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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曼春 ...

  •   1939年,初冬。

      上海沪西极司菲尔路北76号,是汪伪新政府特工总部的地址所在。由于门牌号的原因,那些或得意或厌憎或恐惧的人们,不愿意将这个特务机关名称轻易说出口,遂以76号代称特工总部。

      汪氏的大小姐汪曼春于一年前自日本归国,现任76号的情报处长,备受日本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的信赖。

      一身线条笔挺的铁灰色竖领海军军服,钮扣一丝不苟的直扣至脖颈最顶端,双肩上佩戴着金穗肩章,配上斜飞入鬓的长眉和艳丽娇媚的红唇,令汪曼春整个人看起来英姿飒爽,别有一番风情。

      只可惜,这身衣服是集汉奸国贼与血腥杀戮为一体的标志,看到这身衣服的人,不仅不会欣赏她的美丽,反而会警醒甚至痛恨她的身份。

      挂断了电话,汪曼春指尖在桌前轻扣,她的师哥明楼回国后竟然主动打电话要求见她,实在让她感到意外。轻叹一声,汪曼春下意识地望向窗外,此时天空下着绵绵细雨,竟有点儿肖似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的冷清、一样的寒凉。

      偏生,一切早已不同,她再不是当年的那个汪曼春。怅然的,汪曼春抚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沉浸在对往昔的回忆中。

      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下雨天,十六岁的汪曼春,在明家大宅前跪了一整晚,依旧失去了她的心上人。那一天后,一个崭新的汪曼春来到了这个世间。

      一年多以后,曼春被叔父汪芙蕖送到了日本海军士官学校,接受所谓的日本精英训练。然而谁也不曾知道,她在日特藤田芳政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悄悄加入了军统,日本人精心培育的情报特工,恰恰是一个坚定的抗日分子!

      新生的曼春出生于和平年代,一朝穿越至民国,了解到自己变成了鼎鼎大名的汉奸汪精卫的族人,理所当然会接受不良。不过曼春很快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绝不会跟随汪氏卖国,而是要利用自己的身份抗日。

      原本的汪曼春便是一个思想进步的女学生,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后,新曼春如愿加入了军统,代号‘惊雷’。七年间,她不咸不淡的保持着与‘初恋情人’的书信来往,以此来麻痹日本人和汪家人的神经。

      一年前,她跟随南田洋子回到上海,又与自己的生死搭档‘掣电’——同样留日归国的陈氏家族的嫡长孙陈凤鸣——适时的巧妙的‘重遇’,萌生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一个月前,特高课抓捕了一名上海情报站A组特工。由于这个叛徒的出卖,76号情报电讯科还有抗日分子潜伏的消息泄露。在危急时刻,陈凤鸣选择了牺牲自己来保护汪曼春,谎称自己的身份是地下党成员,在日本留学时就学习了红色先进思想,归国后加入了红色阵营。

      因为汪曼春的家世及经历怎么也跟红色党搭不上边,此言撇清了南田洋子对汪曼春的一缕怀疑。

      不管心底存着什么样的情感,汪曼春表面上像极了一个被欺骗被利用后,恼怒的狠毒的女人。她亲手处决了嫌疑名单上的所有人包括陈凤鸣,借助这件事情得到了南田洋子更大的信任,好像一根楔子深深钉入了特高课情报网的核心。

      归国整整一年了,汪曼春按照局座戴笠当初的指示,一直默默坚守着。哪怕眼看着铁蹄践踏祖国的河山,哪怕眼看着子弹在战友的躯体上撂出一个个血洞,哪怕她的生死搭档掣电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含笑毅然死在了她的枪下!

      汪曼春很痛苦,眼看着祖国受苦受难,她却要装作无动于衷,甚至不得不装作兴高采烈,与豺狼共舞,为敌寇欢呼!她昼夜不停地分析传递着一条条情报,可即使上级收到了,对于这场血与火的较量又有多少助力?国家乌云蔽日、民族危在旦夕,身为一个中国人,每天呼吸着渗透了硝烟、血腥和屈辱的空气,她怎么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无数次,她看见了自己的生死搭档掣电,但刚伸出手就恍然惊醒,最痛的只是南柯一梦!每当这时,汪曼春都会紧紧握住手/枪,发誓明天就义无反顾地奔向战场;然而天亮后,她不得不继续去76号上班——她签字进入军统的第一天就铭记:军纪如铁、军令如山,绝容不得半点违抗!

      “你的代号是惊雷,你的搭档代号掣电,从此你们俩单线联系。掣电是上海情报站B组的组长,你的消息通过他来传递。党国希望你深深打入日本人内部,掌握他们的战略决策和思想动态。再一次提醒你,你的身分只有极少数高层知道,不要轻信他人。碰到重要情况,一切以不暴露自己为原则。这是铁的纪律!”

      陈凤鸣牺牲后,重庆总部将B组成员直接指派给了汪曼春,她并不露面,只是通过加密线路联系。她牢记着局座戴老板的教诲——越是危机四伏,越是要保持自己的状态。

      这一次明楼的归来,让汪曼春心存犹疑,自己不再是那个单纯的汪曼春,那明楼呢,他还是原汪曼春当年深爱的那个帅哥吗?

      汪曼春的心底充满了探究。一个月前,她刚刚处死了自己的男朋友,在这个敏感的时期‘前男友’的归来就不得不让她再次绷紧了神经——这是世事的巧合,还是敌人的陷阱?

      虽然欧洲眼下也是经济崩溃形势混乱,但终究比烽烟四起的国内要相对太平。正因为如此,明楼在这个时节回国,才更不像是明智之举。

      自从汪曼春由南田洋子那里得知明楼即将归国的消息,她便一再分析其中的利害关系,试图从私下查探到的明楼的履历中,拨开重重云雾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在汪曼春的记忆中,明楼是一个典型的上流社会知识分子,一个兼具东方文化传统道德的人。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完美男人,他不应该有攀高附翼的行为。那么,在汪伪新政府成立的时期,在这样一个血火漫天、极为敏感的阶段,明楼欣然接受招揽回国,会不会是另有目的?

      答案还须仔细寻找。当下要面对的,还是她与明楼的——重逢!

      汪曼春冷静地看着自己犹如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路欢快地小跑着扑向明楼,而后者早已张开双臂迎接,并顺势抱着她就地旋转了两圈。

      这副情景,显得无比的浪漫。

      松开手,汪曼春静静打量明楼,他比记忆中的模样胖了一些,但依旧温润英俊,岁月的洗炼令他的气质愈发的沉稳内敛了。

      汪曼春笑得十分甜美,“刚才我在办公室接到师哥的电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明楼浅笑,抚了抚她前额的刘海,语气感慨:“长高了。”明楼的眉型极有气势,一双黑瞳仿佛藏了千山万水,显得特别深邃。当他静静地看着汪曼春时,有种深情专注的味道。

      汪曼春神情一顿,很快又回过神来,嘟嘴笑道:“别闹了——我长大了,当然变了一点。倒是师哥,仍然风度迷人。”

      她娇嗔了几句,便含蓄地打听明楼回国的真实想法。面对汪曼春的疑惑,明楼的解释是‘倦鸟归林’——他是因为想着跟老师做事能事半功倍,这才回来替新政府效力。

      明楼的经济学老师,同时也是汪曼春的嫡亲叔父——汪芙蕖,现在担任着汪伪新政府的财政司副司长。汪芙蕖及汪曼春叔侄俩之所以能得到日本人的信任,则是得益于他们的身份——举国皆知的大汉奸汪兆铭(汪精卫)的族亲。

      汪曼春伸出手自然地挽住明楼的胳臂,如同七年来从未分离一样,亲密地依偎着明楼。明楼从容淡笑,似乎很享受汪曼春的‘投怀送抱’,两人一边走一边聊。等话题不可避免的提到两人早些年的恋情以及明楼的大姐明镜时,气氛稍微有点僵,明楼便转而问起汪曼春现今是否还单身。

      见她神色洒脱地点头,明楼语气里明显带了好奇:“我记得……去年你信上说,你交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想到陈凤鸣,汪曼春心里不由沉重,却依旧笑着点头,面上还特意露出一丝想隐瞒又终究瞒不住的复杂情绪。

      “又无疾而终了?”

      “那倒不是……”汪曼春的手指拨弄了一下刘海,“我杀了他。”她抬起头看明楼,仿佛无所谓地耸了耸双肩,“想知道具体细节吗?”她想要试探一下明楼的反应——师哥啊师哥,你怎么看待你的小青梅变成了刽子手?你回来,真的是打算卖国求荣吗?

      明楼脸色微变,摆手拒绝:“不,不。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汪曼春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明楼,继而展颜一笑,故意追问他的欧洲女友。于是明楼绷着脸说自己刚刚失恋了——“我警告你啊,千万别在我伤口上撒盐,我会翻脸的。”

      ‘哦,这么巧,我刚没了男友,你也失恋归国了?’汪曼春暗忖。眼珠一转,她笑吟吟地说:“我不撒盐,我就像一条撒娇卖乖的小狗,替你舔舔伤口,怎么样?”她完全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十六岁少女的语气,仿佛时光未曾分隔开两人七年,他们俩依旧在热恋。

      明楼伸出手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头,“我可不想惹祸上身。我跟你之间,永远都在建立一种特殊的本能与压抑的新关系。”

      明楼这句话说得有点绕口,似乎只是开玩笑,汪曼春偏生心中一动,感觉他话里有话。

      ——特殊的本能与压抑的新关系?

      如果说特殊的本能是指两人往昔的爱情,那压抑的新关系又是想表示什么呢?明面上,自己与明楼都是新政府的人,是为汪伪和日本人效劳的同僚,何来压抑?

      看来,明楼这次回来,确实……有变化。只是不知,他是敌是友,若是为友,究竟是来自延安,还是来自重庆?

      做情报工作的人都知道,信息是不可能不透风的,世界上就没有不透风的秘密。只要有人想透露,就有人会探听,所以情报机构之间,除了你死我活的争斗外,也存在着交易及妥协,只要交易双方都满意价钱。

      当前国共双方关系虽有摩擦,但大方向倒也清晰明朗,无非是干掉汪伪卖国贼和日本人。‘师哥,我怎么也不想相信——你投向了日本人。’只要明楼不是真的意图卖国求荣,那么她与他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熟稔的和明楼的‘影子’——明诚打过招呼,汪曼春活跃着气氛调侃:“回头我若是问起师哥在国外的事情,阿诚,你可不许保密啊。”

      明诚一边为她打开车门,一边谦恭地回道:“汪小姐开口问的,在下当然是知无不言。” 

      汪曼春回头看了明楼一眼,脸上挂着自得的笑容,不过是她心里很清楚,明诚对明楼的忠诚绝不会轻易动摇,他只是在凑趣罢了。

      果然,明楼一点也不恼,笑骂了一句:“吃里扒外!”

      ——这番对话及场景,倒是让三个人同时怀念起了从前。

      汪曼春坐上了车后,明楼也坐了上去,两人肩并肩靠着,看似十分亲密。

      此次明楼来76号见汪曼春,一是想借汪曼春顺势去拜访汪芙蕖,二就是想亲自确认一下现在的汪曼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归国之前,明楼听说了昔日娇俏可人的曼春,如今已经成了76号大名鼎鼎的蛇蝎美人——汪曼春一心投靠日本人,在上海大肆抓捕抗日爱国的人士,甚至毫不留情杀害了自己热恋中的男友;而这一次除了毒蜂得到消息及时逃离,上海情报站A组几乎全军覆没,便是汪曼春的手笔……

      那时明楼便想着:或许只有见过她、跟她交谈过以后,他才能狠下心抛开少年时的爱恋,将她视为一颗棋子。

      而今日一见,明楼也不知自己心底究竟是愈发沉重,还是忽然一松。

      。

      。

      。

      精卫是汪兆铭的笔名,所以时人常用汪精卫来称呼他。

      这篇文里设置汪精卫是汪曼春的远房大伯。

      曼春17岁后被嫡亲叔父汪芙蕖送到日本留学,22岁归国,现年23岁。

      明楼23岁左右赴法国,现年30岁。

      PS:

      1,曼春是穿越的,并且不知道剧情

      2,曼春是军统特工,直属老板戴笠统辖

      3,曼春代号惊雷,搭档掣电(已牺牲的陈凤鸣),与天风(即‘毒蜂’王天风)、海雨(即林参谋)是平级

      4,曼春现在不曾爱上师哥

      5,曼春终将爱上她的战友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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