子,发觉尸身已凉了。再去探那女子,身上还是温热的,看来死的比丈夫要晚些。
“真是造孽。”他看着女人的大肚子,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那覆了一层雪花的肚子竟突然动了动。
车夫以为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却见那肚子又动了动。
车夫顿时吓得大叫一声:“老爷,她的肚子在动!”
“莫慌。”中年掀开门帘,从马车上飞身而下,伸手搭上女子的腹部。
片刻后,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死。”
车夫吞了口唾沫,道:“老爷,这可怎么办啊?”
中年沉吟片刻,开口道:“阿英。”
一张精致沉静的小脸从门帘后探了出来:“在。”
“拿我佩剑来。”
“是。”
那张脸缩了回去,然后男孩双手抱着一柄金鞘长剑出来,走到了中年身边,将长剑双手奉上。
将剑递上去后,他冷静地看着地上的尸体,冷静地看着中年一剑剖开女子的腹部,冷静地看着中年从女子腹中抱出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婴儿。
又丑又可怖。
婴儿暴露在寒风之中,忽然发出微弱的啼哭之声,就像寺庙壁画上的小鬼,扭曲而脆弱。
中年将剑塞给车夫,取下身上的披风,将婴儿一裹,然后塞给被唤做阿英的男孩。
“带他到车上去,给你母亲看看。”他说。
男孩抱住这个小小的婴儿,像捧着易碎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爬上马车。他进入车厢前回望了一眼,看见中年蹲下身来,试图翻找什么可以确认身份的信物。
“阿英,”车厢内的女子对他招了招手,“没吓着吧?”
男孩摇了摇头,靠在她身边坐下,将怀里的婴儿送到她面前。女子放下抱着的手炉,接过婴儿,从怀里掏出手绢,擦拭他的脸。
一条手绢很快便染红了。
“可怜的孩子,”女子温柔地看着他,“这么小,没了爹娘。”
婴儿好像什么都知道,他在哭,不停地哭。
“是饿了吧,”女子想了想,“阿英,去告诉爹,要去给这孩子找个奶娘。再找个郎中,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先天不足之症。”
男孩应下了,又一次跳下马车。
中年却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摆摆手道:“这么点距离,我听得到。你们先进镇里歇一歇,我随后便到。”
过了一会儿,马车便晃晃悠悠地继续前行。大雪的日子总是显得格外的安静,静的仿佛天地都凝滞了。
婴儿的微弱哭声便显得格外吵耳。
又过了一阵,就听见车夫道:“夫人,大少爷,我们到了。”
女子抱着婴儿,带着男孩进入客栈,要了三间房,一桌酒菜。塞给那小二几两银子后,小二便点头哈腰地差自家娃儿去找奶娘和郎中。不出半个时辰,两人便先后到了。
那奶娘做了揖,收了银子,熟门熟路地将孩子抱在怀里,解开衣襟,也不避讳旁人。
男孩将视线转到一边,耳边婴儿的啼哭渐渐消失,窗外雪花的飘落渐渐停驻。
乡野郎中搭上婴儿的脉,搭了半天,也只得出“无恙”的结论。
“总归是早产儿,不到发动的时候便出世,气血不足,”郎中一边开药一边斜视着女子身上华贵的服饰,“日后多进些补药便可。”
“有劳了。”女子颔首,将药方递给小二,又塞了几锭银子,让他再帮忙按这药方抓药。
门口传来寒喧之声,是中年人回来了。
身后还着几个衙役。
“这是行不法行捕头,”中年人指着领头那人道,又向他们介绍自己的妻儿。男孩起身见礼,显得十分沉着。
“令郎必有大才啊。”行不法随口夸赞道。他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思索着案情。这对可怜夫妻恰好有衙役认得,是外地新来的客商,陌生面孔来不及与人深交,不大可能是仇杀。二人此行是往扬州城贩卖珍珠,回来的路上遭遇不测,身上的财物被洗劫一空。如此看来,是盗匪见财起意犯下的勾当。
流民,贼寇,山贼,混子......哪一种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反而不好办了。行不法觉得有些头痛,这般无冤无仇的杀孽,总是最难找到凶手的。被抢走的也都是银子铜钱,贼人花将起来,也没人分辨得出。恰好附近的山岭上最近总有些倭人出没,上官想必很乐意将这件案子推做倭寇滋扰。
案子若就此结了,也无可厚非。
行不法把目光转向那个从死人腹中剖出来的婴孩。这么小的孩子,在这样恶劣的情况下活了下来,既不幸又幸运,顽强地让人心生怜悯。
至于捡到婴孩的这家人,却是扬州城的名人。人人都知道,西湖风景最美的地方新建起了一座藏剑山庄,经营兵器铸造,武学教习。庄主便是这中年人,名唤叶孟秋,端的是仪表不凡。想当年,叶孟秋一身文武艺出类拔萃,奈何考场不利,一怒之下另辟蹊径,弃文从商。叶氏宗族乃书香世家,哪容得后辈子孙从贱业,便将他这一房分了出去,使其另立门户。
自有那迂腐的士子看他不上,可在这个世界上,到底银钱实在。随着时间过去,藏剑叶氏日进斗金,渐渐在江南一带有了不小的影响力,名剑大会以来,风头直逼霸刀柳氏,渐有取而代之之势。
时至今日,又有谁会因他从商而小瞧了他?
到底家学渊源,他的长子叶英年纪虽小,不仅模样秀丽,且比一般的孩子站得直坐得正,已显风骨,令人心生好感。此时这个孩子端坐在床边,静静凝望着床上刚刚睡着的婴儿,目光澄澈,不知他在想什么。
场面话来回几句,行不法便道:“......多半是城南那帮倭寇犯的案子,只是这个孩子,从此无父无母,很是可怜。”
再来镇的镇长这个时候也赶到了。他从衙役那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听了这话,便搓着手道:“先天不足的孩子,怕是活不长喽。”
叶夫人问道:“大夫不是说,日后多进些补药便可吗?”
镇长瞄一眼叶孟秋,这才犹犹豫豫地答道:“虽说是多进些补药便可,但我们镇多是穷苦人家,便是那高门大户,也少有供得起的。何况,这孩子是从死人腹中剖出来的......”
不祥啊。
说到此处,镇长便忍不住用希冀的眼光去瞅叶夫人。这个孩子留在镇里的话,恐是极难养活,若能被藏剑山庄收留,也算是有大造化了。
“您看,我们镇实在是有难处啊,不如您给摸摸骨,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个练武的料子?”
话里话外,便是想将这个孩子托给藏剑山庄处理了。
叶夫人闻言便有些意动,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叶孟秋,直接问道:“夫君,这个孩子,我们留不留?”
叶孟秋皱了皱眉。他本能地觉得小孩子麻烦,但藏剑山庄家大业大,再麻烦也麻烦不到他头上才是。况且,这孩子身体虽弱,只要能活下来,完全可以后天调养,再者无父无母,也可作为家将培养。
"留不留?"叶夫人眸光温柔如水,轻声再问。
留不留?
叶孟秋还在考虑。
接着,叶英的声音响了起来。他沉静的双眼让他看上去不像这个年纪的孩子。
"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