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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非识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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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仙境万年来都是不变的模样。瑶池的水溢出七彩光芒,清透如世间最美丽的镜子。柳林枝条柔软翠绿,桃木盛开的花丛簇拥,彩蝶翩翩起舞,花海如潮。
生机盎然,浪漫唯美。
雾鹫穿过花海,就来到一座琉璃翡翠雕琢而成的宫殿前,那是赤玥仙君居住的迦音殿。现在正值仙魔两界大战,这里已经没有平时的冷清,有几个俏丽女婢在殿外的药圃里打理。
她们见到雾鹫显然很吃惊,但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镜逸仙君。”
雾鹫走近向药圃望了一眼,奇奇怪怪的花草药材长得非常茂盛,远远就能闻到各种香气。他微微颔首,问:“赤玥在么?”
其中一个妃衣女婢回道:“在,我这就去通传。”
“不必了,你们继续做事。”雾鹫道,然后径自跨过云桥,走进一扇精致的琉璃大门后。
殿内像往常一样,清清冷冷,没任何人影。因赤玥常年不在此处,除了日常的打理,几乎没人在此涉足。
整个殿堂到处都是琉璃翡翠制成的东西,显得奢侈华贵。
他往深处走,殿堂后就是赤玥的卧居。相比殿堂的奢贵,卧居要简洁素雅得多。经过盘花水榭,他便看到傅千迟在水榭边置了一张软塌斜斜坐着,隔着楠木轩窗看外面的水池。
水池养了许多的锦鲤,栽了许多品种的荷花,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各种颜色的荷花常年开放,香气溢人,美不胜收。
“赤玥。”雾鹫走近他,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傅千迟像什么也没听到,出神地望着池子,妖媚的脸慵懒倦怠,竟有些困意般微微阖起眼帘。
“赤玥。”雾鹫不厌其烦地又叫了一声,白衣的边角擦过傅千迟手指,傅千迟才缓慢而不满地看向他。
他突然道:“雾鹫,我们许久未见。有几千年了?”
雾鹫沉声道:“自从你去游历六界后确实有几千年了。自从清言贬为凡人,师尊跟着从轮回门跳下那天我也离开了昆仑,你若是偶尔回来自然也不能见到我。眨眼就千年了啊。”
“天上一天,人间十年,哼。”傅千迟冷哼一声,道。
雾鹫摇摇头,不打算再跟傅千迟叙旧了:“赤玥,我有急事找你。”
傅千迟慵懒地侧了一下身,从软塌边放着的黑色八方盒子里捉起一把鱼料洒向池子里:“说吧。”
“祈霜公主回来了,仙界单靠你一人我怕会……”
傅千迟极为傲慢地打断他的话:“你意思是本仙比不上清言?”
雾鹫愣了一下,不明白他何出此言。随即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我并非这个意思,以前清言能如此轻易让魔界陷落,全都归功于祈霜对他有所留恋。此番他们是为复仇而来,这场战绝不会比之前轻松。”
傅千迟蔑笑道:“我接下带领仙界众人对抗魔界这事,并不是因为对仙魔之战造成的后果有任何想法。六界尽毁,天地混沌又如何?本仙只是在为朋友收拾残局罢了。”
堂堂一个仙君居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换做其它仙真肯定会跑去跟西王母告状要治他的罪。但雾鹫和他,还有清言、汐鸾四人深交不浅,自然不会说什么。只是雾鹫仍觉得这些话不能在这里说:“赤玥,不管如何,希望你能体谅天下苍生,稍微考虑一下六界之事。即使你功高盖世,请神界帮帮忙也未必不好。”
“神界?神界居于六界之上,俯瞰万物,高不可攀,怎么会轻易派人?或许待魔界威胁到神界之威……说不定就会有所行动了。”傅千迟用掌心撑着一边额头,倨傲道。
雾鹫心里仍在记挂着诸多事宜,听到傅千迟大不敬的说话方式也未加劝谏,只道:“我还有要事,就不打扰你了。倘若这场战结束,我们再好好叙叙旧。”他走远后,又忍不住回身叮咛了一句:“赤玥啊,大局为重。”
傅千迟仿佛没听到,或是置若未闻,目光落在窗外一片盛开的彩荷中,神情晦暗不明。祈霜回来了么?不知道雾鹫这消息从何而来,但以雾鹫实事就是,爱操心的个性,肯定不假。
已经回来了吗?真想见一见啊。
蓦然又想起那个与祈霜长相一样,颇得他心的小仙鹟,不知道她还活着或是已经卷入仙魔大战,丧了命。
难得有个这么好玩的小姑娘,死掉的话就太可惜了。
汐鸾端着西王母赏给傅千迟的蟠桃玉琼来找他,便远远听到了雾鹫和傅千迟的谈话。她本想上去跟雾鹫照一照面,却听到他说祈霜回来的事情,向前迈的脚步就这样定在了那里。
雾鹫离开的时候,她无意识地躲了起来。祈霜明明已经被清言用破魔弓射杀,魂飞魄散了才对……怎么……难道跟现在魔界的领军人有联系?
傅千迟对带领魔界的那个人绝口不提,她也不好问。但祈霜回来复仇的话,单靠傅千迟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这个时候要是清言在……汐鸾端着玉壶的指节绷紧了。他要是在,仙界也不会像如今这般摇摇欲坠;可他回来后,与祈霜又会不会……
思及至此,她美丽的脸庞因左右摇摆不定的心情而显得焦虑不已。
她心中有魔,故不愿醒来,希望永远置身在梦中。然而,心魔却不可能一直永远平静,会随着时光而被消磨或是被吞噬。自己是希望被它吞噬还是消磨掉它?
是夜,雪又下了起来。
暖炉里的木炭似乎已经燃尽了,空气骤然冷起来。蔓锦葵迷糊醒来,扯了扯锦被盖好。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寒意还是没有退下,她的睡意就已经被寒意消磨掉。她打了一个哈欠走下床,去找斗篷穿好。
外面白雪耀目的光芒隔着的窗纸透了进来。她想着睡不着了,稍一迟疑便开门欲走出去。馒头听到蔓锦葵穿衣服的声音醒了过来。它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蔓锦葵开门,冷风从门口灌进来,他倏地一声从暖炉边跳到蔓锦葵的斗篷里。她用手摸摸馒头,安抚了一下他便踏出房间。
夜半的风像是无数利刃,划过身上时带着无法言喻的刺疼,像是剜着心肺般,呼吸都困难。大雪积得很深,大片雪色从房子这头开始连绵数里,笼罩了整座苍蓬山,白亮如朝晨。
雪花落在斗篷的帽沿和她的身上,蔓锦葵裹紧了衣服,掸了掸帽沿的冰冷雪花。她的手冻得有些僵硬,只好交叠着往手上呵气,吐出的白烟就模糊了容颜。
她原本打算去找沈东陌,又怕打扰到他休息,只好走向竹舍找千竹谈谈心事。
雪上嘎吱的脚步声伴着寒风在深山中尤其清晰,蔓锦葵心里有些害怕,步伐就缓了许多。刚靠近竹林,就远远听到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这么晚了,除了千竹,谁还在那里?
她刚要走近去看,馒头就吱嚓地叫了几声,蔓锦葵低头朝它伸出食指抵在自己的唇上:“嘘。我知道,那是师弟和千竹在说话。”
竹林气氛凝重压抑,不似平时的清冷自然,蔓锦葵再蠢也能察觉得到。她借着雪光躲在离他们说话不远的几根竹子后面,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不敢随意打扰。
沈东陌一身蓝色胡服负手立在千竹面前,身形高挑傲岸,威武生风。他的声音不再是昔时那般奶声奶气,而是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低沉沙哑:“千竹,你认为妖王如何?”
站在他旁边的千竹比他矮半个头,也不知道之前两人聊了什么,她的脸色不甚好看。双手像在不安地交缠搓揉,目光却坦荡地落在沈江陌的脸上:“妖王高高在上,即使是我这种千年修行的妖也难见一面,我不敢断言。而你……你真的是疯了么,小东陌?”
沈东陌自嘲一笑,声音竟冷得像刀子:“疯?哼,如果能变强,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疯又何妨?”
“她若是知道你这样做,她会伤心的,你舍得让她伤心?”千竹没料到沈东陌会这么决绝,义无反顾,有些心情沉重。她是看着他们四个人长大的,对他们有着不一般的感情。沈东陌变成这样让她很心痛。
沈东陌挑眉复杂地打量着千竹:“只要她不知道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千竹一咬牙,觉得沈东陌这样下去会误入歧途,而唯一能阻止他的,只有蔓锦葵一个人:“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能看你自毁前程,我要去告诉小仙鹟。”
沈东陌眸光一闪,已经快速掐住了千竹纤细的脖子:“千竹,我问你话并不是为了让你向三师姐告密。如果你非要说,那么……就请死在这里。”
随着沈东陌手劲变大,千竹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她想抬起手反抗施咒,却猛然感觉到身体所有力量被沈东陌吸了过去。她惊骇得瞪圆了眼睛,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来便觉得身体的元神正慢慢涣散碎裂。她憋着一口气,垂下手往身旁的那棵竹子输出一点发着微弱光芒的东西后就完全没气了。
在一旁偷看的蔓锦葵早已经吓呆,呼吸都凝固了干瞪着眼睛没有一丝丝反应——她的师弟在做什么?
千竹的身体在沈东陌的手上渐渐消失,沈东陌才甩了甩袖子把手收回去:“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喃了一句便转身向另一头离去,完全没有发现躲在不远处的蔓锦葵。
过了好半天蔓锦葵才如梦初醒般奔到刚才千竹和沈东陌所站的地方四下张望,搜寻。这里安安静静,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摇摇头,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