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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卅八章 不如饮美酒 被服纨与素 ...


  •   陈虹等人想到青文不会武功,人又柔弱,就急了起来,都思忖着如何去寻找。徐承志突然道:“苗姑娘等在这里,我们分头找。”苗若兰虽有异议,但两个青年都说她不宜再走,免得失散,只好忍着焦虑守在小屋门口不停徘徊。

      看看等了大半天工夫,陈虹和徐承志都不见归来,她实在耐不住,便沿陈虹走的方向追了下去。走不多久,忽然听到前面有脚步声,又惊又喜,赶过去看时,一眼看见陈虹的身影,忙叫着“虹儿哥哥”迎了上去。

      陈虹见她就是一愣,不由在当地停住了。苗若兰却早看到青文正伏在他背上,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人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显得极为亲密。

      苗若兰之前还在揣度青文暗中离去的缘由,女孩子心思细,多少也猜到她对陈虹有些钟情。在她没有音讯时,心里只想着:“要是找回她来,我一定跟她说,我和虹儿哥哥只是兄妹之情。”谁知这时亲眼看到她和陈虹如此,忽觉得心里又酸又涩,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咬着嘴唇呆了半天,猛地转头就跑。

      陈虹吃了一惊,又不好放下青文去追,只得先慢慢走回小屋,把青文安顿了。这时才看到徐承志也转回来,苗若兰跟在后面,虽然不哭了,却脸色黯然,不像平时神采飞扬的样子。陈虹自然猜到她因何不满,但当着青文也不得解释,只是闷声去查看青文之前扭伤的脚踝。

      青文抬眼看了看陈虹的神色,就叹了口气:“陈大哥,对不起。我……我还是走吧。”

      “你不找胡大哥了?”陈虹静静地直起腰来看着她,“再说你一个人要去哪儿?”

      “去哪儿都一样。我一个弱女子,本来也是报不了仇的。何况若兰妹妹不喜欢我……”

      “她生我的气,和你没有关系。”陈虹突然一笑,“我答应带你去见胡大哥的,怎么可以反悔?”

      因青文走不得路,四人只得仍住在小屋中。陈虹对青文照料得甚是周到,但苗若兰自那天起就对他们两个都避而不见,只是找些活计拿到屋外或厨下去做,徐承志就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每天晚上似乎要等青文睡熟,苗若兰才会回房,天不亮就又起身出去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陈虹见青文渐渐可以自如行走,就叮嘱徐承志陪着两个女孩,自己去前方探路。留在小屋的三人彼此都不说话,顿时觉得气氛沉闷。青文强笑一声,就走出屋在外面院子徘徊,猛听得远处似乎有一阵悠长的呼啸声划过,不断在山间回荡,经久不休。她听出那正是陈虹前往的方向,不禁抬头极目远眺。

      “是胡大哥的哨箭!”闻声走出房来的苗若兰则脱口而出。青文看了她一眼,还示说话,稍近处又响起另一种哨声,似是与之前的哨箭彼此呼应。过不多久,陈虹的身影就出现在山道上。

      “胡大哥就在附近,大约傍晚就能过来了。”陈虹的神情像是有些兴奋,早忘了几人的龃龉,就冲着苗若兰道。苗若兰冷冷哼了一声,转身径自回房。

      剩下的半天四个人便也想不起之前纠葛,都聚在一处等着胡斐到来。山中天色黑得早,一直到外面天黑得透了,终于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进来的人正是声名响彻长白山脉的“雪山飞狐”胡斐。

      “胡大哥!”苗若兰和陈虹同时叫了出来,忍不住对视一眼,才上前拉着胡斐不放。徐承志只在后面静静施了一礼,并没说话。青文则等到几人都跟胡斐寒暄过了,才起身盈盈一福。

      陈虹见胡斐微露疑问之色,忙把青文来历说了一遍。胡斐早听出苗若兰和徐承志一直没提先前已和自己会面之事,听罢便即会意,走上前去直视着青文:“姑娘怀疑我是杀害令尊的凶手?”

      “不……我不敢……”青文在他锐利的目光下低下头去,“胡大侠既然是陈……陈公子的义兄,必也是正直之人。我……只因家父遗书所言不详,才想面见胡大侠,不知胡大侠对家父逝世之事有什么见解……”

      “嗯,”胡斐点了点头,“我确实认识令尊。七年前福康安举办天下掌门人大会,我有意前往,奈何没有个名份,就去找于掌门相商,请他把这位置暂让于我,过后便即归还。”

      他说的虽然客气,但陈虹、徐承志等知晓当年内情的人都忍不住一笑。当年胡斐为赴掌门人大会,确是兼了昆仑刀等十二家门派的掌门,但没有一家是甘心情愿相让,全是敌不过胡斐手中一把单刀,不得已忍气吞声。虽然过后胡斐果然没再把这掌门人的头衔当一回事,但被他抢过掌门的那些中小门派却大失颜面,再也抬不起头来。这事在武林中传了好几年才渐渐淡下去,只怕也只有青文这样当事门派的门下弟子、又是年轻无知的才没听过。

      果然见青文脸色变了变,颤声道:“那么胡大侠……”

      “我没有杀令尊。”胡斐猜到她要说什么,便坦诚道,“姑娘信与不信都没有关系,我就是这么一句话。不过既然姑娘孤身一人找到这里,如果耐得下心,就给我一段时间,我必为姑娘查出真凶。”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过了很久,青文才望着胡斐的双眼轻声道:“我……我相信胡大侠。”

      陈虹等人这才松了口气,张罗着吃晚饭,第二天随胡斐出山。因胡斐在众人中最长,少年们对他又十分信服,围在桌旁七嘴八舌不停说话。青文却不开口,过了一阵,垂目提起酒壶来,把胡斐面前杯子斟满了,又端起自己酒杯,起身道:“胡大侠,奴家借花献佛,敬你一杯,算是给胡大侠赔罪。”

      “这怎么敢当!”胡斐哈哈一笑,端起杯来。他本是豪爽的人,又久居长白山寒冷之地,每日无酒不欢,这时正对了心怀,毫不推辞,和青文虚让了让,就一口干了。

      青文看他这样直率,也不禁露出笑容,又端了杯转身看着苗若兰:“苗家妹妹,我这一杯敬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苗若兰不想她点到自己头上,慌忙站了起来:“我……姐姐,你别多心,我没有——”

      青文笑着打断了她:“未尽之意,就在酒中吧。”

      “好!”苗若兰想了想,情知说不明白,索性也报之一笑,就仰头干了。她年纪尚小,酒又喝得急了,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晕上,更增了三分娇艳。目光却有些散乱起来,想要定在某处也定不住,喃喃道:“你们……你们笑什么……讨厌……”

      陈虹见她是醉了,无奈地看了一眼青文。青文就笑着过去扶住苗若兰,口中低声哄着,把她送到屋里。再回来时见胡斐也变了神气,正敲着桌子高唱:

      “堂堂大元,奸佞专权。开河变钞祸根源,惹红巾万千。官法滥,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钞买钞,何曾见。贼做官,官做贼,混愚贤,哀哉可怜!”

      这是首蒙元末期流传民间的“醉太平”,措辞甚是直白,几人都听得清楚,想起当今世事,不禁一叹。再看胡斐时,声音却渐渐低了,伏在桌上沉沉睡去。陈虹是素知他酒量的,看他醉得这么快,忍不住一怔。

      “我只道雪山飞狐千杯不醉的,原来也是个银样蠟枪头!”青文忽地抿嘴笑道,语气虽然平淡,却似乎隐含着讥刺之意。陈虹刚奇怪地向她一望,突然也觉得头昏脑胀,全身无力。徐承志则猛地按住桌子,仿佛要站起身来:“酒……酒里有什么?”但马上就又软倒下去。

      “我说你是个雏儿,连这点子戒心都没有。”青文慢慢弯下腰去,在陈虹耳边笑道,“你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吧?”

      陈虹像是不胜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只是撑不起身,说话也变得含含糊糊的:“你……到底为什么?你认定是胡大哥……杀了你父亲?”

      “哈哈哈!”青文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丝毫不像她平日安静斯文的模样,而是充满了狂妄和怨憎,“你以为我父亲是谁?——我姓田,我叫田青文,是天龙门北宗掌门田归农的女儿!”

      “田……归农?”

      “不错!”田青文的声音高亢起来,在这静夜中仿佛凄厉的枭鸣,“七年前,胡斐和苗人凤两人不顾江湖道义,联手袭击我爹,害我爹不敌而亡。这两个人是我毕生仇人,但我……我一介弱女,自然打不过这两个名扬天下的‘大侠’,只能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就算我赚到了!”

      “什么……苗、苗伯伯……那你……兰兰……”

      “哼,这姓苗的丫头,和她娘一样不知羞耻,水性杨花!”田青文恶毒地笑了笑,“你说她要是知道你跟我……做了那种事……是会伤心欲绝呢,还是转头就把你抛了,勾上这个姓徐的小子?”

      “你胡说!”徐承志在旁勉力叫了一声,目光只是盯着那边的屋门,似乎想看清苗若兰的情形。田青文却像是看出他的心思,一把抄起他手臂,半扶半拖地将他带到房门前,刚一松手,徐承志就摔倒在地,仍是努力向屋里挪动身体,一直爬到床边,握住了沉睡不醒的苗若兰的手指。田青文冷笑着,从身边摸出一丸药来,硬塞到他口中,看到他不由自主地咽下去才松手。

      “你、你——那是什么!”陈虹无力地看着她一切行动,只是不能阻止。田青文转身回来时,嘴角的笑容就十分悠长诡秘。

      “你这人头脑并不笨,应该猜到了吧?——我给你们下的药,只有姓胡的是无解的剧毒,不信你看看他还有气吗?至于你们几个傻孩子……”田青文伸指在陈虹下颏上一勾,“我不想那么快杀了你们。看着你和那姓苗的小贱人痛苦终生,我才满意。”

      说罢,又取出一枚同样的药丸给陈虹服了,就坐在桌旁支颐静等。陈虹看着她懒洋洋的神态,灯光下变幻不定的如水眼波,渐渐感到一种奇怪的热流从体内升起。

      “你……我又怎么得罪过你……”陈虹急促地喘着气,伸在桌上的手指开始痉挛,仿佛想抓到什么东西似的,“你对我做这些……有什么好处……”

      “谁叫你是那小贱人的心上人!”田青文猛地厉声道,顿了一顿,又展开一个微笑,“你大概不知道,那小贱人的娘,还算是我的后娘。只是我爹娶她没多久,她就跟苗人凤私奔了,倒害我爹一直为她伤心。如今我倒也想看看,那贱人的女儿小贱人,情郎被人夺去以后,是个什么心情。纵然你对我无意,那小贱人也不挑三拣四,你……你又能不能像苗人凤一样,生冷不忌,连个破鞋也爱如珍宝!”

      “住口!”陈虹猛然长身而起,一把抓住了田青文的肩膀,另一只手就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田青文正说得得意,不想他竟不受迷药控制,惊得呆了,登时被打倒在地。她抬起头来,见不但陈虹,连她断言已中毒而死的胡斐也站在桌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田青文吃惊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光只是在胡斐和陈虹身上来回扫视,终于脑中灵光一闪,盯住了陈虹:“你——从什么时候?”

      陈虹缓缓摇了摇头:“你为了骗我,也算煞费苦心,只是我从来没敢信你。”

      “哼,说得好听!那你还对我……”

      “你总是个女孩子,”陈虹的声音滞涩而低沉,像是带着些惋惜,“我之前一直想,一个女孩子用这种手段,说不定有她的道理。可惜……可惜你被仇恨迷惑了双眼,根本不想用自己的头脑去想一想……”

      “现在是你胜了,你说什么都可以。”田青文冷笑着,“我看你就是心疼你那小贱人,才会怀疑我的吧?什么英雄、又是什么大侠,都是一群色欲熏心之辈!”

      “你敢再骂兰兰一句,我就叫你再也开不了口。”陈虹淡淡道,跟着却一把拉起田青文一只手来,把她的手指凑到灯光前,“你还以为毫无破绽——你看看你的手!你要是七年间孤苦无依,以卖唱为生,指上怎么会一个茧子都没有?”

      “田姑娘,”胡斐看到田青文哑口无言,但仍有些不服气的样子,便静静开口道,“你说苗娘子是随苗大侠私奔,是听别人传说,还是亲眼所见?”

      “我……”田青文恨恨地咬紧了牙关,“那贱人私奔时我才一岁,怎么可能亲眼看见!”

      “呵呵,那你可知道,苗娘子原本是你和你娘的救命恩人,后来和你娘姐妹相称么?”

      “什么?”

      胡斐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信我,也不会信苗大侠家人的话,不过这事你家里总还会有人晓得,你不妨去问问当年你娘的家人。苗娘子在你家里住了一年,到你娘故世的时候,才第一次和田归农……和你爹见面,被他设计嫁给了苗大侠,以图盗取苗家的宝藏地图。但苗娘子为人正直,拼着性命不要,对苗大侠说出了真相——这些事,你爹当然不会跟你说。但是他反而说对苗娘子、也就是你小姨钟情,是苗大侠和苗娘子有负于他,真是颠倒黑白,不知羞耻!”

      “我不信!我死也不信!”田青文不等他说完就嘶叫道,“我爹已死,你要怎么诬蔑他,还不都凭你说!你、你和苗人凤联手杀了我爹,这总是事实!我为人子女,为什么不能替他报仇!”

      “哼……”胡斐轻笑一声,“你刚刚给我下的是什么毒?”

      田青文一怔:“是……是断肠草。你倒真是机警,竟没中毒。这也是造化作弄于我,有什么可说的!”

      “还真是造化作弄,”胡斐的眼中带了三分嘲讽,上下打量着田青文,“二十五年前你爹害我父亲、七年前又要害我,都是用这断肠草!想来你也是找那‘毒手神枭’石万嗔要的毒药了?”

      “你怎么——”

      胡斐冷笑着拍了拍右边的断臂:“这条手臂,就是拜你父所赐,为驱毒而截断的,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吗?”

      田青文愣愣地看着他那条手臂,一时间竟不明白他的话。从七年前起,她就认定父亲田归农是眼前这人和苗人凤所杀,一心打算报仇,根本没想到父亲还用过这么卑鄙的手段。虽然说江湖人相争,倒也不在乎是用刀还是用毒,但眼见胡斐是九死一生过来的,那么当初拼斗之际为求自保,将田归农置于死地,似乎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事。

      但这念头只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多年来深入骨髓的恨意登时又占了上风,就瞪着胡斐道:“多说无益,你像杀我爹那样也杀了我就是!”

      “那……”胡斐像是沉吟了一下,和陈虹交换了个眼光,就点头道,“你就走吧。”

      “什么?”

      “我没有杀你爹,你爹是突发狂症,自己用毒刀伤了自己。”胡斐回身坐下,不再看田青文一眼。陈虹则叹了口气,才走进屋内,想是去抚慰听到这样情景而震惊的苗若兰和徐承志。

      田青文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小屋,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一生所追求的目的近在眼前,却一下子又完全破灭掉,她也无法辨别胡斐和陈虹对她说的有几分真实。她就这么混乱地走着,身后木屋的灯火渐渐远离了她,将她彻底投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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