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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听完这番话,景洵只觉得头脑昏沉沉的,竟恍似在梦中。岩铮一松手,他便散了似的软倒在地上。这地面冷硬如冰,他却觉得像是坐在棉团上,一刻不停地往下陷。
      “不可能……这,这绝对不可能……”他支吾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就算这是梦,未免也太过可怕了吧?
      岩铮冷笑不止:“不可能?这个条件,是殷无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提出来的,还能有假不成?”又道,“若他要你,是为了报粮帐地图被窥窃之仇,为何又偏加上一句,要确保你毫发无损?”
      景洵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岩铮气得直笑:“你不知道,那我就更不能知道了。你离开的那几个月,我不知道的事还少吗?既是和曷召之王攀上了交情,你还回来做什么?倒劳烦人家一通好找!”
      “没有……岩铮,你为何要这么说?”他挣着扑到岩铮脚边,声音喑哑滞涩,自己都险些认不出来。
      “对了,你第一天回来不就说好了,做完两件事之后便要离开吗?现在我算是明白了,这退路,是你一早便留好的。”岩铮漠然地望着他,“既然如此,我的病也不敢劳烦你了,你这便回殷无迹身边去吧!”
      听到岩铮又要赶他走,景洵心中凄惶万状,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涌出来:“岩铮,我哪有什么退路?我从一开始,便没有退路了。我说那种话,只因心底明白你容不下我,并不是真的有地方可去!”他手足无措,只得扒着对方的衣摆苦苦哀求,生怕一松手,从此又是老死不相见了,“岩铮,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好,杀了我也好,只求你不要让殷无迹的人带我走!我求求你……”
      肩头一痛,竟是岩铮抬脚将他踹开了。
      这个俯视着他的男人满脸不耐,比以往更显高大,同时也更加冷漠与遥不可及。
      “景洵,我保不住你。”
      岩铮说,景洵,我保不住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诅咒,撞进脑仁里,久久萦绕于耳边,无论如何也难以驱散。
      被岩铮从房里赶出来之后,景洵便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只能站在那对着那紧闭的门扇发愣。回过神的时候,身上薄薄一层单衣早已冷透了。
      夜色如晕开的墨,凝了的冰,静得令人生寒。景洵猛地打了个寒噤,仓皇四顾,却还是觉得哪儿也去不得,只能继续在那门前傻傻地站着。腕上的血口子被灼伤之后,原本疼得他直打颤,可渐渐的被寒气侵蚀,感觉也麻木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意识到无论他站多久,这扇门也再不会打开了,景洵这才迟疑着挪开了步子。
      ***
      夜半三更,岩铮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净是些杂乱思绪。
      景洵被俘了那么些日子,按理说该是受了不少苦头,可打眼看去并不见一分伤病;且他回来的时候,竟拿着曷召粮帐的地图和寒露散的解药——两者无论哪个都不可能轻易得到。原本诸多疑点,景洵不肯说,岩铮便是绝对想不通的,可见了宴席上殷无迹的举动,再加上之前师将军的那席话,真相昭然若揭。
      景洵与殷无迹之间,定是发生了什么。
      殷无迹盯着那幅画的眼神,几似虎狼一般,竟与他在战场上的眼神无异。岩铮只要回想起来,便会头皮发麻,杀意如冷战一般爬满全身。
      师将军已然认出了画上的人正是景洵,虽说一时半刻殷无迹找不到人,可景洵落入他手中已是早晚的事。议和大计当前,师将军没有任何理由维护景洵,而岩铮什么也不能做,除了亲手将景洵奉上。
      君臣,父子,兄弟,朋友,夫妇,是谓五伦。上须袛承天子之命,考妣之言,大局为重,难不成为了一个下人,他竟要五伦全无吗?
      当年是皇甫明,如今又是殷无迹。殷无迹究竟要景洵做什么?一想到那些可能性,岩铮便烦躁得睡不着。
      黑暗中,他翻身坐起,隐隐一股邪性,似是在诱使着他,逼催着他。他恨不得毁了景洵,好把他永远据为己有。可这念头过于疯狂可笑,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想再由着自己胡思乱想,岩铮干脆披衣起身。目光一转,因为尚未掌灯的缘故,透过窗纸,竟隐隐看到外面似有光线闪动。
      这么晚了,本不该有人在院子里才对。岩铮皱起眉头,披上斗篷,秉烛而出。
      冬夜的寒风刀子般扑面而来,岩铮定了定神,这才认出那灯光来自厨房。本以为是阿武馋嘴,又半夜起来偷吃东西,训斥的言辞都准备好了,却在看清里面的身影之后,生生憋了回去。
      景洵背对着他,对着灶火不知在忙活什么,竟未察觉他的到来。岩铮先是觉出景洵瘦得异常,随后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寒冬腊月的,他竟只穿了单衣站在这冰窖似的屋子里。
      “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岩铮的话出口便是责备。
      等了片刻,景洵竟浑然没听见,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岩铮心头便有几分恼火,赶上去几步,拽过景洵的胳膊。景洵的脑袋晃了晃,这才对上岩铮的眼睛。
      “岩铮……”
      “你……”在看到景洵脸色的一瞬间,一阵寒意蓦地漫上岩铮的心头,竟有几分失语。好不容易理顺了舌头,才道:“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景洵面上青白可怖,眼下淡淡淤黑,无一丝人气,却还浑不自知似的,竭力对着岩铮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岩铮,今晚的药你还没喝……我给你熬药呢。”
      儿时,这讨好的笑容常挂在景洵脸上,至今已是多年未见了。岩铮心下一颤,隐隐只觉不祥。
      “我早已好了,再不用喝药了。解药是你给的,你难道还不清楚?现在又发的什么疯?快熄了火,回去睡觉!”
      景洵的目光却只凝在那沸腾的药汁上,不时拿箸子搅拌一下,甚是一丝不苟。
      岩铮没了耐性,夺去他手中的箸子丢到一边,拽了他的手腕拖他出门。才走了几步,便觉出手心粘腻,诡异万分。岩铮松了他的腕,伸手到灯下一看,惊得几乎喊将出来——那粘腻不是别的,竟尽是猩红血液!
      颤颤地吸了几口气,他又扳过景洵的腕来。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又是一身冷汗。这方寸的皮肉上刀痕叠复,旧的已结了痂,最新的一处尚大敞着,兀自淌着血。
      岩铮只觉一阵目眩,渐渐明白过来。他原以为景洵是借着在殷无迹身边的时机,得了些焦阳散,偷偷放入他的药中,却万万没想到,景洵竟是事先服了焦阳散,反用自己的血做药引,一日三次地割腕取血来医他的病!
      胸口似被重锤捶过一般,闷得喘不上气。他解下厚重的斗篷,将景洵囫囵裹在里头,再拦腰抱起,大步走回卧房。
      把景洵安置在床上,将他伤口处理了,又把炭火拨旺了些,岩铮这才在床边坐下来。
      景洵从始至终一声不吭,木偶似的任他摆弄。上药那会儿他禁不住问,你竟不知道疼吗,景洵也不吱声,只睁着眼睛眨也不眨地觑着他。
      此刻烛光晦暗跃动,景洵依旧呆望着他,下巴尖儿掩在被子里,模样竟有几分乖觉。
      岩铮与他四目相对,只是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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