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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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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看着秦小哥淹没在地龙潭里只花了半分钟时间,楚华殷觉得要进去很容易,没成想自己只陷进去了一双脚便寸步难行。
有条地龙扬起头部,肉色光滑的皮连着粘液试探楚华殷的脸,褶皮蠕动的食道从爆撑开的肉色里翻卷出来,仿佛一口能把楚华殷吞了,可那畜生也只是试探。
麻仙儿说地龙很温和,一点不假。
沙地里肥膘隔着雨幕吼:“白斩鸡,你到底行不行!?”
楚华殷喉咙吞咽,顾不上开口,迷彩帽先发了话,“你就等等,人家秦小哥练过柔术的,白斩鸡没法儿比!”
话音刚落,楚华殷的脚突然被缠住,一个生猛力道猛地把他往下拉,楚华殷瞬间陷落,转秒消失。可他姿势很挫逼,歪着半个身子大吼大叫的,很是丢脸。
进了里面楚华殷吼一嗓子也冷静下来,翻了几个身才发现自己在一处大肠似得洞里滚着,空间容得下两个人,很宽敞,怪不得自己滚得那么利落。
刚才在他脚踝上攥着的东西很强硬,不似虫洞肉壁上翻滚爬虫的触感,应该是秦小哥的手。可楚华殷绑在额头上的电筒照亮的地方现在只能看见肉色爬虫扭曲着软躯编成一道网,开出了一条路,根本就没有秦小哥半个身影。
里面太黑了,蠕动的洞口蜿蜿蜒蜒,感觉进去就别想再出来。楚华殷按压着心跳,喊了一嗓子。
“秦小哥!”
半响,秦小哥没回他,上面的人却说了话,隔着一道肉壁那些声音微小又模糊。
“秦小哥给你开了路,你小子进去得了!”转头又对一边满是不信任地吼:“邹爷这小子真是高手?我们不会栽他手里吧!?”
邹爷说了什么楚华殷听不清,他已经开始沿着肉壁蛇一样地往下爬了。
楚华殷爬得很快,一者是他心理作用,他很想赶快找到似乎是牛逼哄哄的秦小哥,那时候最起码有个保障,也免了自己一个人爬着漆黑的虫洞心惊肉跳的。再者,地龙分泌的粘液很滑溜,楚华殷一路都是滑着下去的。
秦小哥给开了路的确方便了不少,可黑暗,粘滑和寂静也能让人胆寒。
楚华殷刚开始还能听见上面的人悉悉索索的交流声,那声音很弱,隔了一道也很假,却很有生气,就像迷迷糊糊睡着觉听电视一样给了人安全感。
渐渐地人声没有了,就只能听见雨点噼啪落在地龙软皮上的声音,沉闷地仿佛传自地下的鼓点,急切崔动人的心神。
楚华殷满身粘液,衣料紧贴着皮肤,头发一根一根黏在头皮上,听着那些鼓点呼吸加快。最后连那些声音也渐渐消失,楚华殷耳边一片寂静,那些寂静仿佛给耳道里塞了沉重的铅水,让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自己的呼吸心跳都是沿着骨骼从胸腔里传过来的。
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楚华殷突然神经兮兮地掉转头看向身后,猛地一脸惊恐地喊:“秦小哥!”
声音在黑暗中血红蠕动的肉壁里回荡,一声接一声都是自己的叫喊声,可他刚才分明听到有人细碎地交谈。楚华殷都快崩溃了,爬了半个小时感觉就像这虫洞里呆了半个世纪,那些人只告诉他该从哪里爬进来,从来没说终点和尽头究竟在哪里。
秦小哥更甚,从他进来这人就没出现过,连个影子都没有。楚华殷觉得被耍了,由始至终,这黏湿,腐臭,都是爬虫的地龙潭里由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退缩的念头在脑海里闪烁只有一秒,便洪水般铺天盖地将楚华殷其他一切念头冲散到崩溃。他在自己回声里慌乱着手脚掉了个头,攀着肉瘤一样鼓起来的躯干沿着来路往回爬,脑子里念叨:
去他娘的!多少钱老子也不干了!砍了老子手我也不干了!真应了麻仙儿那句,回去断手,往下爬真他妈得断命!!
楚华殷耳边轰轰的响,自己的回声听在耳里渐渐扭曲,成了一群鬼哭狼嚎般的惨叫。楚华殷满脸通红,青筋一根根往出跳,一边神经质地念叨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一边往回爬。他的双手攀在一个突起的肉瘤上,上面的手指粗的血管贴着掌心搏动得很有力,还逐渐在加快。楚华殷感觉不到,他都看不到那块肉瘤越隆越高,最后显露出爬虫柔韧弓起的弯曲脊背。
突然,那根肉瘤从高强度挤压的肉壁上弹出来,楚华殷一声惊呼抱着那段突起稳住下坠的身形,却没想到腥臭的血迎头浇了一身,盖在电筒上照的光血红一片。
从肉壁里挣脱出来的地龙是断的,粘稠的血就是从地龙指粗的血管里喷射出来的。可地龙那条断肢还能猛甩,甩得楚华殷手指一滑便摔了下去。
慌乱间再往下扫一眼,漆黑的洞口蓦然冒出一只硕大橙黄的眼状球体,海上孤独的塔灯一样,妖异又寒光四溢。楚华殷都不知道是什么,想卡着肉壁止了去势,粘液却一直把他往那东西里送!
楚华殷都快娘们唧唧地脱口喊救命了,腰间们猛一紧,他的头部因为惯性前倾,下坠的趋势都快把他的胃勒出来,鼻尖都蹭上了底下的东西,好在腰间力道猛地侧收,楚华殷被拽了回来。
可他大张的嘴猛然间被冰冷的东西堵着,粘液直接滑进喉咙流入腹腔。
堵着他嘴的是一只纤长坚韧的手,拦腰把楚华殷拽近虫洞岔口的是那欠收拾的秦小哥,楚华殷才听见自己那张嘴一刻也没消停过,一直在那扯破喉咙的叫唤。
“啊———”一声接一声的回音,一个男人嗓子那么尖自己都嫌弃!
秦小哥松了手,楚华殷喉咙沙哑颤抖着说:“我都快吓死了!”
秦小哥没理他,皱着眉头的表情明显在让楚华殷闭上聒噪的嘴。楚华殷闭嘴了,半躺在哪里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头很晕,看见的东西模模糊糊,一直在醉酒似得晃脑袋。
楚华殷缓过气儿了才顾得上打量眼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人,发现这时候的秦小哥一点都不娘,衣衫紧贴浑身光溜地像条鱼。他头发也黏糊,一把背了后脑勺上裸着个光亮的脑门。
“你看什么?”楚华殷问,因为秦小哥一直猫着腰探着头往外看。楚华殷看见这人胆子大了不少,也好奇地爬过去看。
此后楚华殷一直为了自己当时坑爹的好奇心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
楚华殷伸出头便看见电筒光照底下一条地龙剧烈的蠕动着,那动作有够激烈,如果地龙能发出声音它必定在没了命地嘶吼。
寒光一闪,半人高的尖牙猛然刺穿,再一蠕动地龙身后就出现一颗覆满鳞甲的蛇头,即使地龙挣扎再厉害那蛇也是张大口把它生生活着吞咽进了食道。
再往后便是一只黄色竖瞳的眼睛,楚华殷压抑着喉咙里翻涌的东西收回视线,再也不用看了,那就是他刚才下坠时瞥见的东西。
“它看不见。”秦小哥突然开口,沉而平静,“也听不见,但没办法保证这里没有能听到我们的东西。”
楚华殷这下子彻底不敢出声了,自己安静下来周围便一片清净,影影约约几声模糊的呐喊,尖叫,人声一样富有感情,却全都表达着惊恐,怨恨,和炼狱里挣脱不得的绝望。
“我们得快点,这些通道快没了。”
秦小哥拽着他衣领就往底下爬,因为急切所以力道生猛。楚华殷被拽的喘不过气,觉得有秦小哥这么个开挂的高手在没必要这么紧张,在后面拖拖踏踏的。
不能怪他,楚华殷能撑到现在已经很给面子。
“你不是会开路吗?”楚华殷有气无力地问,浑身上下只剩游丝般的一股力气撑着。
秦小哥回头,那双长在女人脸上绝壁得勾魂的狭长凤眼穿透般地审视他,楚华殷被他看得有些心悸,胸口很躁动。
也没多长时间,楚华殷却觉得被秦小哥那么盯着时间拉了老长,很难受。秦小哥转过头继续爬,幽幽道,“我不会,这些洞都是蛇钻的。”
话音刚落,楚华殷整颗心口裂开道缝,哗啦啦碎成了渣。他敢进来纯粹是以为秦小哥浑身开挂给他壮了胆。现在人家高手跟他说自己没什么本事,进来也是跟着一群爬虫摸爬滚打,楚华殷一下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哥!你进来这么长时间到底做了什么!?”楚华殷拽着秦小哥的脚,一脸无助快哭了的表情。
秦小哥很是嫌弃他烦,皮靴在他脑门上踹一脚冷冷道,“找墓门,找你,把你带过去。”
此后不管楚华殷怎么抱怨,怎么逼迫他开口,秦小哥一味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有种人越紧张废话越多,楚华殷就是那种,即使秦小哥那双靴子味道再怎么不好,他也鼻头蹭着人家鞋底紧跟。他还从来没发现自己居然是这么一种能抱怨的人,师兄那张嘴和现在的他比都得自愧弗如。
“就不该下来,不该下来........”
“你们有想过把我弄死在这里该怎么办!?我才二十出头,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我还有个老太太要养,要是我死了老太太怎么办!?她一身的病.......”
“你们也是!这墓里面有多少钱让你们卖命!你们没家人没孩子没老婆!盗墓贼为了钱太他妈丧心病狂!........”
最后秦小哥猛地回头,揪着楚华殷的领子把他往前一甩,声音冰冷:“开锁。”
楚华殷被甩得吃一嘴虫子,愣了半天神儿才,“哦,哦!”,扒开缠在墓门上细小的爬虫查看机关。
看一眼差点叫出来,那机关连个隐藏的没有,石门上一个巴掌大的突起,雕画都腐蚀没了,仅留几道辨不清的刻痕。
楚华殷来不及细看,拇指和小指伸进两边对称的孔洞,摸索试探了两分钟,两片指甲勾着玄关,轻微的咔哒一声,楚华殷收了手一脸惊疑,“怎么这样?怎么会?这,这太简单了,太简单了......”
秦小哥脑门光亮,下颌尖削,面无表情,“开了?”
楚华殷还有些不敢置信,“不出情况.......应该开了。”
秦小哥拽着人就走,深沉的眼不见喜怒,“没时间了。”
“等等。”楚华殷甩开他的手,虚脱了的喘气,“让我歇会儿。”
可秦小哥揪着他衣领的手刚一松开,脚下的石门猛烈摇晃,头顶上的洞口原本就收缩地只能容下一个人,猛地这么一震即刻晃下几条肉虫将路口堵得死紧。
不过这还不是最倒霉的,倒霉的还在后头。
抬头,那些不见头尾的地龙互相牵连砸了下来,铺天盖地的一片,楚华殷慌忙躲闪,最后挤在地龙中间,严丝合缝,原本空气就稀薄,这一下勒得胸口连气都喘不上。楚华殷抬头想找秦小哥帮忙却只看见蔓延着的血红的肉,暴突的青筋都有他脑袋粗,哪还有什么秦小哥的身影!
楚华殷这一次是真正地恐惧,蓦然间脖子都憋到通红,整张脸都被那双惊恐暴突的眼球撑到扭曲,带着颤抖撕破喉咙地喊:
“秦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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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哥现在听不见,地面上的人更听不见。
此时的地面上,暴雨终于化成细丝,银针似得簌簌落入泥沙,邹爷脸色不怎么好看,嘴里叼了跟点都点不着的烟,眉头一直紧锁着没有松开。他头发很短,淋湿了便一根根钢针一样竖起来,仅仅看着都扎得疼。
地龙潭近在咫尺,他眼前的一片突然有些躁动地翻滚了几下,邹爷野兽般的眼睛瞬间亮了,可那些肥虫只是几分钟又归于沉寂。
邹爷情绪低落,暗暗“操”了一口。可在他转开眼的瞬间,地龙潭仿佛迸发火山一样猛地突起,血红的肉虫崩裂出来,血液四溅迷乱双眼,一头黑甲蟒蛇横空冒了出来。
一群伙计都在惊呼,黑暗里男人都能叽叽喳喳叫成一片,他们慌乱掏出枪对着蛇身砰砰扣扳机。可那蛇鳞甲很厚,□□根本就入不了肉,蹦跳着弹开了。
骚动倒是把蛇头引了过来。众人四散着就跑,只有邹爷拍拍粘在衣摆上的泥沙站了起来。
邹爷站起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把狙击,上膛,扛在肩膀,对准蛇头,瞄准却不发射。
迷彩帽在身后一直吼:“邹爷!要么开枪!要么跑!”
邹爷恍若未闻,那蛇张开血口,蛇信翻卷而出,一股腐臭腥风扑头盖脸,邹爷扣了扳机,子弹穿破夜色直直射入蛇口,那蟒蛇却晃了晃笨重的头,怒瞪竖眼带着血色的盛怒更加强势地扑了过来。
后面的肥膘都撑不住了,抖着满脸肥肉喊:“邹爷,你他妈倒是跑啊!”
邹爷脚上依旧纹丝不动,气定神闲坐下来翻卷着舌嚼烟叶。
只听猛地一声骨骼爆裂,那蛇头白色脑浆纷飞,瞬间削爆了半边脑袋,倒在地龙潭里死了个透。
邹爷盘着腿,蛇头轰然就倒在他脚下,他也只是一只手撑着脑袋安安静静等着。身后一群人惊魂未定,零零散散走回来。一场惊吓让气氛死气沉沉,细微的落雨声听在耳里很躁动。
这时候一个伙计突然大喊了一声,旁边有人问他怎么了,那人颤巍巍地说:“绳,绳子,断了。”
邹爷皱着眉头回头,漫不经心地问:“谁的?”
那人腿都在抖,瞥一眼邹爷手边的枪似乎立刻能吐出胆汁。肥膘一巴掌拍的他趔趄,“操!到底谁的?”
那人跪在沙地里,一老爷们立刻掉了眼泪哭了。
“秦小哥,是秦小哥!”
这下更静,所有人一个个紧闭着嘴看邹爷,谁也不敢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