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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驰情整巾带 沉吟聊踯躅 ...


  •   袁紫衣一路追着那少年,却见他又回到北帝庙前,以为他还要找凤天南的麻烦,不禁冷笑了一声。这时庙外看热闹的人早散了,门前冷冷清清的,那少年的神色愈加沉重,几步跨进院中。袁紫衣后脚刚进去,就惊得“啊”的一声大叫起来。

      只见院中满地都是鲜红的血迹,一片片大多半干了,当中躺着大小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双足和右手都被砍断,只左手抓着身边女人的衣襟,那女人是脸冲下,怀里紧紧抱着个男孩子,背上也被砍得稀烂,跟那男人一样都没了呼吸。袁紫衣这还是头一回亲眼见人死于非命,又是如此惨状,只觉得手脚发软,怔怔地靠上了院中一棵大树,也不敢开口。那少年蹲下身去,查看女人怀中的那个男孩,一拽之下才发现,那孩子早被利刃劈成了两段,女人只抱着他上半截身子,手指却死死嵌进肉里,像是要保护这仅存的肢体。一时之间院中一片死寂,那少年和袁紫衣谁也没出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很久,那少年才站起身来,用衣袖抹了抹眼睛,恨声道:“我胡斐今日在北帝爷面前立誓:若不杀凤天南全家,为钟四哥一家报仇,天人共弃,万劫不复!”

      袁紫衣这才缓过些神来,心中又充满疑惑,慢慢走上前道:“你……你说这是凤天南干的?”

      “除了他,还有谁这般大胆,在佛山镇上杀了人,连尸体也不掩埋!”那少年定定地只是望着躺在院中的一家三口,狠狠地咬紧了牙关,“是我太过大意了,明知凤天南决不会放过钟家,竟还离了他们左右。他们的命,算是我害的。”

      “你也别这么说。我……既然这样,我跟你一同去找那凤天南,定要报了这个仇!”

      那少年这才转过头来,有些惊讶地上下打量着袁紫衣:“姑娘,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姓袁,名叫紫衣,是武当门下。”袁紫衣顿了顿,“我原籍就是广东佛山,但一家都被那凤天南害了,只有我和娘被我师父收留。”

      “原来如此。凤天南果然作恶多端!”那少年一点头,跟着便举手一揖,“在下姓胡,名斐。方才不知姑娘身份,多有得罪,还请不要见怪。”

      袁紫衣忙还了一礼,正要说话,忽听外面人声脚步声纷乱杂沓,跟着就有人喊道:“快点团团围住了,不要走了江洋大盗!”

      “是官军?”袁紫衣一瞥间见到号衣一闪,不由愣了一下,“什么江洋大盗?”

      “别想了,快走!”那少年胡斐一拽她衣袖,跟着率先跳上房去。袁紫衣虽不明白就里,还是跟在他身后。两人沿屋顶跑到后院,跟着翻墙而出。胡斐在前带路,专拣曲折小道跑,袁紫衣跟得迷迷糊糊,却听身后官军声音一直跟随不断,这才隐约意识到他们是专门追踪自己和胡斐的。也不知跑了多久,追兵才往另一个方向渐渐远去。

      “哎,你真是江洋大盗?不然官军怎么要捉你?”

      胡斐苦笑了一下:“我……我还算不上。这八成又是凤天南使的手段,把杀人的罪名推到我头上,跟地方上有个交代,又能乘机打发了我。只是连累了袁姑娘了。”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那凤天南如此狠毒,咱们趁早去把他杀了,省得祸害百姓!”

      “姑娘说的是!”胡斐一拍掌,这次的笑容就爽朗起来,“我们这就走!”

      袁紫衣只觉这少年为人仗义,性情豪爽又不失细心,之前的芥蒂登时全消了,当下也报之一笑。两人不顾官军还在镇上搜索,直奔凤天南的居所。谁知还隔了一条街,远远地就望见凤府外面也都是兵勇来回巡查,戒备甚是森严。胡斐哼了一声:“这老儿跟官府勾结得紧,单凭我们两个,只怕难以得手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大汉指着胡斐大叫,跟着众兵勇一齐往这边涌来。胡斐看出那人是凤府家丁,料是自己被认出,忙向袁紫衣做个手势,两人就转身奔逃。这一次一跑就是十几里,直出了佛山镇才慢慢停下来,又喘又怒,都憋了一肚子的气。

      “先前听说这老儿是佛山一霸,如今我才信了!”

      袁紫衣摇了摇头:“你也别太急,报仇的事不在一时,我都等了十八年了。凤天南要是有本事,他就一辈子别出佛山镇!”

      胡斐目光一闪:“你说的对!那老儿是什么五虎门的掌门人,八月掌门人大会,他必要进京的。我们去路上等着他!”

      两人商议得定,心里都轻松了,就结伴北行,一路上谈笑不断。胡斐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在江湖中行走了几年,经验远比袁紫衣丰富,就给她讲些见闻。年轻人心热,没多久就亲密得像知交好友一般。

      袁紫衣便道:“你这人真是义气,为给朋友报仇,对那凤天南如此紧追不舍。”

      “我跟钟四哥一家也不能算是朋友。”胡斐叹了口气,“我初到佛山,就听说凤天南要霸占他家田产,所以诬赖他年幼的儿子做贼。钟四嫂为表清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也疯了。遇到这种事,但凡有良知之人都不会袖手旁观。”

      “原来如此。那你确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袁紫衣见他还是为此事闷闷不乐,便一笑道,“好有大侠之风!”

      胡斐情知袁紫衣是打趣自己,“哈”的一笑,连连摆手:“我算什么大侠?你可别寒碜我!想当年武林中也是豪杰并出,只可惜咱们没赶上,无缘目睹前辈英风侠气。”

      “哟,你知道的倒不少。都有哪些大侠啊,说几个来听听?”

      “嗯……”胡斐沉吟了一下,才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辽东大侠胡一刀?”

      “咦?”袁紫衣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胡斐两眼,突地目光一亮,“对了,你也姓胡,也使刀,你是不是胡大侠的后人?”

      胡斐似乎没想到她这样敏捷,张了张嘴,终于叹了口气:“好吧,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我就是胡一刀大侠的儿子,只是我刚生下来不久,父母就双双故世,所以我都没真正见过他们。”

      袁紫衣又看了他一眼,却摇头道:“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爹娘恩爱,又是名满天下的大侠。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亲人朋友还是能记着他们。其实……其实你已经比我好很多了。”

      “袁姑娘,你——”

      “我娘是个普通的渔女,做姑娘的时候被那凤……凤天南□□了,后来就生了孩子。我外公、还有些好心人要替我娘争个公道,也都被凤天南害死。我娘坏了名声,在族里容不下身,只能辗转投到外地去。要不是我师父碰上了我们,只怕……就算能活命,也好不过讨饭度日。”

      她这一番话说得平平淡淡,却掩不住心中恨意。胡斐愣了半晌,才讷讷道:“那凤、凤天南是你的……”

      “对,他是我生身父亲。我师父也说什么血缘亲情最难割舍,我却不明白,这样的人能有什么血缘亲情!他动动手指,就能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心里难道有过半点愧疚?我认个这样的爹来做什么?”

      “没错!”胡斐猛地拍了一下手,“袁姑娘,你也不用难过,咱们联手杀了那恶贼,为你娘、你家人、还有钟四哥一家报仇,为佛山镇上受过他欺凌的百姓报仇!”

      “多谢你啦!”袁紫衣微微一笑,“你这人真好。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兄弟,倒要开心不少。”

      “兄弟?”胡斐皱眉道,“你年纪比我小,总该叫声大哥吧?”

      “去!还不定谁比谁大呢!你是哪年生的?——哦,我知道,癸酉年对不对?你是腊月生的,我比你大半岁呢!”

      胡斐吃惊地望着袁紫衣:“你怎么知道的?”

      “山人擅阴阳,懂八卦,周易命理无所不知。一看你面相,我就算出来了。”袁紫衣扬起头来,洋洋得意地信口胡扯。胡斐见她不肯说,心里更是疑惑。他外表粗犷,心思却很精细,想袁紫衣看着也就十七八岁年纪,对当年之事这样熟悉,必是听人转述的。不过她既然是武当弟子,师父就是武当派掌门,知道这些江湖轶闻似乎也不足为奇。于是不再琢磨,笑着上前一揖:“是,是。姐姐真是神算。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礼。”袁紫衣一怔,随即挥手道:“免礼,免礼。”跟着两人相对大笑,之前的忧愁烦闷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当下两人便商量行止。袁紫衣突然一跺脚,叫道:“我险些忘了!你知不知道有人找你?”

      “找我?我一个无名小卒。”胡斐纳闷道,“再说你也是刚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有人找我?”

      “人家托我打听的是胡一刀大侠的后人,我先前也不知道你是啊。”袁紫衣翻了个白眼,又急急道,“你先去江苏金山,见苗伯伯一面,也好让他放心。”

      “苗伯伯?”

      “对,就是金面佛苗人凤苗大侠。”

      胡斐的目光突然一寒:“他找我做什么?他杀了我爹,难道还不够吗?”

      “什么?”袁紫衣从没听苗人凤提起过这事,不免吃了一惊,“你说是苗伯伯杀了你爹?”

      “哼,你叫他伯伯!他害得我父母双亡,我刚出生三天,也险些丧命。他怎么会来找我?”

      袁紫衣听他说话充满了怨愤不平,想起自己身世,也轻轻叹了一声:“你……我不知道你爹和苗伯伯之间的事,不过苗伯伯这些年确是费尽了心思在找胡一刀大侠的后人。我听他言语中对胡大侠是很推崇的,说不定……说不定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你不去见他一面,怎么能知道?”

      胡斐沉默了半天,才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我正有些事,也要当面向苗大侠请教。”

      袁紫衣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只是听他答应去见苗人凤,就高兴起来,为解他愁闷,一路上尽是说笑话逗他开心。胡斐看着她娇艳的笑靥,忽然脱口道:“你真好!”

      “什么?”袁紫衣脸上一红,就转过头去。胡斐怔了怔,忙道:“我是说……你为人真好。我这一生,虽然无父无母,却遇上了不少好人,也算幸运了。”

      “哦?都有谁啊?”

      “头一个就是我四叔,还有飞马镖局的马姑娘,还有你……这些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你四叔?是胡大侠的兄弟吗?”袁紫衣眨眨眼,“马姑娘又是谁?你是不是认识不少姑娘啊?”

      “没……”胡斐有点尴尬地顿了顿,“我哪认识什么姑娘。遇见马姑娘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她看我和四叔谋生艰难,几次说要帮我。非亲非故的,人家这么热心,我就算不能报答,总得记着人家的好。”说到这里就喘了口气,像是轻松了些,“我胡家向来是一脉单传,所以我爹并没有兄弟。平四叔原是沧州客栈里的伙计,那年我爹跟苗人凤比武的时候认识的。我爹帮他家还了高利贷,所以四叔认我爹做大哥。我父母亡故后,四叔怕有坏人要杀我,所以带我跑了出来,一直把我养大。”

      “那你四叔还真是不容易。你从小没有爹爹,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教养你,确是幸运。就像我也——”

      “你也怎么样?”

      袁紫衣吐了吐舌头,促狭地一笑:“没什么,我是想起我师父了。我八岁那年我娘就过世了,一直是我师父教导我。唉,说起来,你我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

      “嗯。”胡斐低头思忖了片刻,忽然像下定决心似的抬起眼来,向袁紫衣看了过去,“袁姑娘,往后你有什么事,我一定帮忙,总不会叫你再受一点委屈。”

      袁紫衣万分惊诧地望了他一眼,见他双眼毫不闪避地盯视着自己,目光中满是热切和期盼,心里就怦怦跳了起来。半天才咳嗽一声,强笑道:“那我先谢谢你了。”胡斐说完那番话,也正不好意思,便没觉得她神情有异。当夜两人宿在荒郊一座破旧的土地庙里,各自辗转反侧,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入睡。

      次日一早,胡斐刚一醒来就觉得不对,猛地跳起身来四下环视,果然庙内已再无一人,袁紫衣的行囊等物也都不见了。他心里又是懊恼,又是纳闷,不晓得自己怎样得罪了这姑娘,竟让她不告而别。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了半天,脑子里也不知想了什么,更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忽然心里一动,便往身边摸索,果然那日从袁紫衣手中夺来的半块玉佩还挂在腰间,一直也忘了还她。他怔忡地抚着那玉佩上面纹路,渐渐想起袁紫衣曾提到苗人凤之事。胡斐自幼听平四讲起当年父亲胡一刀跟苗人凤比武、被苗人凤所伤、中毒而死的事,平四也屡屡对他说其中必有蹊跷。他想这事除了当面去问苗人凤,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何况听袁紫衣话间提起,她和苗人凤倒像是相当熟悉。若自己真去找了苗人凤,也说不定就能再遇见她。

      这一番念头在他脑海中越是盘旋,就越是清晰真切。他只对自己说是为了交还玉佩,才想再见袁紫衣一面。主意既定,不再犹豫,当下启程往江南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俩孩子的事扯了整整一章……
    好吧下一章肯定会有阿苏和喵大侠了,不出意外的话灵素也该来打打酱油~
    其实也不是我光想写感情戏啊!飞狐外传整个就是八卦杂志的风格,你们算算有少于三角恋的吗?
    苗人凤田归农南兰,马春花福康安徐铮商宝震,胡斐袁紫衣程灵素,如果再加上陈家洛霍青桐香香公主乾隆……嗯,贵圈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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