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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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六，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明楼和明诚在餐桌旁各自读报，明镜则和曼丽拿着一本时尚杂志聚在一块窃窃私语。
明台依旧是最晚出现在二楼走廊上的人，他被香喷喷的炖乳鸽汤给诱惑着，欢喜的从楼上蹿到楼下客厅。“大姐早。”他一边问候，一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揉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懒洋洋地问道：“今天有什么大新闻呀？”
“也没什么特别的。”明楼视线从报纸上挪开，瞥一眼明台，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明镜担心明台对明楼和明诚如今的工作表示不满，是以不太喜欢一大早就在家听他们兄弟几个谈论国家大事，连忙截住话头： “大清早的，莫谈国事！”
“好——听大姐的。”明台乖巧地一口答应。
明楼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正了正神色，悠悠开口道： “明台，你这大过年的天天往外跑，今天已经是初六了，我给你的试卷你开始做了吗？”
“！”听到他这话，明台郁闷地垮下脸，差点控制不住想一个汤勺砸过去的冲动。他心中不服，这日子简直不能好好过了啊！大哥明明知道这几天自己在忙些什么，还要假惺惺地做戏，故意当着大姐的面给自己上眼药。‘哼，不就是想跟我在大姐那争宠吗？臭蛇、坏蛇，改天我一定要打击报复回来！’
明台心塞地噘了噘嘴，倔劲也上来了，盛了一碗鸽子汤递给曼丽，语气满不在乎地说道：“大哥，过年本来就是要和朋友出去聚聚玩玩的嘛，再说大姐也答应了让我多歇几天。试卷嘛，我过几天再做。”
明诚合上报纸放到一旁，看着明台，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我看小少爷这个学期念书蛮用功的，每日签到风雨无阻，科科成绩优秀，也就是一门拉丁语成绩略差。我就想着啊，小少爷你聪明，只是以前没认真读书，现在更该加把力，把该学习的学踏实了，才不辜负了大姐对你的期望。”
明诚这一开口，明台便心虚了，他清楚明诚意有所指。苦着一张脸，明台十分无辜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阿诚哥，再看看自家大哥，委委屈屈有气无力的说：“我答应学了还不可以吗？就知道天天催我。连大姐都同意让我过完年假再学习了，你们还管着我……”
明楼‘啪’一下的把报纸放下了，微恼地瞪了明台一眼，“按你说的，我还管不得你了？”
曼丽看这架势，原来还想插两句嘴的，现下这一刻也不敢作声了，低着头喝自己的汤，生怕会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明台不知道今天两位哥哥是哪一根神经搭错线了看自己不顺眼，但他知道自家大哥想训斥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大姐袒护，那自己反驳的话越多，受的教训也越多，所以他干脆也默不作声了。
可见他不说话，明楼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反抗，心中起了真火——这个臭小子，一声不吭加入了军统，阿诚派人去救他，他居然还不肯出来。他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这两个做哥哥的，为了他也是操够了心?现在让他做了行动小组长，他就任意妄为，搭上了自己人的性命，还让自己给他收尾擦屁股！
“你还没大学毕业呢，就翅膀硬了，想自己当家做主了！”明楼忍不住稍稍提高了音量，语调阴沉沉的。
明台见势头不对，赶紧采取措施来扭转局势，眼眸里现出了四分狡黠三分委屈及三分无辜来， “大哥这么英明，弟弟哪敢不听教惹您生气？曼丽，你快帮我跟大哥说说，过了初八我就认真念书、做卷子！”
曼丽听见召唤，那双黑黝黝湿漉漉的眸子看看明台，再看看明楼，很认真很认真地帮腔：“大哥，您别生气。明台他心里极为敬爱大哥的，您说的话，他一定会听。”
见明台服软，明诚唇角微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来。明楼知道他们俩这是缓兵之计，但他也不好落曼丽面子，放下报纸拿起勺子往碗里舀汤，又转过头神气地叮嘱明台：“你不要想糊弄我。”
“好了，大过年的，你吓他做什么？”明镜一看明楼这样端着架子，唬得明台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来，终于忍不住出面护短，“我们明台现在多乖啊，你还训他！”
明台连连点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讨好地望着明楼，又笑嘻嘻地给他夹了一个红烧狮子头，全然一副‘我是乖宝宝’的神态。
明楼的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下子就散到九霄云外了，这会儿又对明诚笑道：“明台喜欢的那一款衬衣，你给他订了吗？”
“订了。”
“嗯。还有那对指南针的袖扣，也别忘记给明台配上——我们家小少爷爱新鲜——给他多买两款！”
明台情知大哥这是大棒打完了给蜜枣儿，却依旧欢喜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马屁拍得天响：“大哥真好！”
“是吗？”明楼斜眼看了看他，没再说什么，仅挑眉一笑。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絮絮叨叨聊了许久，直到明台提议到草坪那边去打羽毛球，方才散了。明楼起身，给了明诚一个眼神，示意他跟自己到书房。“我去换身衣服再来。”
明诚进了房间，问道：“大哥，什么事？”
“你最近多注意点桂姨。”
“怎么了，她有问题吗？”
“汪曼春向我透露了一个消息，有个代号孤狼的日本间谍盯上大姐了，而且她应该就在我们身边——特征：中年妇女。”
“你怀疑桂姨？”
“是的。桂姨这么多年没有音讯，除夕之夜却突然回来，我觉得她出现得太巧，太可疑了。”
明诚沉默了一瞬，再开口嗓音低沉：“都怪我心软，早知道就不该留下她。”
“不怪你，毕竟你和她也做过几年母子。”明楼知道明诚的心里不好受。阿诚念及养育之恩让桂姨留下，这中间他也没少做阿诚的思想工作，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了。“我们多注意点就是了，你别想太多。”
“那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大姐？”
明楼摇头，“暂时先别说。大姐没有对敌经验，又太情绪化，告诉她只会打草惊蛇，也更易让她陷入困境。”
……
下午两点半左右，华东影楼。
明台和于曼丽肩并肩坐在一张很艺术化的条桌前，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相册。这是影楼为了招揽生意特地制作的一本影集，每一张照片的质感都很棒，拍摄技术一流，除了少量的风景照外几乎都是人物照，有在布景前拍摄的，也有在实景前抓拍的，这些照片的珍贵之处在于摄影师拍出了人物的真实情感。
那位拍摄技术一流的摄影师——郭骑云——煮了一壶咖啡端到了条桌前，“组座。”他笔直地站在明台面前，脸色有点严肃，又隐隐约约透着一丝丝不安。
明台抬头看了看他，先端起一杯咖啡递到曼丽面前，“郭教官，你技术真不错。”明台一边赞美，一边端起另一杯咖啡来品了一口，感觉满口余香， “嗯，这咖啡煮得也不错，浓厚香醇。”
“味由心生。”郭骑云看着明台惬意的表情，想到自己先前接到的电报，心中暗暗发苦发涩，不由得斜睨了明台一眼。略微停顿了两秒，整理了一下思绪，郭骑云痛下决心般硬着头皮开口了：“最新电讯：我们有一个同僚在大年初二晚间‘月色血案’的意外中殉国。毒蛇严令我们组收敛锋芒，不得独断专行。”
初闻讯息，明台动作一僵，曼丽亦惊讶抬眸，两人异口同声的重复核实：“我们的同僚？”
“是。据悉是我方上海情报站B组潜伏在76号行动队的人员。”
明台与曼丽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房内气氛凝滞——这次营救红方一个特工的行动，竟然误杀了己方的一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明台才神态愧疚悔恨地开口：“这次是我错了……我没考虑到……”
曼丽递给明台一个惘然不安的眼神，他们亲自动手害了自己人的一条命，这可如何是好？
郭骑云面色沉重，随后补充道：“看来，毒蛇已经猜疑到是我们私自策划或者参与了‘月色血案’。组座，我们是不是应该向毒蛇汇报一下情况？”
“汇报吧。”明台颓然说道，他忽然有点明白了今早大哥和阿诚哥为什么故意找自己的麻烦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我会尽力先上报给毒蛇再行动。”
曼丽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郭骑云也点了下头，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他们都无怨无悔，可若是死在战友的手上，那真是太不甘心了。三人再次商量修订了一番日后的行动计划，郭骑云继续坚守电台，明台接着到海军俱乐部熟悉地形，于曼丽要去钟表店取一块预定的手表，这是明台准备送给老师的新年礼物。
在钟表店里意外遇见程锦云，于曼丽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双方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程锦云显然也有点诧异，她快速瞄了一眼于曼丽身后，没有看见预期的那个身影，心中略微感到失望。不过仅仅一瞬，她就调整好了表情，微微一笑抢先打招呼，“真巧。上次的事情，谢谢你们。”
于曼丽点点头，她也不想缺失风度，可一想到方才听到的消息，心情难免郁郁。淡淡一笑后，两人都没再出声，只是默默地审视着对方。
程锦云望着眼前这个面容纯净眼眸清澈的女孩儿，对，程锦云用了‘女孩儿’这个词来形容：她应该比自己小了许多，看起来是那么年幼，那么娇嫩，谁曾想她竟能上场杀敌呢？
而曼丽心中对程锦云的感觉同样有点复杂：这位小姐气质温婉出众，从言谈举止上判断定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谁料竟是一个红色地下党！
短暂的对视、良久的沉默，两人心底均奇怪地涌起一股心知肚明、惺惺相惜之感——我们是一样的想法，抗日救国！虽然方向不同，却是殊途同归！
“小姐，您定的手表拿来了，您看看。”店员奉上一个精致的礼盒，出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曼丽打开礼盒取出手表仔细端详，“嗯，没问题。帮我包起来吧！”轻轻颔首，她将礼盒合上递回。
程锦云随着于曼丽一前一后走出店门，相互礼貌地道别，背过身走了一步，又驻足停下，“你……”她开口，又陡然收声，因为她发现，那个女孩儿也转过了身，正回望着自己。程锦云不禁又笑起来，这一回，她的笑容带着信任和真诚：“仗总有一天要打完，那时候你想做什么？过什么生活？”
曼丽绽放笑靥，她的声音清脆有力，她的神情甜蜜美好，“我要回学校读书，然后，和我爱的人们一起幸福。”
“那么，祝你幸福。”程锦云含笑伸出手。
于曼丽也伸出右手，与她轻轻一握，“你也要幸福。”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潇洒转身，就此别过。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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