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芷庄

2、第二章 初逢

　　宫里作息时间偏早，天还未亮，涟汐就起身了。
　　洒洗之职并不难，扫地洒水以免扬尘，再顺便打理内庭的花木，倒也不算太累。
　　只不过，涟汐进宫快一个月了，还不曾在钟粹宫看到过颇受赏识的八阿哥。也或许是因为涟汐从来都只低头做自己的事，甚至自愿去没人的角落打理花木，也从未想过见与不见有何差别。
　　良嫔身子一向不好，虽没什么大病，但汤药从不间断。涟汐沉得下心，又没其他事，便主动每日细细给良嫔煎药，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从不乱打听是非，更不嚼舌根，恬静安然好似尘外一朵小花，涟汐只过自己的生活，心中没有其他。

　　手头的活儿已经做完，天色还未大亮。又记起从御医那听得的煎药之水一说，涟汐便从屋里拿出了寻来的瓷瓶，想收集点花上的露水，或许对良嫔的内热有些效用。
　　花开得正好，露珠晶亮莹澈，衬在花瓣上格外清丽。
　　才收集了小半瓶，太阳就出来了。晃晃瓷瓶，涟汐站起身来。而不料蹲久了血脉不通，腿上一麻就向前扑去。
　　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墙，身子也被突如其来的一双手从身后架住，涟汐这才没有摔倒。
　　连忙先看向手中的瓷瓶，见完好无损，涟汐松口气，稳了稳步子。
　　白皙修长的手收了回去，如玉石温润雅致的年轻男子浅浅一笑，如春风般温暖和煦，刹那迷了眼前。
　　俯下身子，涟汐低首敛眉。“奴婢给八阿哥请安。”
　　皇子打扮，气质不凡，不吝啬笑容，面前这位应该就是八阿哥胤禩了。下人虽不准议论主子，但难免碎嘴。
　　“起来吧。”八阿哥声音轻柔，很是好听。又挑挑眉看向涟汐手中的瓷瓶，有些好奇。“你这是在做什么，想调制花露吗？”
　　露水还有这种用途？“奴婢愚钝，只是仿着书随意玩耍。奴婢告退。”
　　退步离开，涟汐不曾抬眸丝毫。八阿哥却一时没有移步，略有思索。
　　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会分到钟粹宫，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见到额娘的喜悦很快就冲淡了一切。迎着那克制中带着责备，责备中却满是激动和欣喜的眼神，八阿哥很快就忘了其他。
　　钟粹宫内，难得的温暖与欢欣。

　　钟粹宫内花木并不多，涟汐打听一阵，决定早起去御花园看看。
　　连着几天都没出什么差错，又向小太监打点过了，涟汐便放心的成为了御花园的晨间“常客”。
　　“八哥，你等等我们。”中气十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涟汐一惊，想躲却已是来不及。
　　“奴婢给几位爷请安。”这样遇上一群阿哥，涟汐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尽量俯身以减少存在感。
　　开口的是浓眉大眼的十阿哥，一身宝蓝锦袍，大大咧咧的样子。旁边还站着不乏秀美的九阿哥，正在很不优雅地翻着白眼。
　　“又是你。”八阿哥略略挑眉，似笑非笑，看不出情绪。扫过她手中的瓷瓶，八阿哥语气忽的低沉下来。“你擅闯御花园，还不回宫领罪去。”
　　“奴婢遵旨。”立刻明白了八阿哥的意思，涟汐没有任何辩解，躬身告退。身为钟粹宫的宫人，与良嫔有着直接关系，又怎能擅自妄为呢。好脾气的八阿哥，或许，也只会为此不悦吧……
　　“八哥，你认识这个宫女？挺漂亮的啊，哪个宫的。”十阿哥还在好奇地瞅来瞅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旁的九阿哥翻个白眼，抓着他跟着八阿哥一道走了。
　　一个小小宫女，一个甚至不需要留意的插曲，又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呢……

　　“胡太医，娘娘的病，您看……”八阿哥刚迈过门槛，就收回了步子，微皱起眉侧身听着廊外的对话。
　　“你也真有心，按书中所述，用这花露熬药确实对内热有不小的帮助，不过，你采的都是哪些花，若是性主热的花，可绝对不行的。”
　　“这倒疏忽了，看来得重新弄了，幸好御花园还尚存些未谢的腊梅。多谢胡太医了，奴婢这就送您出去。”
　　“这倒真是个繁琐事，难得你有此心……”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八阿哥立于廊下，久久没有动，眉心一抹弧度，一如微风拂过的湖面，浅浅难平。

　　天还未亮，涟汐已在御花园忙乎一阵了。赶早可以多采集点，也不会遇到什么人，涟汐倒并不在意少睡一两个时辰，赶在花谢之前弄好才是正事。
　　“你，又在这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涟汐一惊，而手中的瓷瓶已被人拿了去。
　　“奴婢给八阿哥请安。”俯身下去，涟汐心中微叹。在皇宫这种规矩至上的地方，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该如此呢……
　　“你告诉我，你收集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晃晃手中的瓷瓶，八阿哥一双眸子定在涟汐身上，深邃到看不清最初的墨色。
　　“奴婢愚钝，只是随意玩耍。”涟汐垂下眼眸，没有看八阿哥，也不想猜眼前这位爷的真正意图。
　　“是吗？告诉我实话。”话中不由自主带了威严之势，八阿哥抬手捏住涟汐的下颚，迫使她抬起头来。
　　“奴婢只是钟粹宫的下人。”似是很不相干的说出这样一句，涟汐的下颚立刻恢复了自由，只留下一道明显的红痕。
　　顿了片刻，八阿哥忽的用力抓住涟汐的手，然后一路拉回了钟粹宫。又把涟汐往一旁一甩，八阿哥径直走进了内室。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没先去惠妃娘娘那吗？”把药碗放到一边，良嫔脸上的欣喜很快就被责备之意取代。
　　“我想先来看看额娘。”坐到良嫔身边，八阿哥眸中满是柔情，任由良嫔轻轻抚上他的脸。“额娘身子好些了吗？需要什么好药材我都给额娘找来。”
　　“这些日子好多了，汤药都是按时吃，比以前效果好多了，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不舍地收回手，良嫔习惯性地掩住忧伤，开始赶人。“你赶紧走吧，别坏了规矩。”
　　手指在拳中收紧，八阿哥还是起身离开。额娘从来谨小慎微都是为了他，而他却没办法为额娘做什么，当真是枉为人子……
　　拉过雪吟问了一番，八阿哥又转身进了涟汐的屋子。扫过架子上整整齐齐的一排瓷瓶，八阿哥面上终于透出了一丝复杂。
　　“不是御医交代的，也不是必须的，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这个人人自保自私到可以无所不为的皇宫，真的会有这般的人吗？抑或是，她在图些什么呢？
　　“只为娘娘的身体，八阿哥大可放心。”知道八阿哥在紧张什么，涟汐别开眼眸，终是不再否认什么。她图什么？在这如同金丝笼一般的皇宫里，还有什么是她想得到的吗……她不过是还个恩情，以善报善罢了。
　　耸起眉峰，八阿哥不由轻轻摇头。目光回到那一排瓷瓶上，他眸中变幻不定，终是平静。“此事如此繁琐，以后我派人帮你，额娘身体事大，我自会给你打赏的。”
　　“奴婢谢过八阿哥。”福福身子，涟汐淡淡垂眸不再多语。赏赐自然不是她所在乎的，但是，若是推辞不接，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和猜疑。皇宫生存，又何来的简单……
　　凝视涟汐片刻，八阿哥转身出了屋子。这小小宫女，或许比想象中的要有意思呢……

　　没过几日，涟汐就被雪吟告之到内殿伺候良嫔起居。也不想费心思去思忖什么，涟汐还是只专注自己应该做好的事。
　　每日煎药焚香，涟汐伴在良嫔身侧鲜少言语。而良嫔好似对涟汐特别一些，赏赐不断，关照也不断。
　　或许是季节原因，也或许是其他，良嫔的气色明显好了起来。八阿哥高兴不已，给钟粹宫的每个人都打了赏，尤其是涟汐，足足多了一倍。
　　良嫔谨小慎微惯了，连带着钟粹宫的下人都低沉很多。可是，谁又知晓，平静的水面下，会有多少暗礁汹涌呢……

　　清晨，凉风满怀，星辰还未隐去，一闪一闪似乎是在述说千百年来的秘密。
　　春花尽绽，花露已然无效，但涟汐还是早早到了御花园，似是养成了习惯。静静地走一走，让心思随风飘荡，难得的静谧与安然。
　　而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悄然划落。
　　孤独，再世为人仍是孤独。她的命运，究竟指向何方……微凉的晨风中，涟汐纤弱的背影透出一丝单薄，还有一丝无法理解的东西，像是一种深植于心的悲伤，又像是一种独身与外的超然。
　　“怎么又来这儿了呢？”又是御花园相遇，涟汐这才意识到神游的自己似乎已经在这坐了太长时间了。
　　“八阿哥吉祥。”掸掸衣裙起身，涟汐对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阿哥俯身行礼，只叹自己是不是该更守规矩一点。
　　“就这么爱赏花吗？”不是没看到涟汐面上那已然褪去的淡殇，八阿哥轻轻从她发上拈下一片极粉的花瓣，又放到了她的掌心。
　　“春日不赏，更待何时呢？”把花瓣送入口中，微苦的味道那般熟悉而感动，唤醒了涟汐尚存迷离的心神。“承载了驱赶严寒的能力，只有尝尽了其中的苦，才能品得幽香，而这，方是真正的滋味。”
　　看着阖眸仰首的涟汐，这个明明年纪尚轻却让人不得不正视的女子，八阿哥眸间一动，像是被春风所蛊惑一般，不由微微抬起了手。
　　“八哥！”清朗却不失孩子气的声音打破了一切的气氛。眉宇间还存着稚气的十四走了过来，嬉笑着和八阿哥打招呼。
　　在他身后，是稳步走来的爽朗俊逸的十三阿哥，和面无表情的四阿哥。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八阿哥笑容不减，边向外走去边和十四讨论早课的事，而四阿哥毫无感情的双眸掠过某个方向，嘴角一丝冷笑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