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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10 章 ...

  •   原以为熬过去一夜该没什么事,楚华殷刚迷蒙闭上眼,隔壁房里噼啪一声脆响,他脑子打个激灵清醒了,披了件外套翻下床。

      刚一推开门,高鑫老头床边的暖水瓶就砸了过来,门梁上冒腾气儿的水险些溅了楚华殷的脸,被楚华殷抬手挡了,顾不得手臂烧伤又疼又肿,反手在玄关处按了开关。

      “刺啦——”,灯亮。

      高鑫正在床上支起上半身快没了气儿地喘,楚华殷进来时转头,能剜下块肉地狠狠瞪他,楚华殷混当做没看见,就瞅见他腿上趴了毛茸茸一团东西,一拱一拱撕扯老头腿上的烂肉往嘴里填,当即抓起墙边铁锹上去赶。

      那东西叽里呱啦怪叫,被楚华殷唬得跳下了床,攀着窗帘几下爬出了窗,倒吊在窗台上拍玻璃恐吓。楚华殷把窗关严实,再上了栓,低头朝楼下一看,呵!去而复返的野猴来了一群,密密麻麻在楼底下跳跃,弓背呲牙肆无忌惮,格外嚣张。

      楚华殷说:“我下去看看。”

      也不顾高鑫鼓床板反对,提起一杆猎枪下楼,抬手当空放了一子儿。

      一声巨响后猴群四散,楚华殷这时候才懂得为什么要杀鸡儆猴,这群东西不见点儿血消停不了多久还得卷土重来。

      楚华殷抬枪扛在肩头,对逃散的猴群瞄准,肩宽腿直姿势摆得颇漂亮,上膛再扣动扳,轰然一子弹打碎了砖瓦,反弹回来的弹片险些穿了他脑袋。

      这准头实在太臭,楚华殷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人跟他说过,开枪崩了别人事小,崩了自己不挺悲催?这句话在脑海里突兀冒出来让楚华殷挺迷茫,揉了揉眼里的沙再瞄准,碰巧让他射倒了一只,却没死,子弹穿胸再也跑不动了,被楚华殷找了段塑料绳挂在楼门上活活吊死的。

      自此,一整夜那东西再没敢回来。

      只是半夜里这么闹腾一次楚华殷那点困意全没了,在楼外找块石头盘腿坐下来吹风。

      他盯着楼门上吊着的那只浑身斑秃的猴子,从刚开始的狂躁挣扎到凸了眼死死瞪他,腥臭的口水横流,舌头伸得老长最终咽了气,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只记得自己半个月前回家一次,陪老太太买菜时看屠夫宰牛手指都一紧一紧地抖,还被老太太笑话男生女相,怪不得找不到女朋友。

      这时候他别说宰牛了,宰人都见过,真跟宰畜生一样,眨眼就没了命。

      还得庆幸他满手血腥却能活着,虽然活得挺麻木,麻木总比死了强。

      楚华殷麻木地坐着,形容枯槁,麻木地看着,目光呆滞,麻木地点烟,含在嘴里深吸一口,那滋味销魂又苦涩,让楚华殷一阵干渴,弯下腰直呕酸水。

      吐得头昏脑涨,忽然听见脚底啪嗒两声,碎石堆里突然滚来个东西,借着月光泛一层圆润的光,楚华殷还以为是颗珠子,捡在手里掂量,不过是块稍莹润的石头。

      “嘶嘶,嘶.......嘶嘶.......”

      蛇吐信时的声音,却又不像蛇,楚华殷回了下头,只看见那尊歪斜的汉白玉城门牌坊安静立着,四根柱子破败不堪,被风吹到晃荡的月影摇摇欲坠,却愈发像一只张口吞云吐雾的兽。

      “嘶嘶......”

      那声音很细微,听在耳里愈发像人的窃窃私语,又像风吹来的错觉,

      楚华殷循声走过去,猛一下看见牌坊下黑黝黝一道人影,扭曲,拉扯,晃动,倏忽在石柱后隐没身形。楚华殷停了脚不敢动,提起枪想上膛,却发觉子弹耗光了,眼里蓦然变得警戒,外强中干。

      “过来。”

      牌坊后一道人声飘渺飘了过来。

      楚华殷倒退一步。石柱后突然冒出一双乌黑莹亮的眼,黑猫一样谨慎,幼儿般澄澈,看见楚华殷退的那一步眼内水光一闪,急了,“过来啊!”

      这回声音真切了,楚华殷问他:“你......编号多少?”

      “说什么呢?”那双眼睛不再躲闪,卷了阵阴风大大方方露出来,在夜色里一蹦一跳的。凑近了楚华殷才看清楚他朦胧模糊的轮廓,个头矮小,身板细弱,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小孩的声音拥有清亮澄澈的质感,脆生生说了句:“走啊。”一把攥着楚华殷手腕。

      他劲儿还挺大,拽得楚华殷对着牌坊就是一个拜,踉踉跄跄跟着小孩进那破败的门洞。

      楚华殷纳罕了,荒山野林里这又是哪家的小孩装神弄鬼,还作一副跟他很熟的模样。楚华殷连着问他哪来的?迷路了么?家在哪?要不要送他回家?

      小孩回头一双眼睛星辰般眨巴,说:“您撞客着了么?怎的尽说疯话?”

      楚华殷一听,也不管什么撞客不撞客,先挣开小孩那双枯柴也似冰凉细瘦的手再说。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挣不开,低头一看,小孩那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烧得焦黑,带着未尽火星深深嵌了自己肉里。

      这才知道疼!

      “您自己要来的,”眼前的小孩头戴方巾身穿短褂,垂着头边走边喃喃道:“自己要来的,现下又后悔了?”

      楚华殷百口莫辩,慌不择乱问了句:“你拽我来做什么?”

      小孩回头,半张脸都烧没了,眼珠啪嗒一掉,焦黑的嘴掉了块烧成炭而龟裂的皮,裸-出森森白牙笑道:“来啊,来啊,来.....找那妖人!”

      语毕,小孩的手向前狠狠一兜,楚华殷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雨落,就看见他嬉笑到鬼魅的炭脸,脚下腾空飞一样跌了出去!

      一个恍惚撞上牌楼,再翻身,被牌门间一层柔滑流动的阻隔包裹,水层般一触即破,滑过楚华殷周身又转瞬消失,楚华殷只觉得自己被包裹的那一秒很舒服,下一秒浑身酸痛,地上撞得生疼。

      揉肩抬头,依旧是一片漆黑,洋楼里飘那么一簇火风一吹就飘摇,鬼里鬼气的小孩早没了,纯粹的幻觉。

      只是雪白的城门牌坊发生了些变化,说不清道不明的,楚华殷没太注意,只隔着牌坊看见高鑫老头那间屋里一点微光,想自己该回去了,却猛然间发现牌坊究竟哪有了变化!

      变新了,变白了,变直了,缺的地方补齐了,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风拂过,楚华殷眼角一抹猩红鬼魅飘荡,是大红的灯笼,就在牌坊上死人一样吊着。

      而在此之前楚华殷记得清楚,那牌坊上别说灯笼了,鸟都没有!

      两盏灯笼和楚华殷视线相触,倏忽就着,黑暗里两点红光妖娆扩散,照得那牌坊白的愈发白,黑的愈发黑,红光带着生猛力道猛烈穿刺,愈散愈远,整座荒凉古城由近及远,一颗挨一颗地华灯初上,再柔柔勾勒那群建筑的线条,一条九曲小街霎时光线斑驳,人影憧憧。

      吱呀,头顶阁楼雕画的小窗轰然敞开,金钗累赘的乌发便从里面突兀探了出来。

      先是个小孩,现在又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楚华殷越来越糊涂,看着那女人香肩半裸,纤腰盈盈,眉笔勾勒的凤眼斜斜垂下和楚华殷对视,胸前一阵孟浪,嗤笑地收回视线。

      于是,一座城随着女人的一抹笑,瞬间活了。

      楚华殷看得正痴,肩头一痛收回神,被一只缎面绣金线的靴踹了回去。不知谁的白玉长衫在他脸上轻扫,顺着光滑锦缎抬眼,由下及上,楚华殷便看见一张神色倨傲但很年轻的脸。

      一张属于跋扈少年,却因为那丝跋扈便称得上绝色的脸。

      如果说方才女人的笑能活了一座城,这少年的一抹笑便能祸了一个国。

      少年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喝骂倒是颇严厉,带着笑意斥责:“哪里来的乞丐!?”一甩袖道:“污眼!”

      因为角度关系,楚华殷只能看见少年轻蔑勾笑的唇,和眼角下那颗鲜红泪痣。

      一双脚跟着从楚华殷身上跨过,追上少年哈哈赔笑。楚华殷定睛细看,这人方巾短褐的装扮,正是把他一把拽了来的小孩。

      小孩说了什么没听清,只听见华服少年手里的折扇哗啦一展,墨描的西湖春水盈盈一握,款款摆步走了。

      楚华殷遥遥就听得这么段对话。

      先是少年漫漫开口:“悔甚?那妖人自称通阴阳识天机,掐指一算前五百年后五百年尽在手间,偏道小王前世是猪转的,小王今夜倒要会会他,砸了他第一神算的金字招牌!”

      身后的小童碎步紧跟,唯唯诺诺,“怕是惹不得,西夏蛮子皆道那人是沙底出世的神蛟化身,蒙古人都要退让三分,如今襄樊交兵在即,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

      风里少年的笑声灵动悦耳,“沙里神蛟?”合扇敲打小厮脑门,“离了水如何化龙?真当小王猪转的!”

      小厮吃疼,呼痛道:“怕是小王爷会错了意,那妖人嘴里猪转的,道的是您一世沦为畜生道,吃万般苦修得眼下高官厚禄,大富大贵........哎!等等......小王爷等等......”

      这两人远了,影都不剩,楚华殷站起身,听耳边一派嘈杂,呼和卖艺,长吆唤人,再看近处灯火通明,远处拱桥过水,头顶欢声笑语,脚下石板笃笃,好一副百年前不夜古城的繁华模样。

      眼前一墨衣人穿越人海灯河踏步向他走来,化成灰楚华殷都认得,是楚教授。

      还未到眼前,楚教授脸上的不悦闻都能闻出来,皱着眉头问他:“怎么来的?”

      楚华殷答不上来。

      说是被人拽进来的?谁信!自己闯进来的?你傻了吧!

      一时只能缄口。

      身边擦肩而过一担担架的老者,揪着楚华殷袖口问,饿了要吃柳面么?嫌弃面味寡淡可以加汤,少年脸色惨白该是加鸡血汤才对,补血啊。霍然捧上一碗血腥面条,把楚华殷唬得赶紧往教授身侧躲。

      教授上下扫了他一遍,眉头更深,“怎么这么狼狈?”

      这问题倒是能答上来,如果有机会还能把他离开后的经历说个通宵,可想开口又不知道从哪开口,楚华殷抿了抿唇角,又闭了嘴。

      教授亭亭在那儿站着,惹得楼上女郎抛脂撒粉,柔柔落下来一块鸳鸯锦帕要让他捡,教授不理,问楚华殷:“哑了?怎么不说话?”

      楚华殷眼角蓦地一酸。

      教授贴近了脸看,“怎么......还哭了?”

      “没。”楚华殷甩开他的手说:“我在找你。”

      “是么?”教授反问,嘴唇贴着他额头反问,后又在他头发上嗅了嗅,“你身上什么味道?”

      “臭的味道,肯定没女人香。”楚华殷没好气,“您嫌弃?”

      教授说:“自己尝尝。”

      “尝尝.....”

      一个不防,被教授两个指头扣着下颌仰头,眼前一阵恍惚,那人的薄唇紧跟着贴了上来,教授说,“尝尝”,陌生而柔滑的舌头便抵开楚华殷因为微张而毫无抵抗力的唇,一点点探了进来,灵巧细腻的触感轰然引爆他浑身上下所有神经。

      那感觉实在太震撼,楚华殷手指收紧,便猛地张开眼,翻身坐了起来。

      可再睁眼时所有的灯光瞬间消散,眼前依旧一片漆黑,逐渐适应光线才看得清自己所在地方的轮廓,荧光的闹钟滴答滴答作响,楼底下挡门的木板被敲得轰轰隆隆,打雷一样。

      这才知道有人在午夜里回来了,不晓得是谁,堪堪吵醒楚华殷一场黄粱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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