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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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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第二学期,韩夏生考完专八后就一心扑在了找工作上。
自己学校的招聘会,别家学校的招聘会,本市的招聘会,临省的招聘会,说穿了只要是招聘会,他都穿西装结领带地去凑了热闹。
头发修短,项链摘掉,那些有些朋克风的奇异服装从此被压箱底,不再见天日。
孔苏恍然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高中时候的韩夏生,俊秀、明朗,又有些倔强。
一点没变。
好象这中间的一千多个日子,从未存在过一样。
韩夏生拉了拉深蓝色领带问他,“怎么?很奇怪?”
孔苏醒过神来,“没,好看。”
韩夏生在穿衣镜前左右走了两步,边整理衣服下摆边说:“别看我现在像个小丑,明年你也一样,就业指导课的老师说最好大三的时候就练习穿西装,临时抱佛脚绝对不自然。”
孔苏耐心地听他像只麻雀般絮絮叨叨,知道他有些紧张,不由地笑笑。
还真是没怎么变。
那天孔苏陪韩夏生去参加了市里专门针对应届毕业生的招聘会,排了一小时队才买到入场券。
韩夏生本不愿让孔苏跟着,可是架不住他的死缠烂打功,只得妥协。
会场的拥挤情况用人山人海尚不能形容,只能说,每个看到那种阵式的人都会先气弱三分。
韩孔二人也不例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投递了十份简历,韩夏生还和两家公司小谈了几分钟,只能用互相呐喊的形式才能在嘈杂中进行交流。
学外语的男生本来就少,像韩夏生这样成绩不错形象上乘的其实还比较吃香。
不过韩夏生的眼光高,一般的企业根本看不上,非要找工资高福利好前景明朗的。
“我想让我妈早点退休。”从会场出来,韩夏生这样说。
孔苏很能理解,拍拍他的肩,“阿姨知道了会很欣慰的。”
“你呢?想过做什么样的工作没?你的专业能干些什么?”
孔苏想了想,“爬电线杆。”
韩夏生压根不信,吊起眼角,“你编吧!”
“真的,本科毕业就只能做做检修的工作,我们专业的前辈还有在大兴安岭爬电线杆的。”
“其他的没了?”那个太危险。
孔苏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今天有看上的单位没?”
“有一家工厂,在邻省W市,是做出口的,待遇很不错,还免费为员工提供单身宿舍。我应聘的是翻译和客服,跟那个人力主管谈了谈,彼此感觉还可以。”
“那不挺好?他们出口什么产品?”
韩夏生摸摸头,脸上绯红一片,“男式内衣……呃,裤……”
孔苏差点没笑趴下。
转眼,四月,韩夏生的工作定下来,就是那家内裤厂,三方协定一签,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五月,交了毕业论文,做了答辩,论文老师给了韩夏生87的高分,名列年级第六,孔苏绑架似的请他吃了顿大餐。
六月,毕业的季节,韩夏生和他的同学们拿着学位证书,穿着学士服,在阳光下等待辅导员给他们一个个拍照。
拍完后韩夏生一个人把并不大的校园走了个遍,回到寝室,萧淮买了啤酒和卤菜庆祝。
一个寝室里除了这个学弟外,其他的都要走了,想一想还真舍不得。
四个人唱歌喝酒,折腾到半夜,其他两个已经晕在了床上,韩夏生还有些意识,抓住萧淮教育,“记,记住,有钱人都TM不可靠,骆洋如果欺,欺负你,要第一个给我讲!老子,老子削他!”
萧淮也大舌头,“哈哈……哈哈,你,你在学东北话!”
韩夏生紧紧地箍着他,“我说真的……要好好地保护自己,知道吗?”
萧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集中了注意力,“我知道。夏生,你也要保重。”
韩夏生一听这话就想哭,急忙冲到阳台蹲下。
双手抱头。
……真的要走了,也许不再回来。
从此告别这个阴盛阳衰的学校,告别四年还算美好的时光。
离开这个城市。
动身去W市的时候是六月底,孔苏坚持将韩夏生送到火车站,问他:“你不用先回趟家?”
韩夏生摇头,“厂里要提前培训,没时间了,等国庆再说。”
孔苏说:“那我暑假回去的时候去看望你妈妈。”
韩夏生正准备上车,听到他这么说,停下来,表情有些怪异,压低了声音,“孔苏,我们……已经分手了。”
孔苏先是一愣,然后垂下眼睑,“我知道。”
“知道就不要说那种暧昧的话。我妈是我妈,跟你没关系。”
孔苏嘀咕,“阿姨一直很照顾我……”
“你也照顾过她,扯平了。”说着抢过孔苏手上自己的行李箱,转身要走。
孔苏拉住他的衣服,“韩……”
韩夏生斜着眼看他。
“韩夏生,一个人在那边要注意身体,三餐按时吃,多喝水多休息,别把自己搞得太累。”
“你当我几岁小孩?”
孔苏继续说:“总之好好照顾自己,明年我毕业后就去找你。”
韩夏生心口一跳,“你什么?”
孔苏将他的衣领整了整,又拍拍肩,“明年,我毕业后也去W市工作,在我过去之前,你得好好的。”
“你……你开什么玩笑?”韩夏生有些结巴。
“我没开玩笑……”孔苏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无论你当我是朋友也好,仇人也好,我都会去,只希望到时候你别故意躲我。”
“为什么”三个字刚出口,韩夏生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
果然,孔苏还维持着那张哭一样的笑脸,“韩夏生,我喜欢你,只要你一天不接受我我就一天不会放弃……我会赚钱养家,也会学做家务。张阿姨的手艺你是知道的,我吃她做的饭菜吃多了,潜移默化地自我修炼成高级大厨也说不定,或许时间一长,你会觉得留一个我这样的人在身边,很方便。”
韩夏生耳根发烫,“胡扯……时间到了我上车了!”
孔苏放开手,看着他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脸上一阵阴又一阵晴。
韩夏生慢慢地说:“孔苏,我最后问你一句,高考那年,为什么失踪,为什么复读,又是为了什么不给我说?”
孔苏断没料到他会突然翻出陈年旧事,毫无准备之下就这样呆在了当场。
要说吗?
现在想起来,当年自己是猪啊?明明还有许多解决问题的办法,偏偏选了最笨的。
好容易在自我反省中把那根死脑筋搞通了,韩夏生已对他避之不及,连开口的机会都不再有。
以前一直认为韩夏生比自己幼稚,后来才知道是自我感觉太好。
不过……现在说真的合适?不会惹火他吧?
也就在孔苏辗转苦恼之时,没啥耐心的韩夏生已经跨上了火车。
他站在门口,一手扶着行李箱,一手掌着车门,“不说算了。”
孔苏急道:“等我去了W市,一定全部告诉你!”
韩夏生皱了皱眉头,“我凭什么等你?”
孔苏语塞。
“而且,”韩夏生拖着箱子往车厢里走,“我不信。”
站台广播欢快地响起来——开往W市的XXX列列车即将发车,请送亲友的同志抓紧时间下车……
孔苏在外面跟着韩夏生一路走到车厢中间,看着他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见孔苏还在窗户那张望,他索性将窗帘放下来。
眼不见,心不烦。
广播又放了两遍,火车突然一震,缓缓地行驶起来。
韩夏生单手撑着脑袋,总觉得心里有股气没地方撒。
忍不住把窗帘掀起来,火车已经驶离了站台。
他抓着头发,不知道是第几次骂自己——贱!真贱!
手机“哗”了两声,孔苏发来短信。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会去。”
韩夏生抿着嘴,偷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