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被自己蠢哭》千溪雪湖

91、假象

　　入春后的东海渐渐变苍翠。那片梅花林的梅花也已经凋零，只剩下些许欲落的残花。新的枝芽从树梢开始生长，沾着清晨的露珠，越发显得生机盎然。

　　白商弦远远看见东海的海水与梅林模糊的轮廓，便御剑从半空划出一道长弧向地面飞去，靠近梅林入口他足尖一点，从渚墨身上跳落到铺了满地花瓣和枯叶的地面，手一放一收便把渚墨拎到手中。大概一路奔波，他又穿着狐裘，此刻身上泛出细密的汗水。他脱下狐裘拎到手上，才起步往汐鸾的居所走。

　　没有想到，他走至梅林中央，一条熟悉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定定地看着眼前那个一身雪衣长裙，面赛芙蓉的美人，甚至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倚在一棵梅树下的雪衣女子侧头看着他，向他微微勾唇，露出淡淡笑意。眼波含情，似是有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汐鸾，你……”白商弦觉得汐鸾不可能会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安静回到东海也不跟他打声招呼。那他现在看到的人又该怎么解释？

　　汐鸾听到他的声音笑得更加明快，她起步缓缓走近白商弦：“商弦，终于见到你了，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白商弦凤眸微敛，还是不敢确认眼前这个人是汐鸾。他不说话，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汐鸾越走越近，离了他半尺远才又柔声道：“怎么不说话，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白商弦见她靠得过近了，后退一步道。

　　见他后退，汐鸾又欺身上前：“你退什么，怕我吃了你么？这里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不是很正常？走吧，这外面风光虽好，但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方。”

　　若是什么妖物，定会有妖气萦绕，但汐鸾的身上没有任何气息，就连仙气也没有，完全感觉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存在。她逼得越近，他脚步越退后，像是捉弄够了，她才收住身形转身往居所走。

　　汐鸾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她若不是汐鸾又会是谁呢？

　　“你真的是汐鸾吗？”白商弦没有跟着她走，目光平稳，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毫无情感，冰冷得像一具傀儡。

　　“商弦，许久不见，你已经认不出我来了吗？”汐鸾背对他，带着几分幽怨口吻道，但脚步却没有停下来。

　　白商弦稍一迟疑，才抬脚跟上。

　　跟着她回到居所，却没有遇见傅千迟他们，白商弦心中不免犯疑。推开屋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汐鸾不慎吸入，轻轻咳了起来。

　　白商弦跟着走到门口往屋里一看，这里面似乎没住人有些时候了，难道傅千迟他们已经走了吗？

　　“你从以前便这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你在想事情，怎么了吗？”汐鸾回身，还是那般大方婉约，绰约多姿，让人不由心生敬仰。

　　“无事。倒是汐鸾你如何从玄冰地域回到东海，你的身体如何了？”

　　汐鸾弄干净了两张椅子和桌子，坐下来叹息道：“商弦你还真是事事念着别人呢。我自有办法从那里出来，至于我的身体也不劳你费心。”

　　“……”果然还是不大像汐鸾会说的话，白商弦心有疑惑。但是傅千迟他们又不在，似乎与他们无关，不知道他回九重天这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商弦不好好在仙界呆着，跑来东海做什么？莫非你想开了，或是知晓了我的心意，要来与我长相厮守？”

　　白商弦闻言脸色一沉，眸子亮了亮，微不可视地皱着眉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哼哼，原来你还真是看不出我对你的心意。为你做了那么多，终究还是比不过祈霜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汐鸾示意白商弦坐下，才又叹气开口：“祈霜在你心中真那么重要吗？我可是被她下了那么厉害的毒，几乎活不下去，但你呢？却一门心思在她身上，即使她对你早已恨之入骨。”

　　“汐鸾，我并没有……”白商弦想解释，却被汐鸾打断了：“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难道我汐鸾就不行么？”

　　白商弦板着一张脸，眼神却游移不定：“我与她并不像你所说那般。即使是她，为害苍生我也不会坐视不管。”

　　汐鸾的神色一下清明起来：“所以她对你说，已经不重要了吗？那么你可否接受我呢？”她伸出手去握着白商弦的手，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白商弦。

　　白商弦猛地缩回手去，有些尴尬：“汐鸾，我现在活在祈霜的诅咒之中，我不想牵连别人。”

　　“什么诅咒？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对她念念不忘罢了。”

　　白商弦沉默了许久才道：“也许如你所说。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她。我原来想陪她走一遭鬼界，但是她却不允许。若不是她的诅咒，我想我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那她现在人呢？”

　　白商弦摇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许和傅千迟在某个地方好好生活着，从此天涯海角，互不干涉。”

　　汐鸾听了之后不禁大笑起来，让白商弦更觉得诧异。她笑得很欢快，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高贵典雅的仙子，反倒像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乡野姑娘：“你以为祈霜真的会这么简单放过你吗？”

　　“……若她没有失忆自然不会，但现在她已经忘却前尘，活得自由自在。看到她那个样子，我虽愧对于她，但也对此感到欣慰。希望她这一世安好，不会再受到我的伤害。”

　　汐鸾又突然止住笑，盯着白商弦的脸看了好半天才道：“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她是怎么想的你又如何得知？你从以前就那样，虽温柔宽容，但却让人读不懂是否真心。罢了，我们不提这个，既然她已经忘记了你，那接受我不是更好么？”

　　“这件事我们不要再说了，况且汐鸾……你变了不少，我有些难以适应。我来东海本是受了天帝之命，找到祈霜，从她那里得知关于我师弟他变成妖物之前的事情。但没想到，此番前来，却已是人去楼空。”

　　汐鸾用手支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他：“她不是失忆了么，就算人在这里，你要如何套话？”

　　白商弦不是没想过那个问题，但时间紧迫，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想不出对策，六界又要遭难。我得先找到她，说服千迟，让她恢复记忆才是。”

　　“她要是恢复了记忆，变回祈霜，你认为她会告诉你吗？”

　　“我也不知道，但我相信她会告诉我的。即使要付出些代价，为了她，我也会心甘情愿。”

　　汐鸾不易察觉地冷哼了一声，表面却温柔地笑道：“那好，我也来帮你。两个人找，总比你一个人强。那你知道他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吗？”

　　白商弦望着汐鸾，本想着她现在的身体还不知道有没有完全好，大可不必勉强。但她现在的样子似乎说什么都不会听吧？最后他只好答应下来：“好。我也不知他们会去哪里，小仙鹟的身体不好，千迟说在这里有让她续命的方法，为什么……”

　　“也许千迟并没有在这里找到续命的方法呢？也有可能离开这里去寻找更好的办法。”汐鸾打断他的话分析道。

　　白商弦为难，“那他们会去哪里？”毫无头绪的找，只怕会浪费更多时间。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消耗。

　　“我听说魔界有个洗浴池，那里面有能让人长生不死的功效，你说千迟会不会打魔界的主意？”

　　白商弦想了想，以傅千迟对蔓锦葵的用心，极有可能会这样做。那要到魔界走一趟吗？可要走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不说他是魔界众人的杀主仇人，身为仙人的他也是魔界的敌人。傅千迟和蔓锦葵有伊素裳这个魔界之人陪伴进去自然不是问题，但他却不是他们，不能平安自由的出入魔界。

　　“即使是我，现在去魔界也有些不妥。”

　　汐鸾笑，“是怕魔界的人？现在魔界的人失去了公主，早已经丧失斗志，你又何必害怕？况且说不定人家还会认为仙界帮着魔界击败妖界这个不定性危险而暗自高兴呢。”

　　白商弦下定决心道：“在这里多说也无妨，我们即刻出发去魔界，到时见机行事。”

　　“你安排吧，我都听你的。”

　　“可是汐鸾，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你身上的毒……？”

　　“我又不像你，怎么会自寻死路？我身体我自己清楚，只要我有不轻生的念头，我自会照顾好自己。我既能从玄冰地域回来，自然有办法抑制体内的毒性，你放心好了。”

　　“……汐鸾，我现在都在怀疑你是不是汐鸾，你怎么会变？”仅仅冰封十六年，什么都没有接触过，真的可以让人的性格改变至此么？他不相信，但眼前的人却确实是汐鸾本人没有错，蹊跷，实在是蹊跷。

　　汐鸾直起身，突然靠到白商弦的耳边往他耳朵吹气：“你在怀疑我吗？你若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不，我相信你。”白商弦下意识别过头，道。

　　汐鸾满意地松开手，又道：“那我去准备准备。”说着便往外走。出了门外，汐鸾回头看了看白商弦，唇边又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